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弦被撥動的那一瞬

趙仿華／編

心弦，不管它埋藏得多深，當(dāng)情感的微風(fēng)吹過，它總會顫動起來，演奏出或喜悅或悲傷的樂章。本期《典藏小書坊》，就讓我們隨作者一起，感受心弦被撥動時的那一份震顫，感受從心底涌出的真情。

心弦，就這么被撥動了

當(dāng)我?guī)捉?jīng)波折濕漉漉地趕回家時，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多鐘了。

我一拐進通往家的小胡同，心就揪得緊緊的。這一段路黑洞洞的，二百多米長。電線桿子黑乎乎地傻站著，像突然橫空而出的鬼魅，時不時地嚇人一跳。忽然，我發(fā)現(xiàn)在幾米外的路邊，有一堆黑黝黝的東西。我停下腳步，用扭曲變形的聲音色厲內(nèi)荏地問：“誰？”那團東西在地上縮了縮，沒吱聲。我再次問：“什么人？”黑黝黝的東西下面?zhèn)鞒龀槠穆曇簦且粋€小孩兒。我又往前走了幾步，盡可能平靜地問:“誰家的小孩兒？”

“媽媽——”一個小女孩兒的哭聲響起。我愣了一下，馬上快步跑過去。是我六歲的女兒。女兒撲過來，緊緊摟住我的腰，把濕漉漉的大腦袋貼在我溫濕沉重的大外套上，邊哭邊說：“怎么回來這么晚？為什么這么晚？”

我忙拉著她的小手，向家走去。她一邊走，一邊抽泣著說：“我以為，你早該回來了。我從放學(xué)回家，就一直在這里等你。”我揉著牽著她的那只小手，不知說什么好。一個孩子孤苦伶仃地站在春雨里守候著一個路口，從六點放學(xué)回家到九點多接到母親，一站就是三個多小時。那冷風(fēng)，那凄雨，那企盼，那無助，我的淚無聲地垂落。

回到家里，我發(fā)現(xiàn)廚房的餐桌上倒扣著一個盆子，打開一看，是一碗早已涼透的泡面。女兒仰著小臉說：“這是天黑時給媽媽泡的。我想，媽媽一到家，就可以吃到東西，就不會太冷，不會太累。”

我的淚再次肆無忌憚地洶涌而來。

——秦若水《上舉的愛》

一個平凡的星期六，我坐公交車去火車站，想買票去上海看父母。可剛到火車站就發(fā)現(xiàn)，錢被弄丟了。我試著打電話給胡思覺，他似乎是在附近學(xué)畫，電話那頭就一句：“好，等著我，我馬上來。”

很快，胡思覺來了，邊喘著氣邊遞錢給我：“快去買票。”我趕緊跑向售票廳。等我買好票回來，他說了聲“那我走了”，便消失在一個轉(zhuǎn)角。于是我獨自進站，坐等檢票。已到晚飯時間，感覺又饑又渴。

突然間，我又聽見了腳步聲，回頭一看真是胡思覺。“給，面包和礦泉水。”他說。

我嘴唇翕動，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不是伯牙，不會彈奏《高山》和《流水》，但他絕對是我的鍾子期。下雨的時候，哪怕只有一件雨衣，他也會堅決地讓我披上。車子爆胎的時候，哪怕他家住很遠，他也會陪我找地方修車。在那個蝶飛燕舞、蒲公英滿天飛的日子里，我們的友情像爬山虎般滋長。

——吳遠程《我的鍾子期》

我們要給母親補過生日。母親推托一番后，答應(yīng)了，說：“也好，我就不去你們家麻煩你們了，你們買點東西一起回家吧。”

大喜過望，忙問母親想要什么。母親不好意思地笑了，說：“想要盒蛋糕呢。”這才想起，母親活了大半輩子，竟從未收到過生日蛋糕。母親也曾對蛋糕表現(xiàn)過向往，只是被我忽略了。那是我孩子過生日的時候，有不少人送蛋糕。母親圍著蛋糕看，愛極那上面紅紅綠綠的花朵和白的奶油。母親說，多好看啊。

心，剎那間像從草尖上劃過，疼。我告訴母親，這一次，會給她買最大最好的蛋糕，并且在上面寫上她的名字。

母親開心得很，孩子氣地問：“真的嗎？我的名字也能寫上去？”

我說是，立即要母親定個日子，我好請假趕回去。母親想都沒想，說:“就放到正月初四吧，以后都放這天過生日，熱鬧呢，一家人都在的。”

再無言。正月初四，是我每年回家拜年的日子。

——丁立梅《母親的生日》

在和平西路與重慶南路交口的地方，每天都有賣玉蘭花的人，不只在天氣晴和的日子，他們出來賣玉蘭花，大風(fēng)雨的日子，他們也出來賣玉蘭花。

不管是在什么樣的路口，遇到任何賣玉蘭花的人，我總會搖下車窗，買幾串玉蘭花。買到后來，竟認(rèn)識了好幾位賣玉蘭花的人。買玉蘭花時，我不是在買那些清新怡人的花香，是買那生活里辛酸苦痛的氣息。

每回看到賣花的人，站在烈日下默默拭汗，我就憶起我的童年時代為了幾毛錢在烈日下賣枝仔冰，在冷風(fēng)里賣棗子糖的過去。在心里我可以貼近他們心中的渴盼，雖然他們只是微笑著挨近車窗，但在心底，是多么希望有人搖下車窗，買一串花。這關(guān)系著人間溫情的一串花才賣十元，是多么便宜，但便宜的東西并不一定廉價，在充滿冷氣的車?yán)镒娜耍懿荒芾斫饽兀?/p>

有時候，人間的溫暖和錢是沒有關(guān)系的，我們在烈日焚燒的街頭動了不忍之念，多花十元買一串花，有時在意義上勝過富者的百萬捐贈。

——林清玄《買一瓣心香》

解析導(dǎo)讀

被撥動心弦的剎那，真摯的情感如靈泉涌出心房。

《上舉的愛》中，孤寂的雨夜，漆黑的胡同，一聲“媽媽——”，讓人瞬間淚目。只有六歲的女兒，三個多小時的等待，那冷風(fēng)，那凄雨，那企盼，那無助，幻化成無數(shù)的雨水，狠狠地敲打著我們的心弦，后悔、內(nèi)疚、感動、心疼……就這樣揉在一起，化作洶涌奔出的淚。

《我的鍾子期》中的胡思覺，不光處處照顧“我”，隨叫隨到幫助“我”，還了解“我”心中所想，在“我”又饑又渴時遞上面包和礦泉水，這難道不是知音？那一刻，我們的心弦，像被春風(fēng)拂過。

在成長過程中，我們享受著母親的愛，享受著生日蛋糕和生日禮物，卻忽略了母親的向往。原來，母親也向往著能過一個正兒八經(jīng)的生日，能得到一個上面鋪著“紅紅綠綠的花朵和白的奶油”的蛋糕，蛋糕上能寫上她的大名。在《母親的生日》中，當(dāng)作者終于明白這一點時，“心，剎那間像從草尖上劃過”，那是被草尖撥動心弦的生疼。

林清玄在《買一瓣心香》中說，每回看到賣花的人，站在烈日下默默拭汗，就會憶起自己童年時代為了幾毛錢在烈日下賣枝仔冰，在冷風(fēng)里賣棗子糖的過去。類似的場景，相同的渴盼，像一串沉重的音符，清晰地落在作者的心弦上，于是，“不忍之念”帶著心香，如一首美妙的樂曲般奏響。

草木都有情，何況是人。當(dāng)你心中有情時，一個場景，一個神態(tài)，一個動作，一句話……都能撥動你的心弦，讓你瞬間投入到這場情感大戲中，認(rèn)識最情真意切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