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杰
(鄭州市第三人民醫院,河南 鄭州 450000)
感染后咳嗽(Post-infectious cough,PIC)是指病毒、細菌、支原體等病原體導致的上呼吸道感染,在感染得到有效控制后,咳嗽仍遷延不愈,病程可持續3~8周,甚至更長時間,可伴有咽癢、咽痛、遇冷空氣刺激時誘發或加重[1]。根據有關統計,上呼吸道感染的患者約11%~25%會繼發PIC,在流感高發時發病率可達25%~50%[2]。有資料顯示,在亞急性咳嗽和慢性咳嗽中,感染后咳嗽最為常見,約占三分之一[3]。PIC的發病機制復雜,由于本病有一定自限性,故大多以對癥處理為主,比如應用抗組胺藥聯合鎮咳藥、抗生素、激素、舒張氣道藥物等,甚至會使用一些精神調節類藥物,如加巴噴丁、普瑞巴林等。這些藥物效果不一,副作用較多,整體療效欠佳,甚至發展為難治性咳嗽,給患者的生活和工作帶來了極大的困擾。
感染后咳嗽可歸屬于中醫“咳嗽”的范疇。中醫學自古對咳嗽有著豐富的辨治經驗。咳嗽始見于《黃帝內經》,云:“五臟六腑皆可令人咳,非獨肺也”,包括肝咳、腎咳、心咳等。張仲景在《金匱要略》中“痰飲咳嗽病”及“肺萎肺癰咳嗽上氣”篇中有關于咳嗽的詳細論述。明代的張景岳執簡馭繁,將咳嗽分為外感和內傷兩大類,對后世影響深遠。當代醫家林琳教授[4]將PIC的病機概括為正氣不足、外邪戀肺、外內合邪;辨證屬風邪戀肺者,宣肺達邪;寒飲伏肺者,溫肺化飲;痰熱蘊肺者,清熱化痰;肺脾氣虛者,補土而生金等。馬榮[5]總結高榮林教授數十年的臨床經驗,發現PIC患者內有郁熱、外邪犯肺之證最多,其核心病機為“郁熱內伏、外邪束肺、肺失宣降”。眾多醫家在辨治咳嗽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取得了良好的治療效果。筆者總結近年來有關醫家診治感染后咳嗽的經驗,并結合自己的臨床治療體會,欲從風、痰、虛、郁、瘀五個方面來詳細闡述感染后咳嗽的病因病機和證治,以饗同道。
《素問》有云:“傷于風者,上先受之。”肺為華蓋,為嬌臟,主皮毛、司呼吸、通口鼻,與外界相通,不耐寒熱,最易受外來邪氣的侵擾。《河間六書》云:“寒、暑、燥、濕、風、火六氣,皆令人咳嗽。”《臨證指南醫案》則云:“蓋六氣之中,惟風能全兼五氣,如兼寒則曰風寒……兼火曰風火。”風為百病之長,風邪常常夾雜他邪侵襲肺臟,使肺氣被遏,宣降失常,發為咳嗽,這是外風致咳的機理。在眾多外邪中,風寒之邪最為常見。《古今醫徹》云:“六淫之中,風寒尤易犯,以肺主皮毛,而開竅于鼻,形寒飲冷則傷之,留而不去,為寒為熱,變遷不一。”因為當今之人夏季慣用空調,勞汗當風,衛氣不固,外寒內入;冬季又多有非時之暖,使肌表妄泄,加之過食肥甘,熱從中生,使機體內外溫差加大,更易于感受外邪。感染后咳嗽患者前期感受風寒之邪,未經診治,或解表不當,或濫用苦寒,若病程較短,尚未傳變,邪仍在肌表,衛陽被遏,肺氣不宣,可見惡寒發熱、鼻塞、流涕,咳嗽聲清,見風加重,痰量不多,脈浮緊,苔白,治當發汗解表,宣肺止咳,選用麻黃、桂枝、杏仁、蘇葉、桔梗、炙甘草等藥。若辨證屬風熱犯肺者,則選用桑菊飲加減;風燥傷肺者,可選用杏蘇散加減。因為“肺為嬌臟”,不耐寒熱,故用藥不可過用寒涼或溫燥,以防正傷邪戀。
有些PIC患者以刺激性干咳為主,咽癢,無痰或有少量白黏痰,吸入油煙、冷空氣、刺激性氣味、大聲說話等容易誘發,咳嗽呈陣發性、痙攣性,或為嗆咳,難以抑制,表現為氣道的高敏性,但是支氣管激發試驗又呈陰性,不屬于咳嗽變異性哮喘,這與國醫大師晁恩祥教授提出的“風咳”非常相似。《諸病源候論》中提出了十種咳嗽,其中便有風咳,“欲語因咳,言不得竟是也”。晁老認為,風性善動,風盛則癢,風性攣急,這種咳嗽突發突止,變幻莫測,符合風的特點,治則“辛以散邪,佐以微苦降氣”,因此當“疏風宣肺、緩急止咳利咽”,以蘇黃止咳湯加減[6]。方中麻黃、蘇葉疏風宣肺,蟬蛻、地龍、牛蒡子利咽止咳,紫菀、款冬花、百部潤肺止咳,枇杷葉降逆氣。宋康教授則善用藥對治療風咳,比如荊芥配防風,藥性溫潤,乃“治風之通用藥”;僵蠶配蟬蛻,二藥俱為質輕升浮之品,體現了“治上焦如羽,非輕不舉”的思想,蟬蛻甘寒,善于清肺經之風熱而利咽,僵蠶氣薄輕浮,散風透熱,二藥聯用,取自升降散,善于疏通肺絡氣機[7]。秦艽配徐長卿,秦艽潤而不燥,辛散苦泄;徐長卿辛溫,祛風通絡又能益氣,現代藥理研究也表明,二藥有緩解平滑肌痙攣、抗炎、抗過敏之功效,可緩風之攣急[8]。咽喉作為肺之門戶,咽癢并非均為風邪所致,寒邪亦可致,因寒性收引、凝滯之性,其侵襲咽喉,可見咽癢、咽部發緊的癥狀[9],臨證需詳審。
“諸風掉眩,皆屬于肝”,肝風內動,使肺臟宣降失司,亦可發為咳嗽。內風又稱為伏風,指人體感受外來邪氣,不立即發病,伏藏于體內,待時而發。外感風邪治療不當,或過用辛散之品,耗傷氣陰,或苦寒傷陽,或收斂太過,閉門留寇,使邪風伏于肺絡,遇外邪引動而發。《臨證指南醫案》指出:“肝為風臟,因精血衰耗,水不涵木,木少滋榮,故肝陽偏亢,內風時起”。這種內風因失治、誤治造成,或先天稟賦不足,肝腎精血虧虛在前,屬于虛風、伏風[10],內外合邪,發為感染后咳嗽。風性善動、風盛攣急,患者同樣會表現出咳嗽氣急、頭搖胸曲、甚則肢體搖動等“風”的特點。治療當選用滋陰熄風鎮驚之品,如桑葉、白芍、玄參、龜板、天冬、鉤藤、牡蠣等。咳嗽本位在肺,因此不管因何臟起病,最終必然波及肺,故治咳當不離肺,需配伍疏風宣肺之品。筆者在臨床上常用止嗽散加減,《醫學心悟》中程鐘齡盛贊該方“溫潤和平,不寒不熱,既無攻擊過當之虞,大有啟門驅賊之勢”。李俊教授應用此方聯合半夏厚樸湯加減治療PIC療效甚佳[11]。方中百部苦溫,溫肺而降逆,紫菀辛溫,潤肺下氣而化痰,二者對于新咳、久咳均適宜;桔梗辛苦而性平,長于開宣肺氣,祛痰排膿;白前降氣化痰,配伍陳皮有加強理氣祛痰宣肺之效;荊芥疏風解表,甘草能調和諸藥,緩急止咳。全方潤而不燥,溫而不寒,對于各類咳嗽均可隨證加減應用。
清代醫家沈金鰲曾云:“痰為諸病之源,怪病皆由痰成也。”[12]李俊教授也強調無論是外感咳嗽還是內傷咳嗽,只要涉及痰者,不論有形、無形,痰濁不化則肺氣難降[11]。有形之痰,肉眼可見,或為黏痰,或色白質稀,或黃稠濃厚,阻塞肺道,嗆咳連連。“無形之痰”是指臟腑的功能失調、氣血不和、津液停聚所產生的病理產物,可停聚于咽喉、胸膈、經絡、臟腑等部位,無形而不可見,不易被察覺,病人沒有明顯的咳痰癥狀,或自覺咽部有異物感,但是從患者的舌脈及二便上多有反映,舌苔多白或厚,脈滑[13]。此時治療上應注意調整患者的痰濕體質。
《素問》云:“食氣入胃,濁氣歸心,淫精于脈,脈氣流經,經氣歸于肺”,可見肺與脾胃的關系密切。脾失健運,水濕停聚,釀濕為痰,上漬于肺,肺失宣肅,則咳嗽、咳痰。這正是《證治匯補》中“脾為生痰之源,肺為貯痰之器”的機理。PIC患者前期均接受過不同程度的治療,特別是大量應用清熱解毒藥、抗生素等,這些藥物均屬寒涼之性,易傷機體的陽氣;或者濫用鎮咳藥物,以及患病期不忌生冷、油膩等,導致痰濕濁邪留滯,痰阻氣道,肺氣不利,發為久咳。《金匱要略》云:“病痰飲者當以溫藥和之”,國醫大師洪廣祥教授也認為“治肺不遠溫”,因此常需配伍溫肺化飲之品,如干姜、細辛、蒼術等。但是肺葉嬌嫩,不耐寒熱,故用藥且不可過于溫補,否則助濕生熱,濕熱郁肺,發為濕熱咳嗽,更難治愈[14]。此類患者平時需注意少食生冷油膩之品,盛夏也不可貪食寒涼。劉河間曾言:“咳嗽者,治痰為先;治痰者,下氣為上。”朱丹溪也指出:“善治痰者不治痰而治氣,氣順而一身之痰自消。”故治療多以二陳湯、半夏厚樸湯為底,半夏、南星、蒼術、厚樸、蘇子燥濕化痰,配合理氣醒脾之品,如陳皮、茯苓、白豆蔻、砂仁等。為改善痰濕體質,患者必須堅持長期運動鍛煉,以舒展陽氣,通達氣機。
《素問·咳論篇》云:“皮毛者,肺之合也,皮毛先受邪氣,邪氣以從其合也。其寒飲食入于胃,從肺脈上至于肺則肺寒,肺寒則外內合邪,因而客之,則為肺咳。”《靈樞》中載:“形寒飲冷則傷肺,以其兩寒相感,中外皆傷,故氣逆而上行。”這說明了寒飲首傷脾胃,波及于肺。由于現代人們生活式的改變,寒飲咳嗽呈明顯的上升趨勢,約占慢性咳嗽的10.76%[15],但在臨床中卻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有研究發現,肺脾陽虛、寒飲內伏是PIC最重要的病機,其病位側重于肺與脾胃。筆者也發現痰飲內伏之人最易招致外來邪氣,內外合邪,百病叢生,治療上多以小青龍湯、苓甘五味姜辛湯、小半夏湯等方為底方,隨證加減。
脾肺為母子之臟,同氣相求,脾屬土,肺屬金,土能生金,二者共主氣之生成,經過肺吸入的自然界清氣與脾運化而產生的水谷之氣,共同生成了宗氣,是一身之氣的基礎。《經脈別論》云:“飲入于胃,游溢精氣,上輸于脾,脾氣散精,上歸于肺,通調水道,下輸膀胱,水精四布,五經并行。”由此可見二臟的生理功能密切相關。在病理上,痰濕或者濕熱體質、后天飲食不節、情志上憂思過度、外邪直中及治療失當等各種因素均會損傷脾胃的功能,母病及子,形成肺脾氣虛之證[10],患者可表現為咳嗽聲低,久咳不已、氣短懶言、乏力等。《素問·咳論篇》云:“久咳不已,……此皆聚于胃,關于肺。”《雜病源流犀燭》也指出:“肺不傷不咳,脾不傷不久咳。”[12]各個醫家向來重視肺脾相關的病機,清代名醫葉天士認為:“從來久病,后天脾胃為要,咳嗽久,非客癥,治脾胃者,土旺以生金,不必窮究其嗽。”王誠喜教授認為久病必虛,慢性咳嗽主要責之肺脾腎臟氣的虛衰,因此提出了補肺氣、健脾氣、納腎氣的治療原則,以復周身氣機,臨床效果顯著[16]。蔡淦教授善于運用“脾統四臟”的理論來治療肺系疾病,主張治脾胃以安肺疾,多采用健脾化痰、健脾利水、健脾益肺、補益脾腎等法[17],多用四君子湯加減,常選用黨參、白術、茯苓、炙甘草、黃芪、石斛、沙參、砂仁等藥。
肺主氣,司呼吸,為氣之主;腎主納氣,為氣之根。二者的關系主要體現在呼吸運動和津液輸布兩個方面。肺吸入的清氣需要腎氣的攝納才能維持一定的深度;腎氣蒸騰下焦的津液,使清者上達肺,濁者下輸膀胱。且肺腎為母子之臟,金水相生,陰液互資。肺脾已虛,久病必損及腎,腎虛攝納無權,使咳嗽遷延不愈。腎為先天之本,補之困難,且耗時較長,當補后天以濟先天,脾腎同補,則腎氣充,肺氣暢調,治療常用六君子湯合金匱腎氣丸化裁[17]。
肝主升發,肺主肅降,二者共同調節人體氣機的升降和氣血的運行。肺為相傅之官,肝為將軍之官,肺為嬌臟,肝為剛臟,一陰一陽,剛柔相濟。隨著社會的變遷,現代人生活節奏快,工作壓力大,加之長期伏案,久坐不動,氣機不暢,易導致肝氣郁結。氣郁化火,木火刑金,則形成肝咳。《素問·咳論》指出:“肝咳之狀,咳則兩脅下痛,喉中介介如梗狀,甚則不可以轉,轉則兩脅下滿。”“氣有余便是火”,臨床上可見患者咳時面赤,痛引胸脅,甚則不可轉側,癥狀隨情緒波動而增減,舌紅苔黃少津脈弦,有時還伴有四肢煩熱、盜汗、消瘦、失眠乏力、月經不調等癥。路志正教授認為治療肝咳或從肺、從肝、肝肺同調。肝失疏泄,氣機郁滯者當疏肝解郁,用四逆散或柴胡疏肝散加減;氣郁化火,上逆犯肺者,和解少陽,以小柴胡湯加減;肝火素旺,外感風熱者,疏肝泄肺,以柴胡桂枝湯合升降散加減;肝血不足,陰虛火旺者,滋陰疏肝,潤肺止咳,以一貫煎加減;陰虛陽亢,肝風擾動者,同內風治法,當熄風鎮驚,用鎮肝熄風湯合瀉白散加減[18]。萬麗玲教授也認為有一部分PIC患者為肝肺失調所致,應重視疏達肝氣,宣降肺氣,肝肺同調,自創疏肝達肺湯,以柴胡、前胡、枳殼、桔梗、青皮、陳皮、旋覆花、枇杷葉、紫菀、款冬花為基本方,并隨證加減,療效確切[19]。萬教授治療肝咳還善用藥對,如柴胡配前胡,前者疏肝解郁,后者宣肺降氣而化痰,可相須為用;青皮配陳皮:青皮疏肝破氣而散結,陳皮入肺脾經,理氣化痰而止咳;枳殼配桔梗:桔梗開宣肺氣,枳殼下氣止咳,二者宣降結合;紫菀配款冬花:二者同入肺經,皆可降氣止咳化痰。
在臨床上可見有些PIC患者病程較長,咳嗽頑固,痰黏量少,咽后壁常常水腫甚至形成結節,患者面色晦暗,口唇黯淡,體型多偏瘦,舌下靜脈迂曲,脈細澀,表明患者體內有瘀血存在,正所謂久病致瘀。唐容川曾云:“蓋人身氣道,不可有塞滯,內有瘀血,氣道阻塞,不得升降而喘”“瘀血乘肺,咳逆喘促”。有學者認為瘀血可貫穿于整個PIC病程的始終[20]。在PIC起始階段,外邪犯肺,肺失宣肅,氣滯則血瘀;慢性遷延期,久咳肺虛,宗氣無以貫心脈,肺虛治節失職,氣虛則血瘀。因此,活血化瘀法應貫穿于治療過程的始終。吳銀根教授認為“久病必瘀”,慢性咳嗽不論是因外感失治、誤治,還是因內傷引起,均可形成瘀血這一病理產物,其善用蟲類搜剔之品,以搜風通絡,“走臟腑,行經絡”[21]。如全蝎、蜈蚣、蟬蛻、僵蠶、地龍等,可祛風止咳、活血通絡,還可疏通氣道壅塞及肺絡的瘀阻,顯著改善支氣管痙攣、缺氧狀態。痰瘀同為病理產物,最終形成因痰致瘀,因瘀致痰,痰瘀互結的惡性循環。對于此類患者,應重用活血通絡藥,如赤芍、桃仁、川芎、皂刺等,再配以化痰通絡之品,如絲瓜絡、雞血藤、枳殼等,則邪去痰消瘀自化。正如《血證論》云:“須知痰水之壅,由瘀血使然,但去瘀血則痰水自消。”
肝主疏泄和藏血,能調節機體的血量,木氣升發條達能促進血液循環,若肝氣郁滯或寒凝肝脈,則引起血液循環障礙,形成氣滯血瘀之證[22],此時應理氣活血。王蘭娣主任認為PIC屬于“頑咳”,痰濁、瘀血在其發病中發揮重要的作用,二者常相兼為患。久咳必虛,肺氣虧虛則治節無權,宗氣不足,無以貫心脈以行血,必然導致脈道壅滯,痰瘀交阻,氣道壅塞,加重肺失宣肅,成為頑咳[23]。風為陽邪,輕揚發散,易化燥傷津,耗傷肺之氣陰,陰傷肺燥,津液干涸,血不能得津液之充養,易形成瘀血。PIC患者血瘀多為因虛致實,待瘀血散去,氣虛之象顯露,患者常感疲倦乏力、不耐勞作。故活血之品不可久用,否則傷人陰津,補虛調體乃為固本之策。后期當補肺氣、養肺陰、充腎精,以白果、黃芪、北沙參、菟絲子、補骨脂、淫羊藿等為常用之藥。
浮某,男,72歲,2019年8月20日初診。自訴平素體健,既往有慢性支氣管炎病史10年,吸煙20余年,已戒煙2年,每年12月至次年3月易咳嗽、咳白痰,平時不咳。現患者因感冒后咳嗽3月余來診,曾在診所輸液治療5天,無效。在我院門診就診數次,口服“復方甲氧那明膠囊”“咳嗽糖漿”等藥物,咳嗽稍減輕,停藥后仍同前。現癥見:咳嗽、咽癢,吸入冷氣或涼風則陣發性咳嗽,自覺咽部有黏痰,不易咳出,劇咳后偶有少量白黏痰,咯吐不爽,易流清涕、打噴嚏、出汗,稍口干,感覺有堵塞感,納不香,眠一般,大便不成形,1日1次,小便正常,舌質稍淡,苔白,脈浮無力。西醫診斷:感染后咳嗽;中醫診斷:咳嗽(肺脾氣虛,痰濁阻肺,風邪留戀證)。治法:疏風宣肺,益氣固表,化痰止咳。處方:止嗽散合玉屏風散、桂枝湯加減,桔梗、荊芥、陳皮、蘇葉、茯苓、百部、紫菀、款冬花、清半夏、蘇子、桂枝、赤芍、黃芪、麩炒白術、防風各15 g,厚樸、炙甘草各10 g,生姜3片、大棗4枚(自備),6劑,水煎服,日1劑,早晚溫服。
復診(2019年8月28日):咳嗽大減,噴嚏、流涕消失,咽癢、汗出、胸悶較前減輕,納眠可,二便同前。上方去桂枝、白芍、荊芥、蘇葉,黃芪改為30 g,加黨參15 g,醋五味子10 g,再服7劑。
三診(2019年9月12日):自覺輕微咳嗽,汗出已正常,納眠、二便調,舌質稍淡,輕微齒痕,脈正常,前方去蘇子,半夏改為10 g,繼服7劑。2019年12月份電話隨訪,未訴明顯不適,慢性支氣管炎病情穩定。
按:患者年過七旬,肺臟長期受煙毒之害,肺氣自虧,久病及脾,肺脾不足,體內水液運化失常,釀濕為痰,伏于體內,冬季感寒而誘發。患者正氣虧虛為本,偶感風寒,引動體內伏痰,內外合邪,發為咳嗽。鼻塞、流涕、畏寒提示表邪未解,因誤用寒涼、鎮咳收斂藥物,閉門留寇,風邪留戀,故形成感染后咳嗽。肺主衛,司肌表,肺氣虧虛,腠理不密,易感風邪,津液外泄而汗出,故脈浮而無力。治療時當表里同治,桂枝湯疏風解肌、和營衛而用于汗出之表證,考慮到久病必有瘀,故方中易白芍為赤芍,兼俱活血之效;玉屏風散益氣固表,配伍荊芥、蘇葉加強散風驅邪之力;患者年高久病,正氣虛于內,故不用辛溫燥烈之品,以防傷正,合止嗽散宣肺化痰,潤而不燥,加半夏、厚樸、蘇子,增強理氣化痰之功效。二診時,患者風邪基本已解,故去解表之桂枝、白芍、荊芥、蘇葉,加黨參、重用黃芪,黃芪為補氣圣藥,能實營衛而固腠理,黨參“健脾運而不燥,潤肺而不犯寒涼”,加五味子斂肺以止咳,生津止汗。三診以鞏固為主,痰象已不顯著,故去蘇子,半夏減量,繼續補肺健脾,益氣固表,使正氣充足,邪不能干。
綜上所述,感染后咳嗽的證型多,病機復雜,初起為氣分表證,由于失治或誤治,加之飲食起居失節,臟腑內傷,病程遷延,肺絡受損,使氣血凝滯,最終多形成虛實夾雜之證,但基本不離風、痰、虛、郁、瘀的病機,具有內外合邪、臟腑相關的特點[24]。在感染后咳嗽的發展過程中,不論邪從外入,或邪伏于內、內外合邪或他臟波及于肺,最后終將引起肺失宣肅、上逆作咳,故治咳當謹記“不止于肺”,亦“不離于肺”之宗旨。臨證當中,需認準病機,仔細辨證,權衡用藥,避免犯虛虛實實之戒,如此方能獲得良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