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間的腳步邁入五月,一年一度的畢業求職季隨之開啟。然而有媒體調查發現,不少用人單位招聘時,設置了“985、211高校畢業生優先”“限招男生”等門檻,令不少畢業生陷入前途的迷惘。由此,就業歧視現象再次進入了公共視野。
就業是民生之本,平等是人權之基,就業平等因此蘊含著公民實現自我、國家保障人權的雙重價值。而以性別、年齡、學歷、戶籍、相貌、民族、婚育等設限的種種就業歧視現象,不僅傷害公民的尊嚴和生存,引發人力資源的凝滯與浪費,也將危及社會的和諧與穩定。這就不難理解,今年全國兩會公布的政府工作報告鄭重提出:“堅決防止和糾正性別、年齡、學歷等就業歧視……著力解決侵害勞動者合法權益的突出問題。”這是政府工作報告首次明確提及“就業歧視”,表達國家治理決心的同時,也印證了這一社會問題的嚴峻性和緊迫性。
事實上,無論在公共治理還是社會輿論層面,反就業歧視早已不是新鮮話題,但其頑疾之勢并未根本扭轉,一大緣由就在于法制供應不足。目前,我國勞動法、就業促進法、婦女權益保障法、殘疾人保障法等法律,以及相當數量的法規、規范性文件均載入了反就業歧視內容,但相關規定多為原則性、倡導性的宣示,且零碎分散、未成體系。這就難免認定標準模糊、監管措施乏力、法律責任過輕、救濟渠道不暢等制度欠缺,進而導致就業歧視案件“界定難、立案難、舉證難、維權難”等現實困境。也正因此,自2000年以來,包括兩會代表委員、法學界、公益組織、公共輿論等在內,要求制定反就業歧視專門立法的呼聲經年不息。這樣的社會共識,理應盡快轉化為立法行動,并最終尋找到破解就業歧視的根本之策。
反就業歧視專門立法的真正目標,并不在于對既有法制的簡單整合或形式統一,而在于以系統、創新、精細的立法思維,重構治理就業歧視的法制方案。比如,就界定標準而言,有必要以列舉方式,最大程度地明晰就業歧視的類型和構成要件,并為認定隱性歧視、潛在歧視留下足夠的空間,以杜絕規避法律行為;就監管機制而言,有必要劃定勞動監察等部門的相應職責,豐富行政執法手段,尤其是可以考慮設立反就業歧視的專門機構,以提升監管力度和效能;就責任追究而言,有必要設置高額罰單、失信黑名單、取消政策優惠、懲罰性賠償等多元化懲戒手段,以抬高侵權成本;就權利救濟而言,有必要以舉報投訴平臺、快速處理機制、舉證責任倒置等支持個體維權,同時引入公益訴訟等公力救濟制度,以拓寬權利保護路徑。
同時應當看到,反就業歧視專門立法的使命,并不局限于對就業歧視作出否定評價,以及建構與之相匹配的預防、對抗、禁止與懲罰機制,也在于解決深層次的矛盾沖突。其中的一個核心挑戰,乃是在市場化就業的時代語境下,如何妥善平衡用人自主權與就業平等權之間的關系。反就業歧視所抵制的是缺乏正當理由的差別對待,而非基于職業或崗位特性的合理要求,所追求的是普適的“機會平等”,而非虛幻的“絕對平等”。因而現實生活場景中的不平等,并不能一概與歧視劃上等號。這就要求反就業歧視專門立法創設精確的甄別尺度、充分的申辯權利、良善的諒解機制等等,進而兼顧就業市場的各方合法利益、統攝平等自由的雙重價值追求。
更應認識到,就業歧視既是偏見的產物,也有著深刻的經濟原因。人力資源供大于求的現實,令用人單位擁有巨大的挑揀空間,以成本最低化實現收益最大化,在很大程度上是經濟理性的必然選擇。因而僅僅依賴約束機制,并不足以真正激發社會責任的自覺,而是必須同時引入激勵機制,提供超越道德層面的利益補償。比如,隨著二孩、三孩政策的不斷放開,勢必抬高因女性員工懷孕、產假等所帶來的用工成本,倘若這一成本壓力全部由用人單位承受,既漠視了女性生育的社會貢獻價值,也可能反向加劇就業領域的性別歧視。因而未來的反就業歧視專門立法,理應引入市場優惠、資金補助、稅收減免、信用評優等多種激勵機制,進而正向引導公平的就業環境。也只有獎懲并舉的法制設計,才能既有效遏制就業歧視,亦避免“誰守法誰吃虧”、劣質驅逐良幣之類的偏差。
反就業歧視,寄托著公平與正義的理想,承載著平等與人權的觀念。而優良、完備的法治,正是見證、塑造這一歷史進程不可或缺的一環。一言以蔽之,以專門立法擎起就業平等的大旗,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