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型貨車“大噸小標”問題成因及治理對策分析

王嘉宇

（福建省公安廳交通警察總隊,福建 福州 350000）

0 引言

2019年5月，央視“焦點訪談”節目曝光了輕型貨車“大噸小標”“空車超載”等問題。自此，輕型貨車“大噸小標”亂象浮出水面，一直備受關注。多年來，有關部門也采取了諸多措施進行整治，但“大噸小標”頑疾依然存在，成為威脅道路交通安全和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重大隱患。隨著社會發展以及消費者對現代物流的需求增長，輕型貨車作為城市物流配送的重要運載工具，其“大噸小標”問題日漸突出，這種由社會需求導致的現象，短期、暫時的對策治標不治本，起不到有效整改的作用，常態化治理輕型貨車“大噸小標”問題迫在眉睫，應從源頭上徹底消除“大噸小標”違法違規亂象生存空間。

1 輕型貨車“大噸小標”的定義及特點

1.1 定義

當前，“大噸小標”尚無嚴格的規范性定義。從名稱上看，“大噸小標”是指對原本具有大裝載量能力的載貨車輛，在其出廠合格證上卻標注小的載質量和總質量。根據行業標準《道路交通管理 機動車類型》（GA802—2019）定義，輕型貨車指“車長小于6 000 mm且總質量小于4 500 kg的載貨汽車”。因此，“大噸小標”輕型貨車指的是出廠合格證標注總質量小于4 500 kg且車長也小于6 000 mm，從參數上看符合國家標準關于“輕型貨車”的定義，但車輛實際裝載能力和裝載后的總質量超出了輕型貨車的標準，遠不止4 500 kg，已達到中型貨車的標準，實際使用中普遍存在超載運輸問題，甚至空車即超載。

1.2 特點

從實際工作中看，“大噸小標”輕型貨車存在以下特點：一是其生產、銷售環節均以嚴重超載為目的。為了迎合市場需求，生產廠家違規生產或是經銷商非法改裝，目的就是為了多拉超載。二是空車質量偏大。在非載貨狀態下，空車質量就已接近甚至超過4 500 kg。三是車輛整備質量無法整改到合規狀態。為了加大裝載質量，車輛輪胎、鋼板彈簧、縱梁、前后橋、變速箱等都作了配套性“強化”，導致其整備質量無法整改到合規狀態，或是整備質量整改合規后車輛卻無法正常使用。四是車輛載貨后極易超載，甚至空車即已超載，上道路行駛嚴重影響道路交通安全，存在極大事故隱患[1]。

2 輕型貨車“大噸小標”產生的原因

“大噸小標”問題由來已久，其產生的歷史背景涉及社會經濟發展、政策體制、政府監管、貨運市場需求等諸多原因。當前，我國處于城市化持續發展階段，城市貨運需求增長迅速，但同時我國城市化發展還不夠成熟，城市內部貨運需求呈現多樣化。運輸距離長且貨物量大的運輸任務由重型貨車承擔，但運輸距離短且物品零散，對運輸便捷性、時效性要求較高的運輸任務則必須由輕型貨車承擔。因此，在物流運輸領域，輕型貨車有著必不可少的需求空間[2]。同時，由于物流業發展規律和較低的應用成本等市場、政策的雙重作用，輕型貨車成為城市配送的主流車型。與中重型貨車相比，輕型貨車準入門檻和使用成本較低：一是城市通行便利。國內大部分城市對輕微型貨車采取相對較寬松的通行政策，而重中型貨車一般有時間、空間上的通行限制，且輕型貨車車體較小，在城市道路通行和停車方面也更為便利。二是行業準入門檻低。交通運輸部已對總質量4 500 kg以下的普通貨運車輛取消營運證和駕駛員從業資格證，使得該類車型和駕駛人得以零門檻進入道路貨運行業。三是使用成本低。只要取得C1準駕車型駕駛證即可駕駛輕型貨車，雇傭C1駕駛證駕駛員成本比雇傭AB證駕駛員要低得多[3]。綜上，輕型貨車較重中型貨車有著更廣闊的市場需求。當前，貨運需求呈現多元化、多樣化，輕型貨車運載的不一定是輕量化物品，現實中是輕型貨車替代了重中型貨車的角色，市場需求催生了“大噸小標”輕型貨車[3]。

3 “大噸小標”違規輕型貨車的辨別

3.1 嫌疑車型

從總質量上看，出廠合格證標注總質量接近臨界值（4 500 kg）的輕型貨車（如4 495 kg），大概率會具有前述“大噸小標”車輛的特征；從車型上看，輕型自卸貨車、輕型廂式貨車、輕型倉柵式貨車、輕型欄板貨車是“大噸小標”違規高發車型[1]。實際工作中，可以將具有上述情況的車輛作為“大噸小標”嫌疑對象，列入重點關注。

3.2 載質量利用系數

載質量利用系數是額定載質量和整備質量的比值，該系數用來評價貨車質量利用率的優劣，也可作為甄別“大噸小標”嫌疑車輛依據。根據工信部輕型貨車、小微型載客汽車安全技術規范，輕型貨車載質量利用系數限制應當滿足表1要求。

表1 輕型貨車載質量利用系數限制要求

以總質量為4 495 kg的輕型自卸貨車為例，其載質量利用系數應大于等于0.65，按載質量利用系數的定義可以推算出其整備質量應當不超過2 724 kg，若該輕型自卸貨車檢驗報告稱重數據超過2 724 kg，則可列入“大噸小標”重點嫌疑車輛，待進一步排查。其余三類輕型貨車也可參照類似標準判斷。

3.3 汽車底盤的承載部件

在上述判斷分析的基礎上，最終認定是否屬于“大噸小標”車輛，關鍵還是看汽車底盤的承載部件，即直接承受車廂及其載貨重量的部件：輪胎規格、鋼板彈簧、車架縱梁及前后橋的尺寸規格是否與標注的載重量相當[4]。另外，還可參照軸距、功率、欄板/貨箱尺寸等數據綜合分析，提高判斷的準確度。以輕型倉柵式貨車為例，根據數據統計分析，當車輛具備軸距大于3 100 mm、鋼板彈簧片數多于15、輪胎斷面寬度大于7.5 in、功率大于90 kW、貨箱內部寬度大于2 000 mm等特征之一，即有極大概率屬于“大噸小標”車輛[1]，應列入嫌疑車輛調查。

4 典型案例分析

4.1 某品牌CGC5042CCYHDE33E型號輕型自卸貨車

2021年10月6日，G75蘭海高速公路廣西欽州段發生一起較大道路交通事故，導致5人死亡、11人受傷，肇事車輛登記整備質量2.695 t、核定載質量1.6 t，但實際空車質量即達5.78 t、載貨5.57 t。從事故調查情況看，暴露出了肇事車輛在生產、銷售、登記、檢驗等環節存在諸多問題：一是肇事車輛涉嫌非法生產、改裝。肇事車輛出廠時未安裝貨箱，屬于非整車狀態，但車輛生產廠家核發了整車出廠合格證。某物流有限公司購買車輛后，選擇私人修理廠更換車輛后橋，定制安裝超標準貨箱，并通過更換車橋、使用“值班貨箱”等方式騙領牌證。二是安全技術檢驗把關不嚴。車輛檢驗前臨時更換了重量較輕的后橋和貨箱，但車輛后下部防護裝置式樣、連接方式與《公告》不符，仍順利通過檢驗。車輛定期檢驗時，車輛外觀與行駛證照片不一致，也順利通過檢驗。三是登記查驗把關不嚴。車輛轉讓登記時，車輛外觀與行駛證照片不一致，查驗員未嚴格把關，使其順利通過查驗。

4.2 某品牌ZZ5047CCYG3315E143型號輕型倉柵式貨車

2021年1月29日，貴州畢節發生一起較大道路交通事故，暴露出某品牌ZZ5047CCYG3315E143型號輕型倉柵式貨車“大噸小標”違規生產銷售問題，該款車輛登記整備質量2 600 kg，實際空車質量達4 600 kg，幾個參數指標均超過“大噸小標”嫌疑限值。事故發生后，工業和信息化部即約談了該車輛生產企業有關負責人，責令企業立即停止生產、銷售相關產品，收回整改同型號隱患車輛，整改期間暫停生產所有輕型貨車。

4.3 某品牌EQ3040GF型號輕型自卸貨車

2020年10月29日，湖北天門發生一起較大道路交通事故，事故導致5人死亡、9人受傷。事故肇事的EQ3040GF型號輕型自卸貨車登記整備質量為2 600 kg、核定載質量1 495 kg，事故發生時實際總質量竟達34 460 kg，超重2031%，處于嚴重超載狀態。經實車查驗，該輕型自卸貨車實際外廓尺寸與行駛證的標定尺寸不符，其貨廂被非法改裝，貨廂長、寬、高均明顯增加。

4.4 某品牌ZZ1047F3315E144型號輕型欄板貨車

2022年4月10日，福銀高速公路發生一起死亡1人的道路交通事故。經調查，該起事故肇事輕型欄板貨車登記總質量為4 495 kg，整備質量為2 565 kg，核定載質量為1 735 kg。而實際該車空車質量即達5 600 kg，超過登記整備質量達118.4%，且多項參數指標均超過“大噸小標”嫌疑限值。

4.5 某品牌DYQ3040D5AB型號輕型自卸貨車

2021年，某地公安局交警支隊對2起輕型自卸貨車超載肇事致人死亡事故調查發現，涉案車輛均為某品牌DYQ3040D5AB型號輕型自卸貨車，該批車輛均存在更換大梁、貨箱、輪胎、輪轂等非法改裝違法問題。經深入調查，屬于將原應申報大型汽車號牌的中型自卸車的車架號、發動機號等信息違法打刻在同品牌輕型自卸車上，按此輕型自卸貨車騙取注冊登記后，再將已登記的小型汽車號牌違法懸掛在本應懸掛大型汽車號牌的中型自卸車上。

4.6 某品牌BJ5048XLC-FE和BJ5048XXY-FE型號輕型廂式貨車

2022年，在福廈高速和長深高速各發生一起亡人交通事故。經調查，兩起事故肇事車輛均為某品牌輕型廂式貨車（車輛型號：BJ5048XLC-FE和BJ5048XXYFE），均存在“大噸小標”問題。BJ5048XLC-FE型號車輛登記總質量為4 495 kg、整備質量為3 200 kg；BJ5048XXY-FE型號車輛登記總質量為4 495 kg、整備質量為2 805 kg。經核查，上述兩起事故肇事車輛空車質量均超過4 500 kg，多項參數指標均超過“大噸小標”嫌疑限值。

5 輕型貨車“大噸小標”問題治理對策

貨車“大噸小標”問題由市場需求引起，從長遠來看，還應采用疏堵結合的方式解決，緊扣生產、銷售、檢驗、查驗等環節，切實把好源頭關。要從生產、銷售等源頭入手，加大對企業違規生產和非法改裝打擊力度，輔之以查驗、檢驗關，再加上路面查處，形成閉環全流程監管，才能取得實效。

一是聚焦“生產環節”，督促生產企業落實主體責任。當前，有的貨車生產企業為迎合市場需求、暢通銷路，輕型貨車打著“千鈞王”“十噸王”旗號誘導購買，或是根據購車者要求專門定制生產特定型號車輛，實則屬于違規產品。此類屬于在生產企業源頭就生產“大噸小標”違規產品的情形，汽車產業主管部門要加強對生產廠家源頭監管，規范《道路機動車輛生產企業及產品公告》車輛的準入審查和生產環節的抽查復核檢驗，規范出廠合格證核發程序，完善監管措施。經調查發現屬于生產廠家責任的，要責令生產企業對違規產品召回整改。同時，加大對生產企業違規產品處罰力度，從生產源頭杜絕“大噸小標”。

二是聚焦“銷售環節”，嚴厲打擊貨車非法改裝。部分經銷商片面追逐利潤，安全意識淡漠，為迎合消費者需求，暢通產品銷路，將原本合規的車輛進行定制化非法改裝后出售。通常經銷商售車時會承諾包登記上牌，提供一條龍服務。車主購買后，經銷商出面辦理登記手續，待合法上牌后，再進行非法改裝，改裝完畢后再交給購車者。此類情形，要由汽車銷售企業主管部門對汽車銷售環節加強監管，嚴厲打擊銷售環節的非法改裝違法違規行為。另外，也存在車主購車后自行找改裝廠非法改裝的情形，這種情況就要車輛定檢和路面查處進行把關。

三是聚焦“車輛檢驗”，嚴格貨車安全技術檢驗監管。“大噸小標”違規貨車要通過檢驗關，通常會采用輪重檢驗作弊、修改檢驗軟件、零點重置、重新標定、使用值班標準車廂、車輛替檢、臨時減重等手段，一般還會存在檢驗機構工作人員內外勾結、檢驗審核監督人員失職等情形，導致車輛檢驗環節全面失守，安檢防線形同虛設。此類情形，要由安檢機構主管部門牽頭，常態化開展“雙隨機、一公開”抽查檢驗，發現檢驗機構存在不按國家標準檢驗、出具虛假檢驗證明行為的，一律嚴格處罰，甚至取消檢驗資質，絕不手軟。

四是聚焦“查驗登記”，規范貨車注冊登記查驗把關。當前，對車輛整備質量、外廓尺寸的查驗，通常是直接采集機動車安全技術檢驗數據。但這并不意味著在查驗環節可以忽視整備質量和外廓尺寸的檢查，一旦發現數據與實車明顯不符，應當追究機動車安檢機構的責任。在查驗環節，遇到最多的情況還是“值班車廂”問題，這要求查驗員要有豐富的經驗和扎實的理論功底，若業務不熟就很容易讓違規車輛蒙混過關。特別要防止查驗員出現內外勾結違法違紀問題，因為機動車查驗可以算是車輛準入的最后一道關口，若此關口失守，則違規車輛即可順利登記上牌，取得合法上路通行的權利，從而給路面交通安全帶來隱患。

五是聚焦“制度建設”，疏堵結合全面清除“大噸小標”隱患。當前，輕型貨車空車質量檢驗仍處于過渡期，而該過渡期并未明確一個期限。過渡期內，對輕型貨車空車質量檢驗結果并不作為檢驗的否決項，即空車質量稱重誤差超出10%或者200 kg，車輛仍然可以通過檢驗，只不過檢驗報告上要提示整改。實際上，大量不合格輕型貨車在空車質量檢驗不合格的情況下通過檢驗后，仍然繼續使用，并未整改。建議有關部門明確過渡期期限，過渡期屆滿前，不合規的輕型貨車應當整改到位。另外，行業標準《道路交通管理 機動車類型》（GA802—2019）中關于輕型貨車的定義，要求總質量小于4 500 kg。該標準的最早版本即如此規定輕型貨車，隨著時代發展進步，大眾對用車需求也不可同日而語。因此，可以考慮適當放寬輕型貨車質量上限規定，以更好滿足社會需求。同時，在充分評估市區道路交通安全、空氣污染等指標的基礎上，適當放寬重中型貨車時間、空間限行規定，從而讓重中型貨車盡可能發揮城市物流配送作用，逐步改變輕型貨車替代重中型貨車角色的現象，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社會需求，也可遏制輕型貨車“大噸小標”亂象。

6 結語

輕型貨車“大噸小標”頑疾由來已久，涉及生產、銷售、登記、使用等多個環節，因此不能指望畢其功于一役，其整治還需多部門協同共治、持續發力，建立健全長效機制，完善全鏈條監管，通過合理滿足社會需求和全面強化監管等疏堵結合方式才能取得實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