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聰

談佳豪一共投遞了20 家公司。揣著多個國家級智能制造技能比賽一等獎、5 項國家實用新型專利的他,拿到了10 份錄用通知。最終,他選擇了無錫一家行業知名公司。
談佳豪是南京工業職業技術大學電氣工程學院的應屆畢業生,也是我國職業教育第一屆本科畢業生的一員。
教育部發布的數據顯示,目前我國共有本科層次職業學校32 所,職業本科在校生人數達12.93 萬人, 包括中職起點四年制、專科起點兩年制和普通高中起點四年制等多種生源。
在這個“史上最難就業季”,有著實訓經驗和扎實技術的職業本科畢業生,拿到錄用通知似乎并不是難事。不過,對他們來說,找到工作并不是終點。
2021 年9 月,大二新學期剛剛開學,談佳豪就著手制作簡歷。投遞大約兩周后,談佳豪收到了第一份面試邀約,這是一家科創板的上市公司,崗位是現場技術支持。“第一次以本科畢業生的身份面試”,他感覺既緊張又興奮。
談佳豪坦言,他不太敢投遞研發型崗位,他明白“自己的水平沒有達到研究生那么高”。
同為南京工業職業技術大學的陳安莉實訓項目和學科考試一結束,馬上和同學們開始投簡歷。2022 年就業形勢的艱難,互聯網公司裁員的新聞和應屆生找不到工作的迷茫讓她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個能鍛煉自己技術的工作”。
這兩年新冠肺炎疫情反復給畢業生帶來的影響主要是線上面試和無法到崗實習。家在蘇州的陳安莉沒法返校,無奈地失去了兩份南京的實習工作。工科工作強調技術,“熟練了操作,實習留用才最保險”。不過,好在線上面試的成本較低,在一次次面試中,陳安莉鎖定了兩個自己想要從事的職業方向——模擬版圖設計和產品設計。
西安汽車職業大學本科畢業生何卿一開始并不確定自己今后想要做什么。她讀的是車輛工程專業,父母建議她回家鄉寧夏工作,但今年4 月,她看到班級群里發布的一則比亞迪公司招聘信息,“搞設計、搞制造的想法又冒出來了”。
學歷焦慮從專科入學就開始了,與之對應的是統招專升本報考人數在逐年遞增。麥可思研究院《2022 年中國大學生就業報告》的數據顯示,2019 屆、2020 屆應屆高職畢業生升本比例分別為7.6%、15.3%,2021屆升本比例增長至19.3%。
回憶起高三,陳安莉的語氣有些低落,“沒有很認真地學習”。她羞于和別人提及自己上的是專科學校。社會對大專生的偏見,加上家人的不理解,入學沒多久,她就決定以后一定要升本。
從就業現實來看,陳安莉發現,工科的很多招聘需求也就是本科及以上。如果學歷不像985、211 高校那么突出,技術就成了一種優勢,“學歷是下限,技術是上限”。
何卿抱著“設計汽車”的想法選擇了專科學校的汽車改裝技術專業,入學后發現“學的是如何修車,跟設計不沾邊”。她向老師表達了困惑,老師告訴她,要先學會修,會修才能更好地往制造和設計等更高的地方走。
西安汽車職業大學校園內有一條全長2.45 公里的汽車賽道,每逢賽道日,各種賽車都會出現。雖不能親自上去開車,但何卿會細細觀察,看引擎、輪轂、避震等,哪些地方進行了改裝,隨后在實訓課中拆裝發動機時更加起勁,有空就在社交平臺上看教學視頻。“不要只做一個修車工”,讀職業本科的兩年里,何卿對自己的職業定位變了。
與何卿相同,對技術的追求讓談佳豪參加了“轉本”考試。
3 年前,還在讀專科的談佳豪參加了江蘇省高等職業院校技能大賽,那幾乎是他最失落的一段時間。在制造單元智能化改造與集成技術比賽項目中,4 個小時內,需要完成“端- 網-云”的集成。他和隊友此前準備了很久,但比賽過程中,時間依舊不夠用。將近20 支參賽隊伍,只有一支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了。
賽后復盤時,談佳豪得知,在面對程序量較大的生產中,利用SCL 語言才有獲勝的可能,而這種編程語言,學校并沒有教。他找相熟的工程師要了一份外文材料,花了一個月的時間一點一點啃。
“你這個是本科嗎?”面試時,談佳豪曾聽到這樣的疑問。作為我國第一屆職業本科畢業生,他們還承擔著和部分用人單位解釋“什么是職業本科”的任務。
對此,談佳豪也表示理解。而且他覺得,有時候企業會更青睞職業本科或者專升本的學生。傳統的本科教育注重理論知識的傳授,而他們則有實訓經歷,可以快速上手,減少培訓周期。
招聘企業簡歷錄入系統信息更新不及時,是談佳豪的同學遇到的問題。他在報考一個國企崗位時,報名系統中,他們學校的層次依舊是專科,受制于學歷層次,無法完成報名。
專業名稱的更改也帶來了一些連鎖反應。2021 年12 月,認真備考了小半年的公務員考試后,“資料審核不通過”的信息顯示在職業本科畢業生王鵬的報名系統中。王鵬入學時的專業是自動化,后來學校將專業名稱調整為自動化技術與應用。高等職業教育本科和普通高等學校本科專業目錄中,自動化類專業名稱不同,代碼也不相同。在公務員考試的專業分類目錄中,王鵬沒有檢索到“自動化技術與應用”。隨后他改報另外一個城市的崗位,招錄單位跟王鵬電話確認了專業名稱,得知屬于全日制職業本科后,才審核通過。
國家教育行政學院職業教育研究中心主任邢暉認為,如今社會對于職業教育的認識仍存在誤區,即職業教育是“學歷斷頭和終結”,不是通往高學歷層次的教育。而2022 年4 月20 日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中,職業教育作為和普通教育同等重要的類型,已經獲得了法律層面的肯定。
2022 年4 月,通過線上的三輪面試,陳安莉拿到了一家科技公司3D 零件設計工程師的實習機會。在實習的頭一個月,教她的師傅制定了詳細的培訓流程。“昏天黑地的,學新的操作、練習,師傅檢查、指錯、改正,再練習。”在實習中,她一個月就上手了元器件封裝的工作,并且可以獨立承接廠商的設計單。一天人事部門告訴她,拿到畢業證當月就可以轉正。
得益于本專科五年間的實踐積累,今年春天,何卿拿到了比亞迪公司的儲備干部錄用通知,方向是結構設計,負責車燈模具的設計和制圖工作。
對于未來的工作,何卿充滿憧憬。考研也被她安排在計劃內。何卿曾在一個發動機研發中心實習,高級工程師工作中一絲不茍的狀態啟發了她,她希望通過考研可以“離得更近”。
在學校時,談佳豪認為自己始終是社會的旁觀者,如今他即將成為一個參與者。比亞迪董事長王傳福是他的偶像,新冠肺炎疫情期間,比亞迪公司將設備改造成生產口罩的生產線,“把自己的知識、社會需求和市場需求很好地融在一起”,他希望自己也可以成為這樣的人。
不管是否準備好,作為我國歷史上第一批職業本科的畢業生,他們即將躍入人海,奔赴下一場人生。
(文中何卿、王鵬為化名)(摘自“剝洋蔥people”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豆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