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亞東
(河南大學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河南開封 475004)
進入21 世紀,大數據時代的到來使社會治理呈現出高度復雜性與高度不確定性的狀況,政府面臨的挑戰與沖擊應接不暇,社會治理狀況的變動性與復雜性使傳統的管理型政府及其治理者已很難再有效地把握復雜的社會現實,更不用說智慧超群地采取行動。對此,克羅齊耶也指出,任何一個社會,無論它多么富有,都不可能運用官僚主義的方式來解決社會的失業問題……人們所能夠做的也就是給予失業者救濟補貼,行政管理的盲目性使其永遠也無法認識到事件誘發的本質,更不用說做出嚴肅認真的回應。[1]231,232其實,不僅僅是就業問題,對于當今社會治理中呈現的絕大多數問題,政府都不應該再直接地運用行政手段去解決,況且大數據時代社會治理呈現出的復雜性問題使單單依靠政府的行政手段也很難解決,而這些問題也是大數據利益相關的每一個社會群體都無法逃避的,這些問題能否有效解決直接關系著每一個社會群體的利益。這就意味著政府在解決社會問題時應該更多采用引導社會力量、調動社會力量的方式,發掘社會的優勢,挖掘社會的潛力。與此同時,在國家層面,大數據正日益成為國家的基礎性戰略資源,成為推動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基礎和支撐,蘊藏著巨大的潛力和能量。不論是政府公共事務的建設與發展,還是政府解決社會矛盾、處理危機事件等都需要借助于對大數據的相關性分析、跨領域的數據交換來實現分析、預測、資源調配。要做到這一點,僅靠政府這一單一治理主體顯然是很難實現的。而企業、非政府組織等社會自治主體不僅具有數據資源優勢,還具有人才、技術方面的優勢。在此情況下,加強政府與大數據相關利益行動主體之間的合作就成為應對大數據復雜性與不確定性的根本出路。如果說此時我們需要一種全新的集體行動方式,那也必然是合作行動的組織模式。
集體行動的模式并不是一些“自然的”數據現象,既不會自發地出現,也不會自發地存在。它們不是人類各種互動行為發展出的自然結果,更不是有待解決問題的“客觀結構”事先確定的邏輯產物,也就是說,并非是“生產力”以及“技術和經濟發展階段”強加于人類之上的外部決定因素的總和的結果。[2]這就意味著任何集體行動的開展都是需要有一定前提條件的,合作治理行動的開展尤其如此。
工業社會中早期國家主義的形成歷史是一部主權者與行動者相分離的歷史。在國家主義形成過程中,國家通過自身權力的擴張逐漸滲透到了社會的方方面面,一方面使國家與社會的邊界越來越明顯,另一方面也使社會失去了獨立自主性。隨著社會獨立性與自主性的下降與喪失,它也漸漸喪失了主權者的身份,并且越來越遠離了行動者的身份和角色。[3]國家主義的形成源于社會管理的要求,當社會要求政府加強管理職能時,政府就增強了自身的權威,雖然法律也要求限制政府的權力,但事實上,政府因管理職能的實現而逐漸走向了行政國家。[4]這種狀況一直持續至20世紀80年代。隨著新市民社會的興起,社會中開始出現了新的跡象,國家主義的觀念開始受到削弱并逐步走向瓦解。新市民社會的復興不僅標志著社會治理中行動主義的興起,他們自身的行動主義價值理念也逐步融入到了他們曾經所代表的官僚制組織機構,并得到了制度化的建構。[5]他們向政府提出了越來越多的服務要求,這意味著政府已無法向社會提供有效的服務,此時政府再用傳統的管理方式去增加社會服務不僅不會使自身的權威增強,反而會呈現弱化的趨勢。20 世紀后期興起的新公共管理運動以及新公共服務運動就是制度化了的行動主義實踐。傳統市場主體通常通過金錢的支持來影響政府的決策過程,進而影響政府的社會治理活動。隨著新公共管理運動的興起,政府服務的外包使市場主體越來越開始承擔起政府的服務職能,市場逐漸成為參與社會治理的直接行動者。與此同時,非政府組織的出現與成長也使政府權威弱化的趨勢進一步加劇,而這反過來又為市場主體以及非政府組織的成長帶來了空間。正是因為政府公共服務的不充分,不能滿足社會的需要,市場主體才得以成長,非政府組織也才得以出現。政府為了進一步滿足社會的服務需求,需要市場主體、非政府組織加入公共服務的過程中,與政府一起構成新的公共服務體系。這就需要政府徹底告別國家主義,用服務取代管理。市場主體與非政府組織的成長和發展是在合作精神與服務精神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也是在合作與服務的原則下運行的,而不是在管理原則下運行的,更不是官僚制組織的復制品。[4]隨著企業、非政府組織的發展以及公眾參與社會治理活動實踐的進行,在國家主義時期形成的主權者與行動者相分離的局面開始發生逆轉,社會組織與公眾開始漸漸地分享到政府的治理權并承擔起社會治理的責任。這些內容構成了后國家主義時代社會治理的基本特征。隨著政府公共性的擴散,權力逐漸從國家向社會流動,社會呈現治理主體多元化的局面,表現在行動方面,就是行動者的多元性。
進入21世紀,大數據時代的到來又進一步促進了社會治理主體多元化的發展。至20世紀末期,人類踏入了互聯網時代。大概自2004年前后,隨著新型社交媒體的發展,數據呈現出幾何級的增長趨勢,人類開始宣稱進入大數據時代。大數據時代的到來使社會治理在一切領域都呈現去中心化的趨勢,這進一步加快了政府這一主權者向行動者身份轉移的速度。與此同時,大數據的發展使社會活動由實體世界擴展到虛擬空間,網絡虛擬世界成為政府、社會以及市場等行為主體行動和互動的重要場域。從博客到微信,從電子商務到互聯網+,社會治理的一切層面,從國家到社會,到市場都不得不開始探索新的生存法則。在市場領域,傳統的產業經濟開始尋求如何借助大數據的東風實現產業的轉型升級;在國家治理層面,政府也在抓住大數據的一切發展契機尋求政策、制度方面的創新。大數據蘊含的價值使社會中的許許多多行動者都躍躍欲試,試圖分得大數據的一杯羹。
因此,如果說20世紀后期全球化與后工業化時代的到來促進了企業、非政府組織力量的成長,為它們開始承擔越來越多的社會事務打下了基礎,那么進入21世紀大數據時代的到來卻又像催化劑一樣為社會自治主體的成長提供了新的動力,并創造了各種各樣的空間,它們越來越成為與政府一樣參與各種社會治理活動的行動者。這一切都預示著行動者已經歸來。
大數據時代行動者的歸來為合作治理行動的開展提供了可能性,但行動者的歸來并不意味著其有開展合作行動的意愿和動力。合作治理行動的開展還要求行動者自身必須具有能動性和創造性,這樣行動者才有開展行動的意愿;要求行動者之間必須是平等的而且有差異的,這樣行動者才有開展行動的動力。這是合作治理行動開展的充分條件,也是合作治理行動開展的必要條件。
大數據時代,行動者的歸來只是意味著行動者開始重新參與社會治理活動,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行動者具有合作的意愿和動力。合作治理行動的開展還必須具備兩大條件。第一個條件即行動者必須具有能動性和創造性。所謂的能動性和創造性即要求行動者能夠相對獨立地利用自己特有的資源和能力來創立、發明并加以確定一些有針對性的解決方案,其目的是幫助解決集體行動過程產生的各種問題,或者說行動者在集體行動中產生的各種分歧,尤其是要幫助解決那些最為根本性的、至關重要的問題。即為了實現共同的目標,行動者之間如何一起合作的問題。[2]但是,在傳統的盎格魯-撒克遜學派看來,行動者只是受利益驅使的行動單元,他們不僅是制度環境的塑造對象還是規則的適應者。該學派從早期的泰羅的科學管理理論到今天的制度學派理論,從經濟人假說到社會人、復雜人假說,從經濟利益最大化到效益利益最大化,雖然主導行動者的動力在不斷發生變化,但是其基本假設并沒有發生根本性的變化。他們認為行動者的本質和需求是相對不變的,只要找到了行動者行動的動因,就可以對行動者的行動進行預知和操控,但他們卻完全忽略了行動者的能動性和創造性。[6]序4在低度復雜性和低度不確定性的工業社會,行動者因受環境的限制和影響,其能動性和創造性在多數情況下都被隱藏了起來,沒有被激發出來。行動者在更多的情況下沒有去塑造環境,而只是在被動的被環境塑造著,因為他們不需要發揮過多的能動性和創造性就能很好地應對低度復雜性與低度不確定性的環境。在很大程度上,制度學派的研究方法同樣漠視行動環境建構過程中人的干預問題,而且不關注人類能動作用,不理會它在這些常規的、文化的抑或是規范的制約力量以及各種統治形式的創造和變化中所扮演的角色。[6]155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行動者不具有能動性和創造性。在今天,在高度復雜性與高度不確定性的大數據背景下,這種對“行動者”內涵的解讀不僅無法解釋復雜環境中行動者的行動邏輯,更無法全面認知行動者的本質。因此,我們需要重新認識和解讀“行動者”的內涵,以便在高度復雜性與高度不確定性的時代準確把握行動者的本質。
與盎格魯-撒克遜學派不同,法國學派認為行動者不僅僅是受利益驅使的行動單元,也不僅僅是制度環境的塑造者和規則適應者,他們更是組織的建構者,是具有能動性、自由的個體。行動者的行動是復雜的、多變的,也是自由的、不確定的,每一個行動者都有著無限的創新能力,比如他們有著潛在的組織能力、決策能力以及選擇能力等各種實踐能力。他們會根據環境與條件的變化去選擇組織或者建構新的組織,進行有利的決策與選擇。他們的行為可以預測,卻無法預知,更無法操控,他們總能在行動中找到屬于自己的領域。[6]序4相對于盎格魯-撒克遜學派,法國學派對行動者的解讀不僅使人們對行動者有了全面的認識,而且也更加契合高度復雜性與高度不確定性條件下行動者的特征。在高度復雜性與高度不確定性的大數據時代,大數據所呈現的復雜的社會現實和社會特征不僅激發了行動者的能動性和創造性,還為行動者主動發揮能動性和創造性創造了各種平臺和機遇。因此,基于大數據開展的合作治理行動必將是行動者的能動性和創造性的行動。行動者必須具備積極的創造性和能動性才能促成合作的發生,也才能促進合作治理系統的運行。這意味著合作治理系統將隨著行動者的能動性和創造性出現而出現,隨著行動者的能動性和創造性的終止而消失。與此同時,我們也必須認識到,行動者只有依附于合作治理系統才能彰顯自身的價值,才能充分發揮自身的能動性和創造性。沒有了合作治理系統,行動者的能動性和創造性將受到抑制,行動者的目標也將無法達成,它們的獨立存在也將失去意義。因此,在高度復雜性與高度不確定性的大數據時代,行動者的能動性與創造性與合作治理系統是相互促進、相互依存的。
合作治理行動開展的第二個條件是行動者之間必須是平等的和有差異的。首先是平等。平等是行動者之間開展合作的前提,只有在這一前提下,行動者之間的合作關系才可能確立,合作行動也才有可能進一步開展。其次是差異。只有行動者之間存在行動能力和資源的差異,它們才能產生合作的需要和動機。如果參與集體行動的行動者彼此之間沒有能力和需求差異,那么即便他們在地位上是平等的,合作的需求也無從談起。因此,我們看到,在集體行動中,每一個行動者都擁有最低限度的資源,抑或說,集體行動的開展要求沒有關鍵資源的嚴重短缺[6]97,行動者之間擁有彼此互補的資源,傳統的行動者在集體行動中的位置和有效性就取決于他們自身所擁有的資源。
當人類由工業社會步入后工業社會,社會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復雜性與不確定性,行動者的“集中”生存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難和危機,這不僅考驗著行動者的適應能力,也考驗著行動者的創造能力和創新能力。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的社會治理條件迫使諸位行動者尋求集體行動的新出路,建構新的集體行動者網絡,他們不得不接受合作與交換的條款。因為其他行動者擁有他們所不具有的稀缺資源,比如技術、資金、數據、專業人員等,在高度復雜性與高度不確定性的大數據時代,它們是構成行動者網絡的非常重要的因素。在這樣一個網絡中,沒有任何一個行動者擁有所有所需的資源,因此他們必須合作進行資源的交換與優勢互補。這種資源可以作為交換的權力幫助他們實現目標,而目標的實現是單個行動者依靠自身力量永遠都無法實現的。在低度復雜性與低度不確定性的工業社會,他們可能不會輕易接受這類條款,輕易實現彼此的資源交換,即便最終接受了條款,實現了資源的交換也是被動的帶有目的性和利益性的,因為他們之間不具有平等性。費埃德伯格把其概括為“在一個既定的行動領域中,將相互依賴的行動者聯系在一起的諸種互動過程,建立在一種權力的初始基礎之上,亦即建立在協商性的交換的基礎之上。這類協商的動力制造出一種初始的結構,其意圖在于控制這一基礎,對此基礎進行重新安排,從而使參與者之間的合作成為可能,并且使其合作保持在某種最低的程度之上”[6]107。一旦出現利益沖突,合作就會走向破裂。因此,發生在低度復雜性和低度不確定性工業社會的集體行動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合作治理行動。但在高度復雜性與高度不確定性的大數據時代,行動者之間會主動地尋求資源的交換與合作,他們合作的最終目的不是為了利益的交換,而是為了實現人的“共生共在”①“共生共在”這一詞語出自張康之的著作《為了人的共生共在》。此處主要是指大數據時代人類的共同生存與共同發展。大數據時代呈現的高度復雜性與高度不確定性社會狀況將人類帶入了一個相互依存的時代,任何國家和地區都無法逃脫這張大網,任何人都無法置身事外。唯有合作才是實現人類長遠生存與發展的必然道路。。因此,他們自身擁有的資源在合作過程中發揮的作用越大,他就越能感受到自己的價值和意義。當每一個行動者都意識到合作的重要性和不可或缺性的時候,合作便成了高度復雜性與高度不確定性時代集體行動的一種默契,這種基于地位的平等和資源的差異互補建立起來的集體行動才是真正的合作治理行動。
盡管大數據給政府治理帶來了各種挑戰與沖擊,但是政府也必須認識到要應對大數據帶來的挑戰與沖擊離不開大數據的支持。尤其是近些年來,大數據技術的日趨成熟不僅為政府依靠數據進行多維度、多層次、全方位的分析提供了可能,也為政府掌握“全樣本”數據庫提供了可能。依靠大數據技術做出的政府決策不僅改變了政府傳統的“拍腦袋”決策方式,優化了政府的決策模式,還提升了政府的決策能力。但是,我們必須認識到政府進行理性的決策過程需要獲得全面而有效的大數據信息,才能對擬定的各種可行方案的優劣進行比較;政府全面而有效地掌握社會復雜問題和輿情動態也需要同時使用多個大型的數據庫……這些都需要政府全面地掌握大數據庫以及大數據技術。然而,大數據時代是一個數據爆炸的時代,政府雖然掌握社會近百分之八十的數據,但由于人力、物力、技術等限制,政府不可能掌握全面的數據。再加上數據增長的速度一直在源源不斷地增加,政府收集數據以及存儲數據的速度永遠也趕不上大數據增加的速度。與此同時,大數據時代也是一個數據逐漸復雜化的時代。隨著數據量的越來越多,數據的篩選和開發都需要高昂的成本,對軟硬件設備要求也較高,尤其是非結構化數據的開發與利用不僅需要專業的技術,還需要專業技術人員。數據處理的難度越來越大,對數據處理技術的要求也越來越高。長期以來,因政府效率低下,技術研發緩慢,時間周期長,不僅缺乏相關的技術,還缺乏專業的技術人員等,這使政府很可能在各類價值密度較低的半結構化和非結構化數據面前望洋興嘆。[7]
在數據獲取與處理成本提高和難度增大的情況下,如果政府仍想充分獲取社會和市場所產生的海量數據并對其準確分析,就必須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對各類大數據處理的軟硬件和技術進行研發和購買。這不僅需要花費巨大的經濟成本,還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成本。不僅如此,如果政府投入大量的時間、資金成本收集和處理數據,并基于大數據的分析結果和解釋得到證據,但是他們因為技術或者專業人員的限制并沒有得到充分、合理、有效的運用;或者因為數據庫的限制收集到的數據質量不高、不全面……這些都將直接影響大數據治理績效的高低。[8]而事實上,大數據引發的許多社會治理問題都需要政府即時地應對,不可能給政府預留足夠的時間去決策,這使政府傳統的社會治理方式在很多方面都陷入了失靈的境地。這意味著依靠政府這一單一治理主體已很難駕馭大數據,更不用說應對大數據帶來的挑戰與沖擊。若政府繼續一意孤行,不僅會錯過治理社會危機或進行前瞻性預測的最佳時機,還會加劇社會風險、影響政治穩定,對政府的權威和信用形成挑戰,對社會和諧產生不利影響。
而與大數據利益相關的行動者企業尤其是互聯網企業、從事大數據收集與處理的非政府組織以及擁有大數據創新思維的個人等,他們要么掌握豐富的數據資源,要么擁有先進的數據處理技術或專業技術人員,或者擁有大數據創新思維與理念,他們一直在運用自身的優勢從事數據的收集和處理工作,是除政府之外掌握各種數據資源的第二大數據載體。他們擁有的數據資源與政府掌握的數據相互補充;他們還擁有先進的數據處理技術,一流的數據分析與管理人才,在處理和運用大數據技術方面具有天然優勢。像百度、騰訊、阿里巴巴、谷歌等互聯網企業,在收集大數據方面具有天然優勢,他們不僅充當著數據收集者的角色,還充當著數據處理者以及數據使用者的角色。他們可以充分利用用戶和網絡交互過程中所遺留下的痕跡(包括訪問記錄、日志記錄、瀏覽器日志記錄、用戶簡介、注冊信息、用戶之間對話或交易信息等)對服務群體進行細分;而另一些專門從事數據分析的技術公司可以應用聚類分析技術、云計算等技術對數據進行整合與處理,來識別用戶的訪問動機、訪問需求、訪問行為模式和趨勢等。[9]他們不僅能運用大數據技術從海量的數據資源中迅速甄選出有價值的信息,還可以利用大數據、云計算等技術開發數據背后的價值,為公眾的社會需求提供指導意見。
當社會運行處在低度復雜性與低度不確定性狀況的時候,它呈現的是一個相對平穩的狀態,在這一狀態下,人類很容易把自身的利益與自然資源以及前人創造出的成果聯系在一起。這時,人類在進行物質或者精神成果分配的時候,往往會為了自身利益最大化而去排斥他人的利益。[10]但是,當人類社會的發展越來越呈現迅速變動的特征,特別是在今天這樣一個高度復雜性和高度不確定性的大數據時代,在大數據這樣一個共生共在,相互依存的時代,因大數據的流動性、虛擬性、匿名性等特征帶來的不穩定事件,比如大數據隱私泄露風險給個人造成的侵害,黑客對網站的攻擊等愈來愈具有全球性,每一個社會群體,不論企業、非政府組織還是個人都無法回避、無處躲藏。在此情況下,似乎沒有哪個組織或者哪個部門能夠保證自己的每一項行動都是有效的。這意味著任何一種形態的利益都是處于時刻變動之中的。在利益實現的問題上,如果人們為了實現自我的利益而采用對抗或者競爭的方式,對他人的利益進行損害或者排斥,那么其結果必定是零和博弈。[10]雖然這些問題的解決是政府的治理內容,需要政府采取應對措施,但是作為大數據利益相關者,作為共生共在的參與者,他們有義務也有責任為保護自身的合法權益采取行動,有責任也有義務為政府的社會治理建言獻策。否則,誰也無法逃離大數據帶來的風險與危機。因此,在當前迅速變動的大數據時代,通過合作的方式化解風險與危機,并以此謀求合作雙方或者多方利益的最大化既是理性的選擇,也是化解危機的最優辦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以合作的方式應對大數據的挑戰與危機,其本質已遠遠突破了政府的范圍和原有國家地域的概念,不能再僅僅局限于為了解決或者維護某一政府、某一國家、某個地方或者某一群體的利益,而是需要全球治理的視野和手段,需要更加關注利用大數據價值實現的全球公益性和安全性,關注其全球性治理的特征。
2009年,時任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發起的“聯合國全球脈動”倡議就旨在通過建立“脈動實驗室網絡”促進多元主體之間的合作,匯聚成員國政府專家、學術界、私營部門和各國政府專家的力量,挖掘實時數據,分享知識,以便及時為決策者提供反饋。這意味著在高度復雜性與高度不確定性的大數據時代,共生共在成為人類生存的基本主題,唯有合作才能實現人類的共生共在。這就要求社會行動者,不論政府、企業、非政府組織還是個人,不論屬于哪個國家還是屬于哪個群體都要一起行動起來共同應對。大數據呈現的社會治理問題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賦予了行動者凝聚力及一致性的行動體系和游戲結構,“這些‘自然的’抑或‘客觀的’不確定性從要解決的問題的技術特性、經濟特性抑或其他特性之中生發出來。至少在短時期內,這些不確定性由行動者負載,作為已知的制約條件構成了限制諸種游戲建構、限定游戲諸種結果的制約要素,而行動者正是通過這類游戲建構才使其合作成為可能”[6]203。在合作治理系統中,合作既是組織的目標,也是組織中行動成員的目標。合作治理系統即合作制組織不再把對方的目標作為手段,它們需要一同尋求促進合作和優化合作的手段。組織目標與組織成員目標首次在合作制組織這里達成了一致性,也因此,合作制組織能夠有效地應對大數據帶來的風險與危機事件。[11]
正如印刷機的發明引發了社會自我管理的變革,大數據也是如此。它的到來給社會治理帶來了許多新的問題,但與此同時,它也帶來了許多新的機遇,迫使我們采取新的方式、方法來解決過去長期存在的問題,應對社會治理中長期面臨的挑戰,采取新的思維或新的基本原理去應對新的隱患[12],甚至是對新的隱患進行前瞻性預測。這種新的方式與新的基本原理即是“合作治理”。政府必須加強同企業、非政府組織以及社會公眾的合作,一起分享并開發數據資源,從多個層面對特定政策問題、焦點人群、社會環境等的狀態進行全方位的記錄,“對實時安全和商務數據結合在一起的數據進行預防性的分析,以便識別釣魚攻擊,防止詐騙和阻止黑客入侵”[13];挖掘并預測隱藏在數據中的社會矛盾,進行實時跟蹤并有效化解;對不同群體的社會需求進行歸類分析,不斷改進服務質量,實現精準服務……通過從海量的數據中挖掘數據的價值,分析隱藏在數據背后的社會危機與數據紅利,形成智能預測的決策輔助系統。唯有如此,政府才能有效應對大數據的挑戰與沖擊。對此,克羅齊耶也早有認識,他指出,在面對困境時系統必須要謹慎地運用物質和人力資源,同時又要快速地運用這些資源對諸種風險的可能性做出冷靜的判斷。系統中的行動者必須根據已有的系統特征冷靜地進行現實思考,并采取積極的行動。因為系統的既有特征很有可能蘊藏著豐富的資源,這類資源比我們運用簡單的推論方式所認識和獲取的資源要豐富多樣得多。[6]42克羅齊耶所指的系統即合作治理系統,他早就看到了合作才是解決集體困境的根本出路,他認識到集體行動的合作中存在著多種多樣的資源,唯有合作本身才會創造出越來越豐富的資源。而事實上,合作治理也確實能做到這一點。“合作治理理念的形成與大數據時代的到來基本同步,這種治理形態不僅順應了大數據背景下社會與市場的成長態勢,充分考量了大數據時代的內在特性,還能充分發揮大數據利益相關者的特長,能有效調動他們的積極性,提升政府治理的彈性與活力。”[7]唯有合作治理才是政府應對大數據帶來的挑戰與沖擊的根本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