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那年暑假打工賺學費

文/蔣光平

那年，我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縣城的一所重點中學，可那年是我們家比較艱難困苦的一年。母親患有嚴重的風濕病，由于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病情加重，癱瘓在了床上，父親也年老體衰。為了給母親治病，父親含淚賣掉了家中那頭陪伴了他十多年的老水牛。

這的確是不幸的—尤其對父親來說。他本來是盼望我考不上高中的。他大概覺得，要是我考不上的話，我的失學就是因為我自己的原因造成的，而不是他不供我繼續讀了—他實在無力供我繼續上學了，但困難并沒有讓我放棄對理想的追求。我不想因為貧困而讓自己的生活過得就像被父親賣掉的那頭老水牛一樣，沒有一點色彩。不久，我便跟隨同村的保林到了城里的一所工地打工，我要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內湊足我上學時的報名費。保林比我大2歲，但他已經有好幾年的工作經歷了，他是這里的建筑工，負責砌磚和往墻上貼瓷磚等活。我是工地上的小工，負責挑水、擔沙、推車和不斷地往高架上運送水泥等雜活。

七月的太陽火辣辣地烤著大地，我們建筑工人全是戶外作業，工地上根本沒有任何遮蔭的設備。我們早上八點鐘動工，直到下午六點半才收工，中午只休息一個半小時。一天下來，悶熱加上繁重的勞動常常讓人累得身體幾乎要散架了。干活的第一天，我的雙手就結滿了血泡，但一想到一天下來就能掙15元錢時，我的心里還是充滿了無限的驕傲和喜悅。我終于能靠自己的雙手掙錢了，15元錢啊！對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來說，它是多么的寶貴呀！當我把這一消息告訴父親時，父親說：“15塊錢哩！可以割3斤豬肉了，如果割肥一點的五花肉的話，那就可以割5斤。”那天，微笑第一次爬上了父親那愁苦的黃臉。那年夏天，炎熱的高溫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工地上的好多人都因經受不住酷暑的折磨紛紛回家了，而我舍不得這次難得的掙錢機會。我想，為了理想再苦再累我都不會放棄的，咬咬牙硬是堅持了下來。

不久后，我便在無意中又發現了一個掙錢的商機。由于天氣炎熱，工地上的工人每天都要買大量的礦泉水來喝，喝完水的礦泉水瓶被扔得到處都是。這既不美觀，也給施工帶來了極大的不便，可工地上沒有人來處理它們。一天，我正要挑著一擔沙子往樓上送，腳卻被地上踩著的一個東西絆了一下，失去重心的我連同一擔沙子順勢倒在了工地上。由于對這發生的一切沒有絲毫的心理準備，我的腿被一擔沙子重重地壓了兩道口子，而造成這一慘狀的罪魁禍首就是工地上一個被扔掉的礦泉水瓶子。當時我生氣極了：“這些可惡的瓶子被扔得到處都是，怎么沒有一個人來收拾呀！”突然，我腦海里閃出一個畫面，我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過，一個收荒的老大爺拾過這種瓶子。“要是那個老大爺也能把我們這里的瓶子都拾去的話，那就太好了。”想著想著，忽然間，我的心不禁狂跳起來。我想，那個老大爺拾這些瓶子干什么呢，不就是拿去賣錢嗎？如果這些瓶子真能賣錢的話，那不如……

那天，因為那個忽然間的想法，我興奮了一下午。收工后，我顧不得腳上還在劇痛的兩道深深的口子，一口氣跑到了五里外的廢品收購站問他們收不收這種瓶子，結果讓我欣喜若狂。我和他們達成了協議，我以每個瓶子6分錢的價格賣給他們。

第二天中午收工后，我便拿出準備好的兩個大口袋，手忙腳亂地拾了起來，一開始我覺得很難為情，但一想到每一個瓶子就能賣6分錢時，我的心情又是多么的愉快啊，仿佛那扔滿一地的不再是被人遺棄的瓶子，而是一塊塊閃閃發光的金子了。此時，我對這些瓶子不但沒有絲毫的厭惡，反而多了幾分親切。啊，多么可愛的瓶子啊！

那次我用一中午的時間拾完了工地上的500多個瓶子，賣了32元7角錢，比我掙兩天的工資還多，用父親的話來說，如果割肥一點的五花肉的話，那就可以割十多斤呢！

從那以后，每天中午休息的那點時間，我又多了一項拾瓶子的工作。我不光撿工地上的，凡是見到大街小巷被人丟棄的瓶子我都一個不落地拾了起來，堆放在一起。這樣我每天的收入就在15元的基礎上又增加了2～3元，一個月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呢！

一個多月的時間轉眼就過去了，新學期也馬上要開始了。那天，我懷著激動的心情找到了包工頭結算我的工資。包工頭是一位厚道的中年漢子，對工地上的人都很好，從不拖欠民工的工資。

“一共是640元。”當包工頭把一沓嶄新的鈔票遞到我面前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會有這么多啊！”我按捺不住一時的驚訝。我一共干了32天活，15元一天，一共應該是480元才對呀，我把多余的錢還給了眼前這個樸實的中年漢子。“拿著吧，我看你吃得苦，雖然年紀不大，但干活并不比那些熟手差，所以給你每天多開了5元錢的工資，我知道你需要錢哩！”望著眼前那真誠而善良的笑臉，我禁不住淚流滿面。

這樣，一個月下來，除去生活費，我共掙了大約700元錢，勉強湊足了報名時所需的費用。我為自己這次小小的成功而高興，父親則更是樂得合不攏嘴。父親說：“我娃兒有出息耶！想不到你年紀這么小，一個月里就掙了這么多錢呢，相當于掙回了頭二百多斤的大肥豬啦。”那時家中一年四季都難得吃上一回肉，而那天父親卻破例到鎮上割了2斤五花肉回家炒了碗我最愛吃的“回鍋肉”。至今想來，那是我吃過的最香的一頓回鍋肉了。

轉眼間，許多年過去了，如今我已大學畢業，但那年夏天留在青春的記憶，卻永遠難以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