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深圳職業技術學院 賀修炎
托育服務是一種廣泛存在的服務形態,既可以表現為公共服務,也可以表現為準公共服務、市場化服務。1989 年聯合國出臺的《兒童權利公約》明確規定:締約國應向父母和法定監護人提供適當的幫助,以履行其撫養子女的責任,同時締約國要確保在發展托育服務方面做出努力。美國兒童福利聯盟(Child Welfare League ofAmerica)關于托育服務的提法是“托育服務作為兒童福利的基本要素,為父母因身體、經濟或工作等緣故不能親身照料的學齡或學齡前兒童提供團體式或家庭式的托育服務,滿足兒童的健康發展所需。”如此看來,托育服務具有鮮明的替代功能、補充功能和調節功能,具有促進嬰幼兒早期發展、協助父母養育孩子的內涵。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不同的文明形態當中,托育服務具有不同的實現路徑。但從形而上的哲學層面來講,這些不同的嬰幼兒托育服務實踐內在地又因循著特定的歷史發展規律,這些規律既具有同一性又具有差異性。因此,我們只有在認識論層面厘清托育服務這一事物本身發展的哲學規律,才能更好地為此提供智慧啟迪。
基于學理認識,我認為托育服務是一種在人類社會化大生產時代,依托家庭、社區、社會組織、市場組織等外在的諸類主體向特定年齡段(通常為0- 3 歲)幼兒提供單一或多元的照料、撫育、教育等服務的綜合。從表現形態來看,托育服務常常表現為居家式托育、早教中心、兒童發展中心、“啟蒙計劃”方案、育兒學園、托兒所、幼兒園等實現形式,能夠為幼兒提供“全面自由發展”式的服務。現代性以來所有哲學流派發生的最具有共同特點的事實就是“人的主體價值的高揚”,因此用馬克思主義實踐哲學的理論來看,剖析托育服務及其背后的一整套治理體系的革新之道,最根本的就是要分析治理主體是如何實現創新的。
從知識的本質屬性來看,人類的哲學知識大體上可以分為理論哲學和實踐哲學這樣兩種類型。所謂的理論哲學,指的是一種基于知識理論“觀察”客觀世界的教條,也就是亞里士多德所講的“形而上學”——一種純粹脫離客觀世界、實踐的知識體系。而實踐哲學則對這種“抽象的傳統信念教條之傳承”持有一定的懷疑態度,認為理論哲學充其量只是人們認識世界的一種方式而已,在最為根本性的意義上,人類所有的知識來源都不是來自于“傳統的知識習慣本身”,而是來源于人們在諸生活領域的“社會實踐”,即認為形形色色的實踐是人類知識的最終來源。
西方進入工業文明以后,隨著自由主義在認識論上講“人”從中世紀宗教神學的“庇護”下解放出來,人作為人已經成為了“主體”,人的“主體性哲學”成為一種主流和顯學,這也就宣告了那些“理論哲學”的虛偽性,為實踐哲學的復興提供了基本的人學基礎。托育服務作為一種嶄新的社會實踐形式,其最本質的屬性就是尊重人的主體性,從實踐出發去尋求幼兒群體的價值最大化。
在“馬克思主義實踐哲學”體系形成后,“理論哲學”和傳統的“實踐哲學”得到新的沖擊及反思,最為核心的一條意蘊就在于“實踐中的本體論”,即將人的全面自由發展作為實踐哲學的終極奮斗目的,在這種目的下人們所有知識的來源都是來自于人們的社會實踐,而非抽象的理念思辨。同時,這一理論認為評價托育服務不在于“抽象的教條”,也不在于任何指向特定“美德”或者“技術”的方面,而是應當根據具體的實踐環境,以最大化滿足廣大人民群眾的生育、托育需求為導向,這就是“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理念在托育服務治理領域的彰顯。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在新發展階段,為了引導、激發我國托育服務行業的均衡、優質、健康發展,2019 年以來,國務院及其有關部委先后印發了《關于促進3 歲以下嬰幼兒照護服務發展的指導意見》《支持社會力量發展普惠托育服務專項行動實施方案(試行)》等政策文件,同時在資本融資支持等的推動下,我國托育服務市場呈現出井噴式發展的新特點,以“直營+ 加盟”為主要實現樣式的產業化托育服務成為一種主流的樣式。
但是在實際托育服務需求意義上,現有的托育服務格局下無論是政府主導提供的服務還是市場主導下的服務、社會組織及社區等供給的服務,還遠遠不能滿足需求。托育服務的供給存在總量極其不足、結構嚴重失衡、質量缺乏保障,形成了新時代民生領域一個集中且突出的社會矛盾。例如,根據深圳市衛生健康研究與數據管理中心2019年開展的一次托育服務供給需求情況調研顯示,深圳市托育入托需求率為34.8%,而實際入托率僅為5.1%,其中0- 2 歲幼兒、2- 2.5 歲幼兒、2.5- 3 歲幼兒的入托率分別為0.9%、6.60%、17.00%(入托率統計如表3 所示)。從統計數據來看,在樣本容量為1801 的受訪者中,89.6%的人表示所在工作單位沒有哺乳室,97.8%的人表示其工作單位沒有寶寶房,96.2%的人表示本人工作單位沒有托兒所、幼兒園。表明整體入托率較低,且提供服務的機構主要以市場化、民營托育服務機構為主,政府等公共部門提供的托育服務數量較少,托育服務供給不充分、不均衡、質量不高、區域分布失衡等問題仍然存在。
托育直接服務于群眾這個主體性的需求,而群眾需求則受群眾自身因素(孩子年齡、父母學歷、父母工作性質、家庭收入和家庭結構等)、市場因素(服務質量、服務價格和便利程度)和政府因素(福利政策、基礎配套政策、利益導向政策和宣傳倡導政策)等的影響,因而就鮮明地體現出了托育服務從主體性走向多元主體共同參與的多主體化供給特征。馬克思主義實踐哲學在看待和認識托育服務“主體論”方面持有的歷史唯物主義立場,即主張對于處于不同歷史發展階段、具有不同實踐環境的共同體,應當選取最符合實踐特點的托育服務主體性路徑開展托育服務治理。
從我國國情來看,早在20 世紀20 年代,黨領導下的蘇區、陜甘寧革命根據地等為了支持婦女抗戰,就鼓勵開設了托兒所,并依托勞工、農村、職業婦女、工廠等多樣化的場景設立了專業的托兒所,積累了寶貴的托育服務事業發展經驗。建國以來,受制于不同歷史年代的社會經濟環境、所有制結構等的差異性,托育服務事業的發展大體上呈現出從政府主導的格局向政府、市場、社區、社會組織等多元主體合作共治的局面,新中國以來托育服務的幾個發展階段的劃分如表1 所示。
表1 深圳市0~3 歲嬰幼兒托育服務供給需求情況調研
表2 新中國托育服務的幾個發展階段
從整體上看,自20 世紀90 年代我國開啟以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為目標模式的改革進程以來,托育服務市場發生的一個深刻的變革趨勢就是越來越多元的治理主體(如形形色色的市場化機構)成為托育服務產業、托育服務行業、托育服務事業發展中一股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
在當前我國進入托育服務爆發期的時代,任何托育服務供給者的“主體性”都在朝著更為高級的“主體間性”“共同主體性”等衍化。這意味著,在當前這樣一個全新的現代性甚至是后現代性條件下,任何一個主體(無論是政府,還是市場、社會等)都無法獨立地向全部有需求的家庭提供均衡、高質量的托育服務,解決托育服務供給端與需求端的矛盾,必須依靠一個“共同主體性”之間的合作治理、對話治理才能造就一項高質量的托育服務事業。
關于我國托育服務事業的發展,國內各路專家學者獻言建策,主要體現在:堅持“家庭為主、托育補充,政策引導、普惠優先,安全健康、科學規范,屬地管理、分類指導”為基本原則,發展多種形式的嬰幼兒托育服務機構,推進托幼一體化,鼓勵單位共同舉辦服務機構,建立登記備案制度等。但從馬克思主義實踐哲學基于塑造共同主體性的立場出發,筆者認為,我國托育服務的發展需循著如下三個方面的路徑進行探索。
當前,我國大多數家庭對幼兒的托育服務需求呈現出短途化、便利化、社區化的趨勢,即家長在選取幼兒托育服務方面更看重的是與社區內嵌為一體的模式,我國城市社會管理創新在空間載體建設上呈現出一種網格化治理的趨勢特點,簡單來講,網格化治理即一種“基于網格思路,實現信息整合、運作協同、條塊結合”的新型空間整合手段,可以在網格空間內實現包括托育服務資源在內的各種公共治理資源、市場供給資源的均衡覆蓋和協同調度,從而克服了大水漫灌式的公共資源投入,使治理空間進行了重塑,提高了公共管理效率水平。
在實施路徑上,具備整合優勢的社區可以按照“網格區劃、整體覆蓋、精細管理”的原則,以社區所轄范圍為基礎,綜合地理布局、道路走向等劃分基礎網格,建立起托育服務資源網格化體系或者干脆將托育服務資源內嵌到既定的社區治理網格中。“網格長”作為網格化單元空間中代表基層政府實施“元治理”的主要具體負責人,可以由業委會主任、社區書記擔任,與分布于各城市社區中的協管員、監督員、聯絡員等主體一道形成一個“政府——社區”多元主體間性治理的有效協同網絡,網格長負責帶領網格員定期入戶,了解幼兒的托育服務訴求,解決困難,開展服務,使得“事情在網格內處理、問題在網格內解決、民意在網格內滿足”。
在馬克思主義實踐哲學看來,政治現代性開啟以來的公共生活實際上也是一部關于契約精神濫觴、滲透到公共治理過程的生活。從盧梭的“社會契約論”到當代的“關系型契約”“心理契約”等的發展過程彰顯出作為一種公共精神和治理工具的“契約”成為圍繞著托育服務這一目標,多主體合作治理展開的一種聯結機制。傳統的公共行政范式下,政府管制行政模式主要依靠行政命令開展管理,20 世紀80 年代新公共管理范式在將市場化、工商化途徑引入公共治理后,“契約化治理”成為一種顯學。當今談論的托育服務中包括公共產品供給的PPP模式、政府采購第三方服務等實際上都是契約化治理實踐的過程。
在未來我國托育服務行業(抑或產業、事業等)的發展過程中,“走向契約化”成為多主體之間開展合作治理的一種方式。例如,在面向城市社區、旨在協助、指導社區開展合作治理的基層政府主體內部,在街道辦事處一級政府派出機構可以成立了“托育服務中心”,以市場化、社會化采購第三方托育服務的方式,引入契約化治理思路,購買專業化的托育服務、提供相關政策咨詢服務等。再如,基層政府或社區也可以利用政府資金和社會資金,聘請托育服務專家和工作人員,為小區內有托育服務需求的家庭提供科學育兒入戶指導,為轄區內的托育機構等提供專業輔導和人員培訓。在這一點上來講,這種契約化治理的思路既帶有新公共管理的性質,又帶有明顯的合作治理的性質,是一種共同主體性的體現。
當我們立足于馬克思主義實踐哲學思考托育服務的“共同體”建設路徑時,一個不可或缺的“共同主體性邏輯”是內嵌于以互聯網信息傳播為主要樣式的“第四次傳播革命”基礎上的。在這方面西方學者Perri6、希克斯等人倡議“整體性治理”作為一種合作形式時多次提到了“在線治理”,大力倡導在開展類似于托育服務時必須開展“互聯網+”公共治理創新,希望以此作為一個克服多主體協作障礙、跨層級協調障礙、信息不對稱障礙等的重要機制。同時,在2020 年新冠肺炎疫情等公共衛生事件的沖擊下,幼兒托育的“線上+ 線下互動”成為一種新的托育服務實踐模式。因此,我們看到國內外社區合作治理實踐中當前不約而同地呈現出“智慧社區”等發展樣式,即一種基于“物聯網技術”“云計算技術”和“移動互聯網技術”等所形成的智能化治理時空形態。
筆者認為,針對嬰幼兒托育服務中涉及到的智力開發、認知啟發、身心健康等,完全可以借助于“互聯網+”乃至“智慧社區”的思維進行“共同主體性的整合”。例如,針對上文提出的“基于社區的網格化托育服務資源供給”,我們建議可以依托特定的領導小組(如市、區或街道級層面領導小組),借助于其跨部門、跨層級的協調議事職能和“任務型組織”樣式,可以牽頭各基層社區、基層部門等以政府采購方式開發設計“基于‘智慧社區’的托育服務云桌面”系統研發,以此成為一種融合多元治理主體的常態化“在線治理”格局,克服數字化治理屬性不足的問題,可以更好地提升基層空間內托育服務多元治理主體之間的信任與協作關系。
上述基于馬克思主義實踐哲學的主要立場,對托育服務這一具體的治理問題“應當治理什么”“治理有何特點”“如何開展有效治理”等進行了一定的哲學層面的反思。在具體的剖析路徑上,我選擇以“主體性”這個馬克思主義實踐哲學最為重視的“本體”作為切入點分析了托育服務的有關發展本質,并具體提出了“基于社區托育資源的網格化治理”“基于契約化的合作治理路徑”“基于互聯網的‘智慧托育’治理策略”等三個層面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