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自蕓,李靈芝,黃穎雯
(1.天津中醫藥大學,天津 300000;2.天津市中醫藥研究院附屬醫院,天津 300000)
肝作為人體五臟之一,其功能影響著人體健康。從古至今,從肝論治臨床疾病的醫家數不勝數,因此,我們對肝的功能認識也越來越全面。李靈芝主任是天津市中醫藥研究院附屬醫院碩士研究生導師,從醫三十余年,在診治婦科病上頗有建樹。李主任認為肝主疏泄,能調暢全身氣機,氣行則血行,因此,若肝疏泄不和則易致氣血逆亂,氣滯則血瘀,從而導致女子經、產、孕、乳等生理活動紊亂。因此,“肝主疏泄”理論在婦科臨床應用中有著重要的價值。
大多數學者認為,雖然《黃帝內經》并無對于“肝主疏泄”的明確記載,但其理論來源于《黃帝內經》[2]。《素問》曰:“土疏泄……其臟肝脾。”這是第一次在古籍中出現“疏泄”這個說法,但其中僅提及了“土”的疏泄,并未明確將肝與疏泄聯系起來[3],自《黃帝內經》以來,“疏泄”便鮮少被提[4]。直至金元時期朱丹溪才再次在《格致余論·陽有余陰不足論》中提及:“司疏泄者,肝也。”并將肝與疏泄相互聯系。后其弟子戴思恭整理朱丹溪之言時,歸納總結得出“肝為陽,主疏泄。”再有明·薛立齋言:“腎主閉藏,肝主疏泄。”由此,肝與疏泄的關系逐漸被后世醫家提及。直至清朝,喻嘉言提出“肝主謀慮,性喜疏泄”,完成了從《內經》的肝脾關系、朱丹溪等人的肝腎關系,到肝獨有生理功能的轉變。自此,“肝主疏泄”的理論也越來越完善[5]。
《婦人大全良方》中指出“女子以血為本”[6],因此在女性生長發育過程中,經、帶、胎、產、乳無不以血為用。血液循行、津液輸布代謝等,皆有賴于氣的推動和調控。肝氣疏泄,能調暢全身氣機,氣行則血行,遂調暢了血液的運行[7]。由此不難看出,肝的疏泄功能能夠調暢氣機、通達血液。故而肝氣條達,胞宮才能保持正常的生理活動。故而,肝主疏泄與女子密切相關,再有葉天士在《臨證指南醫案》中曾言:“女科病多倍于男子,而胎產調經為主……從左而起,女子以肝為先天也。[8]”指出女子本就比男子易于得病,尤其是在與生殖相關的方面,故亦印證了肝主疏泄對婦科在生理上的影響。
《知醫必讀·論肝氣》曰:“五臟之病,肝氣居多,而婦人尤甚”,體現了女子易出現氣機失調,肝失疏泄的特點[9]。肝性剛,喜條達,如肝氣不得疏泄,則“木郁”而氣血失于調暢,沖任失調,經、帶、胎、產諸疾生焉[10]。《中醫大辭典》中言“肝主疏泄,太過與不及均為肝氣不和。癥見急躁易怒……婦女則乳房脹痛,月經不調等……”因此,“肝主疏泄”對婦科在病理上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兩方面:一是肝郁氣滯,疏泄失司,易致月經后期、過少、痛經、乳癖等疾病;二是肝火亢盛,疏泄太過,致血不循經,常見月經先期、量多、崩漏等。
“肝主疏泄”理論近年來一直被提及,越來越被人重視,且關于這方面的理論研究也越來越多,目前在各科中都有廣泛應用,同時在婦科病中的應用也越來越普遍。如樓英[11]在《醫學綱目》中論述了月經病的發生發展,其認為婦人感情多為細膩,情志過極易可引起臟腑氣血逆亂,尤以肝失疏泄,氣機失調最為多見,繼而影響胞宮、沖任之藏瀉而發為月經病。其善將疏肝理氣行滯之法與化濕、祛瘀等法相結合,用藥多以檳榔、木香、香附、川楝子等疏肝理氣行滯、調理氣機。徐榮齋先生[12]對帶下病的診治具有獨特見解,認為女子以氣為用,以血為本,肝之疏泄,與女子的月經、帶下等密切相關;且肝木乘土,肝氣郁結之時易致脾虛。徐老在治療上也注重從肝脾入手,常于健脾滲濕藥之基礎上,輔以柴胡、野菊花、綠萼梅、代代花等清肝之品。遲華基教授[13]認為更年期綜合征發病的關鍵在于素性抑郁,肝失疏泄,氣血失調,故善用香附、柴胡。其中香附、柴胡,歸肝、膽經,疏肝理氣解郁,調暢情志,加之香附素有“氣病之總司,女科之主帥”之稱。趙尚華教授[14]對乳腺疾病有獨到的見解,善于結合現代醫學,在現代醫學中下丘腦有調節內臟活動及內分泌活動的功能,而今人將其與肝主疏泄聯系在一起。因此可以得出,當過大的壓力和情緒作用于人體,即肝于失疏泄時,會反饋于大腦中樞神經系統,引起下丘腦-垂體-卵巢軸功能紊亂,進而導致神經—內分泌—免疫系統的紊亂,則會引起多種乳腺疾病的發生。胡玉荃教授[15]認為產后婦人氣血俱虛,肝氣疏泄無力,則衛氣難以固攝營陰,故產后婦女常見自汗出,甚或氣陰虧虛而見盜汗;衛氣不達,衛外功能失常故產婦常見畏風怕冷癥狀。故其用藥主歸肝經,養肝體,益肝用。“肝主疏泄”理論歷經了數千年,經過了數百名中醫名家的臨床驗證,現仍然廣泛應用于臨床各科,可見其具有極高的實用性。李主任認為肝主疏泄、調暢氣機,若肝疏泄不和則易致氣滯血瘀,故其治療婦科病方面,善于使用疏肝活血化瘀之品,從而使肝氣得疏, 肝體得榮, 肝陰得斂, 使疏泄有度,如柴胡、香附疏肝解郁,當歸、白芍養血活血柔肝,路路通疏肝活絡,桃仁破血化瘀等。
魏某,女,42 歲。2020 年8 月23 日初診:訴乳房脹痛間斷發作1 年余。平素情志抑郁,納差,失眠多夢,二便尚可,舌紅苔白,脈弦細。既往史:否認高血壓、糖尿病等慢性病史。月經史:15 歲初潮,周期為28~30d,經期5~7d,經量適中,色暗,有血塊,無痛經等不適。婚育史:G2P1,平素工具避孕。查體:兩側乳房腫塊、質軟、推之可移、壓之不痛。B超提示:乳腺增生。診斷為乳癖,證屬肝郁氣滯,治療以疏肝解郁,散結止痛。予中成藥:小金膠囊1.2g Bid,中藥處方:北柴胡8g、當歸15g、白芍15g、川芎15g、醋香附15g、熟地黃15g、桃仁15g、牡蠣30g、醋鱉甲15g、路路通15g、藕節30g、夏枯草15g、玉竹15g、黃芩片15g、陳皮10g、半枝蓮15g、川牛膝15g、炒麥芽30g、干石斛15g、密蒙花15g,14 劑,每日一劑,早晚飯后溫服。囑其按時休息,暢情志,忌食生冷、辛辣、油膩之物。2020 年9 月9 日二診,仍時有乳房脹痛,余同前述,舌紅苔薄,脈弦細。此時患者肝得以疏泄,但氣血仍運行不暢,治以行氣導滯,通絡止痛。繼予前方14 劑。三診:乳房脹痛較前明顯好轉,未訴其他明顯不適,余同前述,舌淡苔白,脈細稍弦。患者病情減輕,繼以疏肝,肝解郁,散結止痛。后間斷隨診,乳房脹痛消失。
按:乳癖即乳腺的一種良性增生性疾病。與現代醫學中的乳腺增生病相似。其特點是出現乳房疼痛,并伴有腫塊,腫塊推之可移,疼痛與腫塊受月經周期及情志影響。近些年,一方面,女性在工作、學習的壓力增大,另一方面社會環境的壓力也在增大,遂易導致情志不遂,肝郁氣滯,阻于乳絡,氣不行則血絡不通,故致乳房腫塊、疼痛;肝郁化火,日久傷陰,心神不寧,情志不暢加重,終成惡性循環[16]。中醫認為本病的治療關鍵為理氣,因肝主疏泄,能調暢氣機,故應以疏肝為主,輔以化痰散瘀等。該患者情志不舒,久郁傷肝,致肝氣郁結,疏泄失職,氣滯血瘀,因而出現乳房脹痛,并形成腫塊。李主任認為,此病止痛與消結乃治療之要點,結合患者病情,故治以疏肝解郁,散結止痛,方中柴胡疏肝解郁,當歸、白芍養血活血,柔肝止痛,三藥并用,效果甚佳;路路通疏肝活絡;鱉甲、牡蠣、夏枯草軟堅散結;桃仁破血化瘀;炒麥芽疏肝健脾,且有相關研究表明其能降低泌乳素;甘草調和諸藥,與白芍并用可以緩急止痛[17]。諸藥合用,共奏疏肝解郁,散結止痛之功效。
吳某,女,27 歲。2020 年6 月16 日初診:訴間斷痛經3 年余。患者14 歲月經來潮,月經周期為28~30d,經期5~7d,經量適中,色紅,無血塊,無痛經等不適。末次月經2020 年6 月10 日。3 年余前,因月經來潮前參加大型考試而導致壓力過大,遂出現痛經,多表現在經前及經期小腹脹痛明顯,經后稍有緩解。此后3 年痛經間斷反復發作,甚至影響日常工作及生活。現精神,飲食,睡眠尚可,二便調,舌暗苔白,脈弦。婚育史:G0P0,現工具避孕。診斷為痛經,證屬氣滯血瘀,治以理氣活血化瘀。處方:當歸15g,川芎15g,赤芍15g,桃仁15g,紅花10g,柴胡15g,香附15g,郁金15g,麩炒枳殼15g,醋延胡索15g,白芍15g,烏藥15g,甘草片10g,7 劑,輔以微波及帶脈治療。2020 年6 月24 日二診:同前述,繼予前方,7 劑。囑其暢情志、忌辛辣,下次月經來潮前一周就診。2020 年7 月1 日三診,患者處于經前期,飲食稍差,睡眠尚可,舌暗苔白,脈沉弦,治以補腎助陽, 調肝活血化瘀,處方如下:川芎15g,當歸15g,赤芍15g,白芍30 g, 熟地黃10 g,茯苓10 g, 菟絲子15 g, 續斷10 g, 山茱萸10 g, 山藥10 g, 柴胡15 g, 香附15 g, 牡丹皮15 g, 14 劑,水煎服, 每日1 劑, 早晚分服, 囑患者服至月經來潮第3 天。后間斷就診,痛經基本未再作。
按:痛經是指婦女正值經期或經行前后,出現周期性小腹疼痛,或伴腰骶酸痛,甚至劇痛暈厥,影響正常工作及生活的疾病。有關痛經的記載,最早見于《金匱要略》:“帶下,經水不利,少腹滿痛……[18]”指出瘀血內阻而致經行不暢。本病的臨床特征是伴隨月經周期而發作,故在用藥方面也可根據月經周期而進行加減變化。該患者出現痛經之際是在考試之前,考慮情志內傷為主要病因。李主任認為患者思慮太過,肝失條達,沖任氣血郁滯,經血不利,故而出現經前或經期小腹脹痛;又痛經反復發作,心情抑郁不舒進一步加重,氣郁日久而致氣血瘀滯,故辨證為肝郁氣滯血瘀。選用膈下逐瘀湯加減治療,收效頗佳。經前期,著重維持陽長, 熟地黃、菟絲子、山茱萸、山藥補腎陽,填精,配伍柴胡、香附、白芍等調肝之品, 促進疏泄如期, 經血順勢暢泄而氣行瘀化, 則痛無所作。囑患者調暢情志,注意緩解緊張的情緒。
張某,女,32 歲。2020 年1 月3 日初診:訴產后乳汁自出半月余。患者產后5 月, 心情抑郁,焦慮難眠, 乳汁自出, 伴有乳房脹痛, 口干口苦, 大便干, 小便黃。舌質紅, 苔薄黃, 脈弦細。婚育史:G2P2,否認近1 年余性生活史。診為產后乳汁自出,證屬肝經郁熱。治以疏肝解郁, 清熱斂乳。處方:柴胡15g, 當歸l5g, 白芍15g, 白術l5g, 茯苓15g,郁金l5g, 香附15g,甘草10g, 牡丹皮10g, 梔子l0g,夏枯草15g, 牡蠣15g,酸棗仁15g。7 劑, 水煎服,每日1 劑,囑其調暢情志,注意休息。二診于2020年1 月15 日, 自述服藥后乳汁自出次數減少, 心情較之前好轉,繼予前方14 劑。后間斷就診,諸癥皆除。
按:哺乳期內,產婦乳汁不經嬰兒吸吮而自然流出者,稱“乳汁自出”。其病名始見于《諸病源候論》, 書中記載“產后乳汁溢候”, 但為生理性乳汁自出。本病的主要病機為胃氣不固,氣虛失攝;或肝經郁熱,迫乳外溢。該患者產后氣血俱虛, 加之心情抑郁, 焦慮難眠,遂致肝郁迫乳外溢, 故乳汁自出;肝郁氣滯, 失于條達, 遂致氣滯, 故乳房脹痛;郁而日久化熱,熱傷津液,故口干口苦, 大便干,小便黃。結合舌脈均可辯證為肝經郁熱,選用丹梔逍遙散以疏肝解郁,清熱斂乳。方中柴胡、香附、郁金疏肝行氣解郁,牡丹皮、梔子清熱涼血,疏肝解郁,當歸、白芍柔肝養血,夏枯草、牡蠣清熱平肝斂乳, 酸棗仁安神,甘草調和諸藥,全方共奏疏肝解郁、清熱斂乳之功,使肝疏泄有度,而乳溢自斂。
肝主疏泄目前在婦科臨床上的應用越來越廣泛,總結各家之言,其和女子經、帶、孕、產、乳密切相關。肝喜條達、惡抑郁,因而情志因素與肝疏泄密切相關,導師認為,情緒異常是致使肝失疏泄的主要因素,疏泄失常導致氣機逆亂,因而氣滯血瘀,從而使女子經、產、孕、乳等生理活動紊亂。故臨床上疏肝解郁是治療婦科疾病的基本治法,為避免疏泄太過,在治療過程中可以輔以清熱,滋陰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