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宇：做99元的原創字庫

杜倩

2017 年春天，葉天宇做了一個夢——一只五彩斑斕的喜鵲，叼著一個宋體“橫”字從他頭頂飛過。他問喜鵲：“你怎么不去筑巢？你去做字了嗎？”他不停地喊，直到從夢中驚醒，嘴里還在不停地念叨“喜鵲造字”。

在中國文化里，喜鵲有著報喜的寓意。葉天宇心想：這不就是老天送我的名字嗎？于是，他將自己的字體品牌命名為“喜鵲造字”。

作為90 后字體設計師，葉天宇希望做出“一個中國人用得起的原創字庫”，于是他做了一個決定——99 元即可購買喜鵲造字品牌的一套字庫，且擁有終身使用權。

“要成為一個擁有一套字庫的人”

2013 年，葉天宇從中國傳媒大學新媒體設計專業畢業，進入一家創業公司。接下來的幾年，他做著快餐式的工作，跟隨流行趨勢，上線一些頁面、做一些宣傳——設計師不再具有獨特性和不可替代性，作品的生命周期，伴隨著營銷、促銷時間節點的消失，也迅速宣告結束。這讓葉天宇灰心喪氣。他想做一些生命力更加持久的東西。

葉天宇喜歡中國風——大學時代，他經常到潘家園的舊書攤收集美術書，在自己設計標志、網站或海報時，模仿書中的字體或字體的拆分元素，如筆畫、結構之類，“有了這些點綴，中國味道一下子就出來了”。畢業前夕，老師發現了葉天宇設計字體的天賦，推薦他參加“方正獎”比賽，他得了三等獎。

重回潘家園后，葉天宇感覺渾渾噩噩的生活似乎注入了生命力。此后，每天下班回家，他便會拿出淘來的老畫本，對照著畫來畫去。它們或是抄藥方的小本，或是民國時期為俱樂部、《大眾日報》做設計的繪本。葉天宇沉迷其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要成為一個擁有一套字庫的人。

這個想法讓他興奮。

一般來說，常用簡體字庫的標準是6763 個字，加上相應的繁體字，數量高達1 萬個。以葉天宇當時的速度，一小時只能做兩個字，想要用業余時間做，不太現實。因此，他做了個大膽的決定：辭職，給自己一年時間，設計一套字庫。

在父母看來，兒子的想法十分荒謬。“哪怕是辭職考研、開飯店，都比這個要實際。”葉天宇也明白這一點，2015 年7 月辭職后，他依舊假裝去上班，實則偷偷去大學自習室，埋頭做字體。

2016 年年初，葉天宇帶著自己設計的字體參加第八屆“方正獎”比賽，這次不僅得了獎，還在國家大劇院展出。

他邀請父親去看展，并告訴父親，展廳里至少有三組字是屬于自己的。父親將所有獲獎作品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終于認可了兒子的選擇。從此，葉天宇不再偷偷摸摸。2017 年，在辭職一年半后，他成功研究出兩套字庫，命名為“招牌體”與“樂敦體”。

“99 元，終身使用”

脫產做字體的這兩年，葉天宇花光了積蓄。用他的話說，“當時兜兒比臉都干凈”。

只有把字體賣出去才能“回血”。怎么賣呢？擺在他面前的有兩個難題，一是很多人不了解什么是正版字體，不知道字體需要付費；二是目前字庫市場幾乎被壟斷，使用價格高昂。

中國人接觸最多的字庫，以方正、漢儀、華康等為主，往往一套字體每年的使用費是一到兩萬元。高昂的價格，加上人們的字體版權意識不強，導致侵權事件頻發，許多人在沉重的字體官司面前苦不堪言。

字體為什么要收費？從一組對比數據來看，設計一款英文字體，需要完成52 個字符的設計。但要設計一款滿足大眾日常使用的中文字庫，需要一筆一畫描摹出約7000 個簡體漢字的具體形狀，工作量是前者的134.61 倍。字體并不是電腦生成的，而是無數像葉天宇一樣的字體設計師，一個字一個字“畫”出來的。

字體付費，是大家應有的意識。但葉天宇認為，通過高額罰款讓人們增加字體付費意識不夠正向，而且“設計字體不只是藝術，更要解決問題”。于是，他選擇與高價的字體市場背道而馳——99 元即可購買一套喜鵲造字品牌字體，且終身使用。

儀式感是對熱愛之事的尊重

在同事看來，葉天宇屬于有耐心、慢工出細活的那類人，甚至覺得他有點“慢”。比如，他手頭正在做的這套字體已經做了3 年，還沒做完。對此，他說：“對于熱愛而言，儀式感就是尊重。為它做的事越多，越能表達出尊重。”

同樣，葉天宇設計的“招牌體”與“樂敦體”早在2017 年就完成了，但他遲遲不肯發布。他認為字體被“看見”的方式也要經過細致構思，絕不是貼在張紙上展示給大家看一眼這么簡單。

所以，他跟同事花了兩個多月做了一個MV，用精美的畫面配合著優雅的音樂，將這兩套字體的創作過程展示得纖毫畢現。

MV 做完，連父母都開始催他：“這么長時間了，還不發？”他依舊不慌不忙：“不行，還得等。”

等什么呢？等一場有儀式感的發布會。

又等了近三個月，2018 年1 月6 日，葉天宇回到母校——在中國傳媒大學動畫學院報告廳，為喜鵲造字品牌字庫做了第一場發布會，正式向人們介紹自己的字體。

當時240 人的會場座無虛席，走道處都有學生站著旁聽。發布會持續兩個多小時，葉天宇把自己熱愛的字體的故事，對觀眾娓娓道來。

演講期間，他的手機不停地震動，開始他還沒反應過來為什么，后來才明白，那是訂單的提示音。

發布會結束，他望著手機里微博2 萬多次的轉發量、420 萬次的播放量，微信公眾號“10 萬+”的閱讀量，眼眶有些濕潤，“接下來有飯吃了”。

從2016 年至今，葉天宇和團隊已經發布了17套字體，它們出現在許多知名廠商的設計中：“招牌體”出現在喜茶的外包裝上、《唐人街探案3》的宣傳片中；“山林體”出現在《解憂電影院》的書籍封面上；“古字典體”出現在鐵觀音的產品包裝上……葉天宇的理想照進了現實。

但最讓他引以為傲的，不是已經取得的“成就”，而是自己為正在做字體的廠商和設計師，蹚出了一條道路。“當人們發現，原來喜鵲造字定價99 元也能活著，那么將來就會出現更多的比如‘芝麻造字‘橙子造字等品牌，這種百花齊放的局面，會讓中國字庫更有活力與生命力。”

（摘自《新周刊》2022 年第9 期，本刊有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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