□馬順海
我突然覺得,自己用的一些東西,有的日久生情已成“紀念版”,有的僅此一件已成“絕版”。
前年冬天,在愛人數次鼓動下,我去買件新外套。導購小姐給推薦一款試效果,把我和衣服一通好夸。“您看,多棒!”她莞爾一笑,說:“我看先生穿衣服很節省,花幾千塊,穿好多年,很值得!”我就也笑了,“我身上這線衣有講,改革開放四十周年‘紀念版’。”
導購人不錯,有素質。我隨隨便便出門,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被她看到了家底:“您在家‘紀念版’,出門最新款,多好!”我也夸衣服好,夸她眼光好。不過我還是經夸,就笑說她這最新款和我那“紀念版”不般配,其實是嫌貴,歡樂中說拜拜。
把衣服穿破,今天已經不易了。在小區垃圾桶旁邊,常看到一包包扔掉的衣服,看起來整整齊齊、干干凈凈,誰撿走再穿上都不丟面子。
我所謂的“紀念版”“絕版”,當然是玩笑話,也是借了個概念。舊衣服穿著舒服,舊物件用著順手,有這感覺,可能不光是節儉,應該真的是年紀大了。我剛剛又注意到了一件“紀念版”——用了幾年的鑰匙包。工作變動,交接之后,包里只剩一把家門兒的鑰匙。這幾乎空了的鑰匙包,露出廬山真面目,Design?by?Italy?,Since?1888?,似乎是真皮,也像是仿冒。終歸已少皮沒毛、呲牙咧嘴,寒磣得很,也該淘汰了。只是天天用,沒動過這念頭。
線衣和鑰匙包,并無特殊之處,只是被我用成了“絕版”。鑰匙包陪我走過了兩個工作單位,線衣陪我度過了許多冬天的夜晚。實際上,都沒什么可紀念的感人故事,破了,也就扔掉了。
想起來,老家的老屋里有架織布機,全身棗木,真材實料,于我還真是有點紀念。祖母、母親那一輩,每年還是要織幾匹布的。忙碌穿梭,說的就是織布的身影啊。紡棉、拐線、掛橛、漿染、纏棒、織布,一經一緯,雖尺寸之功,須日夜操勞。我初中就住校,帶的被褥就是自家一線線織出來的。
織布機能留下來,其實并不是為個念想,而是屋里有空地兒,也是用不上那幾根木頭。我在許多旅游點看到有織布機,隨便仿造的,都不咋地。我家的織布機,不知還能留多久。也許捐出去還能留下來,可是誰要呢?怕也只是我有這一閃念。
許多非常普通的東西走進了我們的生活,就承載了一段記憶。我家陽臺上有盆虎皮蘭,看起來沒什么特別。我和愛人澆花時,它卻像是個提詞器,讓我們常說起在煤礦工作的那些事、那些人。在煤礦工作時,同事給了這盆很好養的花。后來,這盆花隨我們離開煤礦,進了城,又到了北京。幾次欲要割舍,但是它“特別能戰斗”,給點陽光就燦爛。一轉眼,三十年過去了。
如今的東西更新很快,許多都是一次性。修修補補的手藝,好多也就失傳了,大小物件無一例外。家里沒什么用的東西,該扔就扔,這是一些人的經驗之談。我是覺得沒什么用的東西,能不買就別買了。我這想法,真是暴露了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