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自信視域下景德鎮手工制瓷技藝傳承發展
——基于傳統傳承模式成長上限基模的分析

楊建仁， 仇 馨， 王紀鋼，2， 林云云

(1.景德鎮陶瓷大學，江西 景德鎮 333403；2.江西贛能股份有限公司，江西 豐城，331131)

一、問題的提出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十九大報告中指出：“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文化興國運興，文化強民族強。沒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沒有文化的繁榮興盛，就沒有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強調“堅定文化自信，是事關國運興衰、事關文化安全、事關民族精神獨立性的大問題”。文化自信從何而來？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國人民的理想與奮斗，中國人民的價值觀和精神世界，是始終深深植根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沃土之中的，同時又是隨著歷史和時代前進而不斷與日俱新、與時俱進的”[1]。可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中國人民文化源泉與自信根基，傳承與發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是堅定文化自信的內在需求與必要途徑。

以手工制瓷技藝為核心的景德鎮陶瓷文化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杰出代表。陶瓷是中國古代人民的一項重大發明，是中華五千年文明最燦爛的符號之一，堪稱我國的“第五大發明”。一千多年來，陶瓷曾經和茶葉、絲綢并為中國三大最具代表性的文化貿易商品，攜其在技術和藝術上的成就，深遠地影響著世界，并為我國贏得“瓷之國”的美譽。中國景德鎮則是聞名世界的千年瓷都，素以“匯天下良工之精華，集天下名窯之大成”和“匠從八方來，器成天下走”等而著稱，郭沫若詩曰：“中華向號瓷之國、瓷業高峰是此都”。瓷器的英文單詞為“china”，與中國“China”只有首字母大小寫的區別，而該英文單詞的來源為景德鎮的舊稱——昌南，可以說，世界認識中國，從陶瓷開始，從景德鎮開始。景德鎮傳統手工制瓷技藝是景德鎮漫長制瓷歷史進程中形成的以拉坯、利坯、畫坯、施釉、燒窯為核心的工序、工藝與技法體系。它是在匯集全中國各地名窯技藝的基礎上形成自己的特色，并自成體系，其工序繁雜，分工明細。明代科學家宋應星在《天工開物》記載，景德鎮制瓷“共計一坯之力，過手七十二，方克成器。其中微細節目，尚不能盡也”。

隨著社會的變遷，特別是現代科技與工業機械化生產在陶瓷行業的應用與不斷深入滲透，景德鎮傳統手工制瓷技藝卻面臨著加速流失與消亡、傳承人后繼無人等困境，極大制約著景德鎮傳統陶瓷文化的傳承與發展。深入分析上述問題根源，探索解決措施，促進景德鎮傳統手工制瓷技藝傳承與發展，推進陶瓷文化繁榮發展，成為堅定文化自信以及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美好生活需要的重要內容與迫切需要。

黨中央、國務院高度重視景德鎮陶瓷文化的傳承與發展。2018年10月，國務院批復同意設立景德鎮國家陶瓷文化傳承創新試驗區，將以景德鎮為代表的中華陶瓷文化復興上升為國家戰略。2019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視察江西時指示，建好景德鎮國家陶瓷文化傳承創新試驗區，打造對外文化交流新平臺。在學術界，針對景德鎮手工陶瓷的保護與傳承進行了一系列研究。主要觀點有：一是側重對景德鎮手工制瓷技藝的介紹，闡述其品種、類別、技術、制作工藝流程，更加全面展示景德鎮手工制瓷工藝的面貌[2-3]。二是從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開發的角度談景德鎮手工陶瓷的未來發展[4-5]，希望利用視頻影像對陶瓷非物質文化遺產進行可視化保護[6]，恢復傳統手工制瓷生產線，對手工制瓷技藝進行生產性保護與利用[7-8]，但在市場經濟背景下商人更多的是驅逐利益，而非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傳承[9]，甚至有些商人打著傳承與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名號粗制濫造，謀求高額利潤，嚴重破壞了世人對景德鎮手工陶瓷的美好印象，毀壞了非遺文化根基[10]。三是認為技藝的傳承關鍵在于人，探討如何讓傳承人在社會變遷中傳承與創新景德鎮的陶瓷技藝[11]。四是從文化生態系統構建的角度呼吁人們重視對陶瓷工匠技藝與作坊的保護和傳承[12]。

綜上所述，現有研究多集中在景德鎮傳統手工制瓷工藝傳承保護意義及其輯錄等搶救性保護具體措施方面，對景德鎮手工制瓷技藝傳承模式的制約因素缺乏深入分析，不利于從根本上推進景德鎮手工制瓷技藝的傳承發展。基于此，從堅定文化自信視角，運用系統動力學成長上限基模分析方法，對景德鎮手工制瓷技藝傳統傳承模式成長上限進行分析，總結抑制傳承發展的因素，提出管理方針，從根源上探尋景德鎮手工制瓷技藝傳承發展的促進對策。

二、景德鎮手工制瓷技藝傳統傳承模式的成長上限基模困境分析

成長上限是彼得·圣吉在《五項修煉》中提出的一個系統基模，如圖1所示，它告訴人們促進成長因素會使得事物向積極方向發展，但這種發展是有上限的，當其發展到一定程度時，其限制或抑制事物成長的因素會使其停滯或是向消極方向發展[13]。而景德鎮手工制瓷技藝的傳承無不是一個成長上限的過程，利用成長上限基模分析景德鎮手工制瓷技藝傳統的傳承模式(家族傳承、師徒傳承、組織傳承)在傳承與發展的道路上遇到的各種的限制與瓶頸。

圖1 成長上限基模

(一)手工制瓷技藝家族傳承成長上限

家族傳承以血緣或姻親為基礎，是景德鎮手工制瓷技藝傳承最常見也是延續至今的一種模式。傳統的家族式傳承為景德鎮手工制瓷技藝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但是，目前景德鎮手工制瓷家族式的作坊、企業少之又少，傳承凋零，思其根源，是人們傳承發展的初始動力發生了改變[14]。人們在利益的驅使下對手工制瓷文化認同感下降是制約家族傳承的一個重要因素。

如圖2所示，手工制瓷技藝家族傳承提高了家族的影響力，導致小農經濟思維慣性增強，人們思想保守度進一步提高，進而家族使命感也隨之增強，匠人們為了保證家族的永久繁榮昌盛，將手工制瓷技藝作為一項“獨門秘籍”在家族中世代傳承，家族地位得到鞏固；家族地位的上升促進手工制瓷技藝在家族中傳承，形成一個良性發展的正反饋環。右邊的負反饋環反映：隨著手工制瓷技藝在家族中傳承，手工制瓷家族企業效益也得到提高，人性貪婪的一面暴露得更明顯，企業逐利理念不斷增強，對手工制瓷企業獲利能力提出更高的要求，而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各行各業百花齊放，特別是金融、房地產、IT等高額利潤行業迅猛發展，對比之下行業效益差額不斷增大，進而引發人們對手工制瓷文化的認同感降低，對其傳承與發展不夠自信，大多選擇其他市場熱度高、來錢快的行業發展，家族手工制瓷后繼無人，手工制瓷企業發展陷入困境，最終影響手工制瓷技藝家族的傳承。

圖2 手工制瓷技藝家族傳承成長上限基模

(二)手工制瓷技藝師徒傳承成長上限

師徒制又名“學徒制”，中國傳統的師徒關系基本以儒家師生理念為主，同時兼容諸子百家師徒關系理念[15]，在中醫、藝術、手工藝、武術等領域具有悠久的歷史淵源，早在公元前11世紀的西周時期，就有“弟子事師，敬同如父”的說法，徒弟要像敬重自己的父親一樣對待自己的師傅。只是在農耕文明條件下產生的以拜師學藝為契約形式的傳統手工技藝傳承人培養模式，在人才的數量、學習的周期和創新能力的獲得方面，無法滿足工業文明條件下產生的以市場為紐帶的“現代傳承人”培養需求的現實[16]。在工業化、機械化水平不斷提高的背景下，年輕人更愿意利用現有科技力量生產陶瓷產品，而不愿意花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去學習手工制作陶瓷，手工制瓷技藝師徒傳承面臨后繼無人的慘淡局面。無疑，工業化和機械化的發展極大地提高了陶瓷生產效率，但同時也重挫了手工陶瓷生產者的信心，手工制瓷技藝師徒傳承陷入成長困境。

如圖3所示，隨著手工制瓷技藝師徒傳承的不斷擴大，手工制瓷行業熱度越高，越來越受人們的關注，手工陶瓷市場需求量也越來越大，人們生產手工陶瓷的積極性也進一步提高，進而促進了手工陶瓷行業的發展，增加了手工陶瓷行業的收入，吸引更多的人拜師學習手工制瓷技藝，手工制瓷技藝師徒傳承得以壯大，如此良性循環發展，有利于促進手工制瓷技藝文化的傳承與發展。而右邊的負反饋環表明，手工制瓷技藝師徒傳承擴大了手工陶瓷生產規模，手工陶瓷市場占有率也不斷提高，但在機械化大背景下，人們利用現代科技的力量，通過機器大批量生產精美又實用的日用瓷、藝術瓷等，其成本相對手工瓷低很多，大多數人更加愿意購買既精美又便宜的機械化瓷器；與機械化大批量生產相比，手工制瓷的市場占有率較低，導致人們對手工陶瓷生產失去信心，學習手工制瓷技藝的動力缺乏，造成手工制瓷學藝人數不斷減少，致使手工制瓷技藝師徒傳承青黃不接，手工制瓷技藝師徒傳承逐漸達到發展的上限。

圖3 手工制瓷技藝師徒傳承成長上限基模

(三)手工制瓷技藝組織傳承成長上限

組織式傳承是在新中國成立后普遍出現的，新中國成立初期，瓷器作為我國對外交流和出口貿易的拳頭產品，有著特殊地位，于是國家大力恢復瓷業生產。為了促進手工陶瓷產業的發展，政府邀請精通手工制瓷技藝的老師傅到公司，組織安排他們帶徒弟學習傳統技藝，培養了大批有能力的匠人，生產了大批具有時代印記的精美瓷器。然而隨著手工制瓷技藝在組織傳承中不斷發展，人們察覺到個人愿景與組織愿景之間的差距也越來越大，傳承遇到阻礙，亟待解決。

如圖4所示，手工制瓷技藝組織傳承給技藝傳承營造了良好的學習氛圍，提高了人們學習手工制瓷技藝的熱情，增強了大家對組織傳承文化的認同感，人們開始在組織中談論愿景并且追求愿景，人們希望組織發展越來越好的同時，個人也能得到很好的發展，隨著人們談論愿景的次數越多，共同愿景就越清晰，對組織愿景的熱忱度就越高[13]，手工制瓷技藝組織傳承的范圍就進一步擴大，從而打破了一些人技藝保守的限制，形成一個正的反饋環。而右邊的負反饋環顯示：隨著手工制瓷技藝組織傳承的不斷發展，越來越接近組織發展愿景目標，人們越能看清共同愿景的特征，越能察覺到個人愿景與組織愿景之間的差距，人們情緒也越發低落，對手工制瓷技藝傳承與發展的熱忱度越低，學習手工制瓷技藝人數逐漸減少，不利于手工制瓷技藝的組織傳承。

圖4 手工制瓷技藝組織傳承成長上限基模

三、文化自信視域下手工制瓷技藝傳承成長上限化解策略分析

(一)基本思路

將上述三大成長上限基模合并，最終形成手工制瓷技藝傳統的傳承模式成長上限。針對圖5中所列的負反饋制約上限即：手工制瓷技藝傳承與發展中行業效益差額、相對機械化生產占有差額、所察覺個人愿景與組織愿景之間的差額等三個成長上限因素，經過調查研究提出消除負反饋制約上限的對策思考，從而實現景德鎮手工制瓷技藝傳承發展的目的。

圖5 手工制瓷技藝傳統的傳承模式成長上限基模

(二)具體策略

根據圣吉成長上限基模的管理辦法，找到杠桿點，尋求到解決手工制瓷技藝傳承與發展上限的三條杠桿解：一是加大財稅金融支持，拓展傳統手工制瓷行業利潤空間。二是強化產品創新驅動，提高傳統手工制瓷產品市場占有率。三是傳承弘揚陶瓷文化，提升傳統手工制瓷文化社會認同。

1.加大財稅金融支持，拓展傳統手工制瓷行業利潤空間。行業間利潤存在的巨大差別是造成行業效益差額不斷擴大的主要原因，而問題的根源在于收入分配的不均。隨著現代工業和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市場蛋糕越做越大，而蛋糕的分配卻也一直爭議不斷，行業間分配不公導致行業效益差額不斷拉大，致使陶瓷手工業發展舉步維艱，如果任其自由發展，舉世矚目的景德鎮陶瓷手工技藝將逐漸消亡。當務之急，需要完善傳統手工制瓷小微企業和個體工商戶發展的政策體系，加大稅費優惠和信貸支持力度，充分發揮再次分配作用，盡可能縮小行業收入差距[17]；要積極拓展傳統手工制瓷行業利潤空間，逐步縮小與其他行業效益差額，不斷增強人們對手工陶瓷文化的認同，進而促進景德鎮手工制瓷技藝的傳承與發展。一方面，政府通過引導銀行金融機構擴大信貸規模，給予信貸優惠政策，支持陶瓷手工業發展，解決陶瓷手工業企業(公司)融資難問題；另一方面，政府加大稅費優惠政策，以景德鎮國家陶瓷文化傳承創新試驗區建設為契機，對傳統手工技法制瓷產品實施增值稅簡易征收政策，降低運營成本，同時爭取省級財政部門安排相應轉移支付資金向景德鎮傳統手工陶瓷文化傳承發展項目傾斜[18]。

2.強化產品創新驅動，提高傳統手工制瓷產品市場占有率。2020年9月23日，習近平同志在教育文化衛生體育領域專家代表座談會上的講話中談到：“要堅定文化自信，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19]。只有對傳統文化有充分的文化自覺，才能對傳統文化破舊立新[20]，文化只有在融合中才能夠不斷地得到創新和發展，不斷地滿足人民群眾的需要和社會發展進步的要求，只有這樣，方有強大的生命力[21]。縱觀當下，人們的物質水平有了很大提高，消費觀念、審美觀也隨之發生了很大改變，對機械化生產出來千篇一律的冰冷陶瓷漸漸失去了興趣，具備個性化、帶有溫度和情感的手工陶瓷產品成為人們消費的新寵。手工陶瓷制作工序繁雜，制作周期長，產品看似隨意不規則，卻都是工匠們精心雕琢的心血，它在給予人們使用價值的同時，還極大豐富了人們的心靈感受，滿足了人們物質文化和精神生活的需要。

中共十九屆五中全會強調，“十四五”時期經濟社會發展要以推動高質量發展為主題、以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以改革創新為根本動力、以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為根本目的。當下，手工陶瓷企業必須牢牢扭住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這條主線，強化產品創新驅動，注重手工陶瓷產品設計與包裝，結合現代生活需求，將傳統文化與現代元素融入到產品中，設計富含內在精神、兼濟使用價值的現代手工陶瓷產品，讓手工陶瓷產品回歸生活，重尋現代生活價值，讓傳統手工技藝與現代文明碰撞出火花，吸引更多的消費者購買手工陶瓷產品，逐步提高傳統手工制瓷產品的市場占有率，增強手工陶瓷生產信心，促進手工制瓷技藝的傳承與發展，著力提升人們的精神文化生活。

3.傳承弘揚陶瓷文化，提升傳統手工制瓷文化社會認同。由圖5可發現，個人愿景與組織愿景產生了分歧，人們對景德鎮手工制瓷失去了原有的信心。對個人發展產生懷疑與不信任是阻礙景德鎮手工制瓷技藝傳承與發展的關鍵。組織只有不斷調和這種分歧，減少沖突，讓人們在潛移默化中提升對傳統手工制瓷文化的社會認同，增強人們對自己以及組織的信心，才能逐步縮小個人愿景與組織愿景之間的差距，吸引更多的人學習手工制瓷技藝。

傳承弘揚陶瓷文化，提升傳統手工制瓷文化社會認同，首先組織要善于發現個人愿景與現實中影響這些個人愿景達成的因素，從全局考慮如何改變現狀，思考在創造集體利益的同時最大化地給予個人歸屬感與信心，培育人們對手工陶瓷共同的情感和價值，給予組織成員清晰的愿景與方向，滿足人們的合理愿景，鼓勵自我愿景與集體愿景有機結合[22]，鼓勵他們不斷地超越自我，讓他們相信自己能夠在組織中塑造一個美好的未來。其次是要借助現代新媒體技術的力量還原展現傳統制瓷技藝場景、制瓷過程、人文內涵，讓景德鎮手工陶瓷文化根植人心，讓人們更加明白傳承與發展手工制瓷技藝的文化內涵與意義，增強對手工陶瓷文化的社會認同。

四、結論

全文主要貢獻：(1)運用了成長上限基模分析景德鎮手工制瓷技藝傳承模式，分析其成長上限因素；(2)從堅定文化自信的角度闡釋景德鎮手工制瓷技藝的重要意義，并針對成長上限因素提出相應的對策方針，使其相對其他行業效益差額、相對機械化生產市場占有差額、所察覺的個人愿景與組織愿景之間的差額逐漸縮小，從而達到景德鎮手工制瓷技藝傳承與發展的總目標。

全文的局限之處在于，僅從傳承模式角度談景德鎮手工制瓷技藝的傳承與發展，但是手工制瓷技藝的傳承與發展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影響，政府政策、傳承人保護、人才培養、技藝保護等方面也是手工制瓷技藝的傳承研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