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可意,羅玉香,肖雯丹,李素娟,王 振,劉紅華
(1.湖南中醫藥大學護理學院,湖南 長沙 410000;2.湖南中醫藥大學湘杏學院,湖南 長沙 410000)
隨著人口老齡化以及城市化進展,惡性腫瘤已成為中國居民的主要死因之一[1]。根據全球癌癥流行病學數據庫中2020的數據顯示,全世界新發癌癥病例為1 929萬例,其中中國新發癌癥457萬例,占23.7%[2];報告數據還提到,我國由癌癥引起的死亡人數達300萬,占比為30%,占我國死亡的首要原因[2]。癌癥患者普遍心理應激強,容易產生焦慮、抑郁、恐懼等負性情緒,這不僅增加了患者的痛苦,降低患者的治療依從性,還能直接或間接破壞癌癥患者的免疫功能,加速疾病進程,使患者陷入惡性循環,影響預后與轉歸[3]。隨著積極心理學的興起與發展,研究者逐漸將注意力轉向提高人們內在的、積極的正性能量,從而提高患者自我修復功能[4]。自我同情是一種與積極心理學密切相關的正性情緒反應[5]。提高自我同情水平能培育患者對待逆境保持一種積極的態度,是改變或緩解個體已有負性情感偏向的重要方法,也是促進個體心理健康水平的重要途徑[6]。本研究聚焦國內、外癌癥患者自我同情的相關研究,從自我同情的概念、常見評估方法、影響因素以及主要干預措施方面進行綜述,以期為癌癥患者提供系統、有效的積極心理干預,為臨床開展癌癥患者自我同情的護理研究提供思路與依據。
自我同情(self-compassion)于2003年由心理學家Neff[7]首次提出,是指個體能夠直視正在遭受的痛苦和失敗,始終用一種對自身友善、寬容的態度面對苦難,調整自身情緒以減輕痛苦的能力[8]。自我同情由自我寬容、普遍人性和正念3部分組成[7]。自我寬容是指個體經歷痛苦或失敗時寬待自我。普遍人性是指個體遇到應激事件或痛苦時不會認為命運不公,而是普遍的共性問題,因此能較為客觀地對待。正念是指個體以一種平衡的心態認知當下所遇事件,不作任何判斷,僅僅表達自己感到痛苦時的想法和感受,避免過度認同或完全逃避[8]。
2.1 自我同情量表2003年,Neff[9]根據自我同情的3個組成部分編制自我同情量表(Self-compassion Scale,SCS)。SCS包含自我友善、普遍人性感、正念、自我批評、孤立感和過度認同6個維度,共26個條目。每個條目采用likert 5級評分法,從“從來沒有”至“經常有”分別計1~5分,總分為26~130分。其中,自我批評、孤立感和過度認同采用反向計分法;自我友善、普遍人性感和正念采用正向計分法。SCS總分越高,表明患者的自我同情水平越高[10]。中文版SCS是由陳健等[11]經過漢化形成的,通過600余名大學生的調查顯示中文版SCS的Cronbach’sα系數為0.84,重測信度為0.89,提示中文版SCS綜合信度良好。
2.2其他量表雖然對癌癥患者自我同情的研究仍處于早期階段,但越來越多的研究表明,癌癥患者更高的自我同情與低抑郁、更高的心理彈性顯著相關[12-13]。根據對近年來相關臨床研究總結發現,國內外學者在進行癌癥患者自我同情水平的研究時通常會使用其他量表進行輔助評估和干預效果評價。
2.2.1 醫院焦慮抑郁量表醫院焦慮抑郁量表(Hos?pital Anxiety and Depression Scale,HADS)主要用來測量焦慮和抑郁癥狀的頻率和嚴重程度,包含14個項目[14]。2019年英國利物浦大學Brown等[15]采用HADS對乳腺癌幸存者進行調查并分析抑郁、焦慮與自我同情的關系,結果顯示自我同情的自我善良、共同人性和正念分量表與HADS的抑郁和焦慮呈負相關,自我同情使乳腺癌幸存者避免了一些焦慮和抑郁癥狀之前的擔憂和沉思。同時研究也表明,針對抑郁和焦慮的有效自我同情干預可以減少患者對癌癥復發的恐懼[15]。
2.2.2 Connor-Davidson心理彈性量表Connor-Da?vidson心理彈性量表(Connor-Davidson Resilience Scale,CD-RISC)是由美國心理學家Connor和Davidson于2003年根據創傷后應激障礙研究項目編制而成的[16],現已廣泛應用于癌癥和慢性疾病患者心理彈性水平的測量。CD-RISC包含堅韌、自強、樂觀3個維度,共25個條目。2007年Yu等[17]將其翻譯為中文版,其Cronbach’sα系數為0.91。Alizadeh等[18]對150例女性乳腺癌患者進行調查研究,結果表明自我同情與心理彈性存在相關性,具有較高心理韌性和抗壓能力的乳腺癌患者自我同情水平往往較高。
2.3 常用生化指標自我同情水平可能會通過影響日常生活中遇到的急性社會心理壓力源產生的系統性炎癥水平升高,從而更直接地影響健康。Juliana等[19]對41名志愿者進行標準化實驗室應激后再對實驗后30 min和120 min的血漿白細胞介素(IL-6)濃度進行評估,結果發現患者自我同情能力越強則面對壓力時IL-6水平越低。說明自我同情能力強的志愿者具備更好的適應能力,在面對不熟悉或突如其來的社會心理壓力時,炎癥反應相對較輕,且能較好地緩沖負性事件對自身的不良影響,而自我同情能力較弱的人則極有可能受到負面影響。此外,Joanna等[20]研究表明,自我同情水平與應激激素皮質醇呈負相關,短暫的自我同情訓練能夠一定程度抑制交感神經系統,幫助個體減輕壓力,使其獲得最大的復原力。
3.1 心理因素影響癌癥患者自我同情的心理因素主要包括心理狀態、心理彈性及心理依戀。L'estrange等[21]研究發現癌癥患者存在自我同情障礙,癌癥患者的自我同情水平與患者心理因素存在相關性,主要包括失去控制的擔憂、對癌癥復發的恐懼等。Todorov等[13]研究顯示乳腺癌患者希望水平與自我同情呈正相關,希望水平高的患者會更傾向以一種更加積極的方式來對待身體變化,構建希望有益于乳腺癌患者提高自主學習效能,提高應對未來挑戰和困難的能力。Alizadeh等[18]對150例女性乳腺癌患者進行調查研發現自我同情與心理彈性存在相關性。具有較高心理韌性和抗壓能力的乳腺癌患者自我同情水平高,其能更好地耐受癌性疼痛或其他并發癥,適應能力更強。Ar?ambasic等[22]在對乳腺癌幸存者進行長期研究時發現,具有較高依戀焦慮和依戀回避的乳腺癌幸存者在更大的壓力和更多的負面影響方面的心理適應能力較差,其認為不安全的依戀風格與較低的自我同情有關,說明自我同情水平較低的幸存者可能會面臨更大的壓力和更負面的癌癥疾病影響。Neff等[23]在對青少年的自我同情研究中發現,具有安全依戀的青少年將會有更大的自我同情水平,具有消極心理依戀風格的人自我同情水平較低,且逃避依戀與自我同情具有相關性。這提示在臨床工作中,護士需要關注患者的心理狀態,提高患者自我同情水平,以維持患者的良好情緒。
3.2 疾病與治療相關因素癌癥患者自我同情的疾病與治療相關因素主要包括疾病分期、癥狀程度、治療有效性、疾病預后與轉歸等。大多數前列腺癌治療方案會引起勃起功能障礙,尿失禁和腸失禁則分別在前列腺切除術后和放射治療后更常見;而前列腺癌早期治療可破壞泌尿和腸道功能,激素治療等輔助治療與體質量增加、骨質疏松和潮熱等不良反應相關[24]。Lennon等[25]招募了92例正在接受檢測、正在進行治療的和已完成治療的男性前列腺癌志愿者對其進行性別角色沖突測評、情緒應對、自我同情和抑郁問卷調查后,數據分析顯示較高水平的自我同情能放松對性別規范的遵守,從而保護前列腺癌患者免受因手術治療導致的生殖器缺陷而產生的心理痛苦,使患者更容易接納自己,給予自身更多的寬容和諒解,而非失望與譴責。國外學者對乳腺癌患者展開了自我同情水平與其行乳房切除術后身體意向障礙相關性研究,結果表明自我同情水平越高,患者的身體意向障礙則越低,患者自我接受度越好[26-28]。有學者認為,疾病和治療可視為乳腺癌患者低自我同情水平的預測因子[29]。
3.3 同伴與社會支持Lathren等[30]研究顯示,年輕癌癥幸存者存在與同伴隔離的焦慮。同伴隔離是指年輕癌癥幸存者在與同齡人和生活中沒有經歷過癌癥的其他人的關系中所表達的感知困難。除了感覺被同齡人誤解和難以交流,一些幸存者還感覺治療期間缺乏來自同齡人的支持。因此,社會相關機構、學校、家庭需要共同努力,優化年輕癌癥幸存者的生存環境,加強其生活信心,減輕內心焦慮。Lennon等[25]研究也表明,癌癥患者自我同情水平與社會環境因素有關,受傳統的男性價值觀影響,許多前列腺癌患者不僅健康受到威脅,其社會心理也會出現問題,產生性別角色沖突。
4.1 正念療法正念源于佛教《四念住經》[31],其核心在于接納和不評價。正念療法教導練習者以平和的心態感知當下發生的事情,不評價、不判斷,減輕壓力刺激[32]。Kabat-Zinn[33]認為正念是通過有目的地將注意著眼于當下,不作任何評判,單純覺知任何一種體驗而涌現出的一種意識[31]。正念療法目前已發展出正念減壓療法、正念認知療法、接受與承諾療法、辨證行為等多種心理認知療法,其中正念減壓療法和正念認知療法是臨床提升癌癥患者自我同情水平的常用方法[31]。
4.1.1 正念減壓療法正念減壓療法(mindfulnessbased stress reduction,MBSR)是以禪修為基礎,以團隊訓練為主要形式,幫助患者處理壓力、疼痛和疾病的團隊訓練課程。常用的訓練課程包含身體掃描、正念瑜伽、呼吸以及行走冥想4種正念訓練[34-35]。有研究表明,MBSR在改善癥狀、提高癌癥患者身體機能方面均有積極的效果[36]。Würtzen等[37]對乳腺癌患者(I~Ⅲ期)進行了為期8周、每周2 h的MBSR干預,結果表明患者的負性情緒得到較好的改善,且1年隨訪后的改善效果仍比較確切。
4.1.2 基于正念的自我同情訓練自我同情研究領域的開創者Kristin與心理學家Christopher在正念減壓療法的基礎上[38]開發了一項每周2.5 h、為期8周的標準化訓練課程,是一種引入了自我同情理念的積極心理學干預措施,稱為自我同情訓練(mindful self-compas?sion,MSC)。Neff等[39]的1項隨機對照研究顯示,經過MSC干預后,實驗參與者的自我同情水平比之前提高了43%,而抑郁、焦慮、壓力和情緒回避發生頻率均有所下降,且在隨訪1年后的良性指標仍在增長,提示遠期療效佳。Campo等[40]對25例青年癌癥患者開展了基于正念的MSC視頻會議干預,持續8周,每周90 min,包含教學指導、冥想方式、小組討論以及體驗活動。在課程中教師多使用半結構化的問題進行提問(如當一個好朋友“失敗”時,你如何回應她?),引導參與者進行思考和討論,在練習中改善參與者對自我遭遇的同情水平。該項研究對未來為某些特定人群患者進行線上MSC課程訓練提供了參考借鑒。
4.1.3 正念認知療法正念認知療法(mindfulness based cognitive therapy,MBCT)是將正念訓練與認知療法結合,指導練習者訓練注意力,觀察當下的感受[41]。有研究發現,MBCT能改善癌癥患者的焦慮、抑郁情緒,從而提高其生活質量[42-43]。L'estrange等[21]參照Se?gal等[44]的研究將10例癌癥患者組成了MBCT小組,開展了為期8周的小組會議。小組會議由1名完成了正式MBCT教師培訓的臨床心理學家主導,干預結束后,部分參與者明確表示其對癌癥的看法發生了改變,特別是在死亡率和生命價值方面。目前MBCT在國內的癌癥患者中應用較少,建議今后在開展癌癥患者MBCT干預的同時將干預操作流程標準化,以提高癌癥患者參與MBCT的依從性。
4.2 自愈療法自愈療法(self-healing)是由Loyd等[45]正式引入的一種作為緩解身體壓力的方法,主要包括身體自我幫助和尋求自我安撫的技能,伴隨著細胞能量的平衡,從而可以降低生理壓力,增加身體舒適度。其核心理念認為身體壓力的原因是一種“破壞性記憶(細胞記憶)”,破壞性細胞記憶是一種儲存在身體所有細胞中的記憶,它能減少細胞能量并引起壓力。Latifi等[46]有針對性地選取34名志愿者,利用隨機分組的方法分為實驗組和對照組,實驗組進行12次自愈訓練干預,每次90 min,并在術后2個月和4個月進行隨訪,結果表明自愈訓練能提高患者的自我同情(包括自我善良、自我判斷和共同人性),降低對身體形象的關注、孤立和過度認同。建議未來在醫院開設自愈訓練課程,組織護士進行系統的學習,以幫助臨床護士更好地解決患者的生理和心理問題。
4.3 同伴與社會支持社會支持能夠提高患者對外來刺激的應對閾值,緩沖負面情緒反應[47]。張天燕等[48]利用抑郁自評量表和社會支持評定量表對234例確診的癌癥患者進行抑郁狀況和社會支持的調查研究發現,抑郁情緒與社會支持呈現較高的負相關。社會支持越高,患者抑郁情緒越低。因此,良好的社會支持能夠對緩解患者抑郁情緒起到一定作用,從而提高其自我同情水平。社會支持對個體身心起到慰藉和支撐作用,能減少個體情緒障礙,維持個體一般的健康情緒體驗[48-49]。Lathren等[30]對青年癌癥幸存者進行線上自我同情干預的一項定性研究表明,訓練自我同情有助于解決同伴孤立問題,且自我同情訓練使青年人變得更友善、更包容。
4.4 其他Lazenby等[50]于2015年結合美國國立綜合癌癥網絡指南構建了綜合5步驟來實施癌癥患者心理情緒管理,分別為篩查、評估、轉介、隨訪和記錄[51]。工作人員利用問卷和量表完成篩查和評估,護理人員會將中度到重度心理痛苦的患者推薦到合適的轉介機構,再由癌癥專家根據患者心理痛苦原因轉介至不同的專業團隊進行干預,從而有針對性地幫助癌癥患者緩解心理痛苦與負擔,增加正性情緒。而正性情緒的增加,理論上可能會提高患者自我同情水平。近年來,我國加大了對癌癥專科護理人才培養的力度,如在護理學碩士專業學位研究生培養中增設癌癥患者心理痛苦管理的相關課程,但目前仍缺乏全國統一的心理痛苦管理指南,缺乏相關課程設置和評估標準[47]。
癌癥是威脅人類生命的重大應激事件,給患者身心造成重大創傷,嚴重影響患者的生活質量[52],但也有患者在面對同樣的負性事件時表現出良好的適應性,這與其采取積極的心理應對密切相關。本文通過綜述自我同情的概念、評估方法、影響因素及干預方法,明確了護理人員應積極開展縱向研究,結合質性和定量研究方法,了解癌癥患者自我同情水平的動態變化,因時、因人制宜,積極聆聽患者需求,滿足其生理、心理、認知、情感等多方面的照顧需求;注重同伴支持照顧,促進同伴溝通,更好地給予患者個性化護理服務,以增強患者的心理韌性,改善身體機能,提高生活質量,延長生命周期。目前,國內癌癥患者自我同情相關研究仍存在許多有待探索的地方,如驗證中文版SCS在具體癌癥患者群體中使用的信效度,患者自我同情水平客觀指標的探索,自我同情生活體驗的現象學研究,設計關于癌癥患者的特異性自我同情量表并驗證其信效度,構建適應性較強且科學有效的提高癌癥患者自我同情水平的干預體系,注重腫瘤??谱o士的培養,提高多學科協調配合能力等。我國癌癥患者自我同情的研究不僅需要理論支撐,亦需要更多臨床數據完善和補充后加以佐證,從而制訂適合國內癌癥患者自我同情的干預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