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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獎路上

2022-12-08 05:22:54劉惠強
陽光 2022年12期

駛出省城的長途車像一匹脫韁的老公馬,沒過一會兒,便已飛快地駛進了山區(qū)公路。

山區(qū)公路雖然號稱盤山公路,其實山不高,也不險,除了多出幾道彎兒,只是車輛行人比城里少了很多。因此,司機便把車開出了幾分放蕩,恨不得把車里的人搖散架似的。俞木根下意識地攥緊前排座位后邊的橫梁。

俞木根坐的是個雙人座兒,右側靠窗,左邊還空出一個位置。他飛快地朝車廂里環(huán)視了一眼,發(fā)現(xiàn)車里并沒有站立的乘客,便把屁股朝座位中間挪了挪,等于一個人坐了兩個位子。汽車左搖右擺,他的身體也跟著左右搖晃。由于座位寬敞,左右沒人,不管車子怎么搖晃也不會跟任何人碰撞摩擦,便多了幾分輕松和愜意。剛定下心,驀地,坐在前排座位上的兩個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前排座位上是一男一女,男的光頭,后腦勺上的三道溝清晰可見,像北方大山上縱向排列的溝壑一般。旁邊坐著一位有著一頭金發(fā)的姑娘。坦率地說,那頭金發(fā)太漂亮了,金光閃閃,宛若金色的瀑布。這還不算,還有股淡淡的發(fā)香斷斷續(xù)續(xù)飄進俞木根的鼻孔。

俞木根有些驚奇:是個外國姑娘?

因為只能看到后腦勺,看不見光頭和那姑娘的長相,但從姑娘露出的脖頸可以看出,她的皮膚光滑細嫩,潔白如雪。

俞木根下意識地把身子朝右側挪了半個屁股,他想看看這姑娘到底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當“金頭發(fā)”扭頭看向窗外時,俞木根瞬間看到了一張寬前額、鼓腦門、深眼窩、翹鼻子的歐洲姑娘的臉。

哦?果然是個外國姑娘。

因為很少見外國人坐這種長途公交車,俞木根不禁生出幾分好奇。

光頭前排座位上還有一個男人,那男人二十七八歲,單眼皮,小眼睛,塌鼻子,白眼球很大,一副兇巴巴的樣子。單眼皮不時回頭跟光頭說著什么,看樣子這兩個人很熟絡。單眼皮不停地同后排座位上的光頭說話,眼睛卻一次次斜睨著那個外國姑娘,這便進一步增加了俞木根的好奇:這三個人是什么關系?他們要去干什么?

外國姑娘渾身散發(fā)出一股青春的朝氣。從側面看她長得很端莊,而且面容姣好,彎曲上揚的睫毛下是一雙淡藍色、湖水般清澈的大眼睛……因為正值盛夏,姑娘穿得很簡單,里邊是一件白色圓領背心,外邊套一件淡綠色冰絲衫,很隨意的穿戴。

俞木根不得不承認,即便是在中國人與外國人審美標準存在較大差異的情況下,這也絕不失為一位漂亮姑娘。

俞木根在心里由衷贊嘆著姑娘的美貌。

因為前后排座位離得很近,姑娘每扭頭同旁邊的光頭說話時,她的頭發(fā)就會甩動一次,每甩動一次,那“金色瀑布”便會在俞木根扶著前排座椅的手上“沖刷”一次,俞木根下意識把手朝旁邊挪挪,與此同時他的腦海里也升起一團疑云:這兩個男人是干什么的?這個外國姑娘又是干什么的?他們是什么關系?

一個又一個問號不斷地在俞木根腦海中集結、疊加。看著兩個男人臉上交替閃現(xiàn)出的狡黠和單眼皮臉上那略顯古怪的微笑,有種奇怪的感覺悄悄朝俞木根襲來。也許是人類特有的一種反應吧,俞木根的大腦突然像接通電源的雷達,迅速對眼前這場景進行了一次掃描。很快,他的腦海中閃現(xiàn)出一個初步判斷:他們之間一定會有故事的……

“你是個學生吧?”和姑娘并排坐著的光頭扭臉看著姑娘,滿臉堆著笑。

聽見光頭問話,俞木根立刻支棱起耳朵,生怕有什么信息漏掉。

“是的。”姑娘用帶著濃濃外國腔調的中文回答說。

“在中國上學?”光頭又問。

“嗯,讀大學,一年級。”

“在我們省城?”

“是的。”

“你是從外國考到我們省城來的?”

“嗯?”

許是光頭說話的速度太快,一句簡單的中國話她卻沒聽明白,語速很慢地說:“我正在學習中文,請你說得慢一些。”

光頭用手胡亂地比畫著,一字一頓地問:“你、是、從、外、國、考、來、的?”

這次姑娘聽懂了,笑笑說:“不,交換,交流,你懂嗎?”姑娘做出雙手交叉、再相互交換的手勢說。

看樣子光頭不懂什么是交換,他看看前排座位正扭身聽他們說話的單眼皮問:“你知道是什么嗎?”單眼皮搖搖頭:“不知道。”

“不管什么交換交流吧,反正你是在中國念書,對不對?”光頭說。

“對對對,我在省城讀大學,一年級。”

光頭若有所思,停頓了片刻接著問:“你現(xiàn)在要去干什么?”

這句話姑娘聽懂了,臉上洋溢著幾分驕傲的神情說:“放假了,去旅游。”

“就你一個人嗎?”單眼皮問。

“是的,我特別喜歡中國的山水,一放假就走出來了。”

光頭驚訝地搖搖頭,用頗有幾分關懷的口吻說:“哎呀!你一個女孩子,連個伴兒也沒有,這樣往出跑,可要多加小心呀!”

姑娘好像沒有完全聽懂,她攤開雙手,一臉懵懂地看著光頭。單眼皮趕忙解釋說:“他是說你要多加小心,注意壞人,明白嗎?”

這回姑娘聽懂了,她不無感激地點點頭說:“這個我知道,中國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國家。”

“那你也得多加小心,壞人可是哪里都有哇!”單眼皮說這話時,目光復雜,還朝光頭眨了一下兒右眼,就是這個微小的動作讓俞木根心頭一顫:眼神怎么這么奇怪?眨眼睛是什么意思?

“我很安全的。”姑娘笑著對光頭和單眼皮說。

為了不引起對方懷疑,俞木根瞇縫著眼睛假睡,只在上下眼皮間留出一條別人察覺不到的細縫,似乎真的睡著了一般。然而,他那兩個耳朵卻支得老高,不斷接收著新的信息,與此同時,大腦也像一臺高性能計算機,進行著縝密的計算、分析、判斷,而后把結果準確地輸入大腦的硬盤……為了顯示自己的放松,他的身體故意隨著車身晃動著,好像真的進入了夢鄉(xiāng)。

汽車在山間公路上奔跑著。

這條公路的右側是山,山離得很近,由于車開得很快,郁郁蔥蔥的樹木極快地朝后退去,給人一種目不暇接的感覺。公路左側明顯多了幾分開闊,一條蜿蜒的溪水逆著車行的方向流淌著,不時泛起幾朵浪花,無聲卻很熱烈;天邊有白云在飄,白云下有黛青色山巒在移動,舉目望去,宛若舞臺上的布景一般。此時的俞木根卻無心賞景,確切地說,他被眼前這三個人的對話吸引住了,腦子里不停地分析著三個人的對話和單眼皮眨動眼睛的原因。

說實話,眼前這三個人的對話并沒什么可疑的地方,可是單眼皮那個奇怪的眨動眼睛的細節(jié)引起了俞木根的警惕。不知為什么,隱隱的有種不安悄悄爬上他的心頭……

汽車在綠意盎然中前進著。約莫過了半分鐘,光頭扭過頭問那個外國姑娘:“你打算去哪兒玩兒呀?”

姑娘想了想搖搖頭說:“沒目的,哪里好玩兒就去哪里玩兒。”

透過眼睛的縫隙,俞木根看見兩個男人的目光在這個瞬間又交流了一次,光頭很快對姑娘說:“你到我們那邊玩兒吧,我們那里有山有水,非常美麗。”

“有山有水?”姑娘忽閃著藍眼睛問。

“不但有山有水,山上還有個仙人洞呢!”單眼皮隨聲附和著。

“是你們的家鄉(xiāng)嗎?”

“對對,是我們家鄉(xiāng),我們那里有好多好玩的地方,我倆都熟,剛好陪你玩兒幾天。”

“你們要陪我嗎?”

“對對對,我們陪你。”

“這……”

“你放心,那邊我們熟得很,可以帶你去爬山、旅游。是不是?”單眼皮飛快地朝光頭投去一個奇怪的眼神。

光頭馬上心領神會,立刻把笑容再次堆到臉上:“對對對,我倆可以好好陪你幾天。”

“你們不工作嗎?”

“不工作,我們……”

光頭話沒說完就被單眼皮擋了回去:“我們也可以請假,像你一樣,我們也有假。”說完,單眼皮狠狠地瞪了光頭一眼。

“那不是要扣薪水嗎?”姑娘很認真地說。

“沒關系,你一個外國人人生地不熟的,我們也不放心,再說也該盡地主之誼。”單眼皮的話說得很誠懇,也很貼心。

姑娘完全聽懂了,她看看左邊的光頭,再看看前面的單眼皮,不無認真地問:“需要我付費用嗎?”

“不用不用,完全免費,完全免費。”光頭搖著腦袋說。

“你們中國人可真好!不過……”

“不過什么?你盡管放心,我們一定好好陪你,我們都是好人。”單眼皮說這話時,又瞟了光頭一眼。

俞木根在單眼皮一瞟而逝的眼神里,再次捕捉到了狡黠的信息,心頭也再次顫動了一下兒,本來就緊繃的神經繃得更緊了。

從對話中俞木根斷定:光頭和單眼皮是一伙兒的,而且早就相識,那個外國姑娘跟他們只是萍水相逢,多半兒是上車后才認識。兩個男人過分的熱情增加著俞木根心中的疑慮。透過上下眼皮間的小縫兒,俞木根再次打量著眼前這兩個行動詭異的男人:除了眼睛里固有的狡黠,臉上的笑容也顯得有些夸張了。他們是什么人?為什么如此熱心?他們到底想干什么?俞木根的腦海中再次閃出一連串問號。

看著眼前這個涉世不深、沒有丁點兒防范意識的外國姑娘,俞木根心里敲起了小鼓,而且越敲越急,就像京劇伴奏的“急急風”。此時的他真想立刻提醒這個外國姑娘多加點兒小心,可是,他覺得那樣做未免有點兒太唐突了,兩個男人若真的是在學習雷鋒助人為樂,自己豈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將是怎樣尷尬的局面?是不是電視法制節(jié)目看得太多了,神經繃得太緊,過于敏感了?他一遍遍問自己,肯定了又否定,否定了又再次肯定……兩個男人的眼神和過分的熱情確實令人生疑,如此熱情地邀請一位素不相識的單身姑娘去旅游,況且還是位外國姑娘,這明顯不合理,也不符合邏輯呀!再看兩個男人的相貌、表情和眼神,怎么那樣猥瑣呢?眼下情況不明,還是看看再說吧!

發(fā)動機“嗡嗡”地轟鳴著,長途車宛若一條小船在碧波蕩漾的綠色中左搖右擺、奮楫前進……

“怎么樣?想好沒有?”

藍眼睛的外國姑娘扭過頭,忽閃了兩下兒又長又彎的睫毛看著光頭,笑著說:“我剛剛想過,還是不去打擾的好。”

“不打擾,真的不打擾,就在我們老家,很方便的。”剛剛語速有些快的光頭此時放慢了語速。

“就是嘛,有什么打擾的?四海之內皆兄弟嘛!”單眼皮歪著身子說。

“這個……”

“你也甭多想了,就這么定了。”光頭朝車外看了看,說,“你瞧,太陽說話就下山了,一會兒到了我們縣里,咱們就住賓館,好好歇一宿,明天一早出發(fā),我倆帶你去爬山,好好玩兒一天。”

“真有你們說的那個洞嗎?”

“仙人洞,絕對的,我發(fā)誓,不但有仙人洞,洞里還有石像和石佛呢!山里全是古樹,老粗老粗的。”單眼皮用手不停地比畫著。

“那好吧,我先謝謝你們了。”姑娘邊說邊伸出一只手,分別同光頭和單眼皮握過。“我還不知道你們怎樣稱呼呢!”

一見姑娘同意了邀請,笑容形成的褶子瞬間堆滿了單眼皮的整個臉,他迫不及待地說:“我姓吳,他姓李,都比你大,你就叫我吳哥,叫他李哥唄!”

“好的,我叫卡佳,你們就稱呼我卡佳好了。”

俞木根迅速將三個人的對話進行梳理、分析,仔細尋找著漏洞和可能存在陷阱的蛛絲馬跡。坦率地說,三個人的對話是簡單的,目的也是明確的,表面看并沒有明顯的漏洞,可不知為什么,兩個男人過分的熱情仍讓俞木根感到可疑,換句話說他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他執(zhí)拗地認為:兩個男人如此的熱情絕不那么簡單,一定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這個毫不設防的卡佳姑娘正朝著他們設計好的圈套一步步邁進,幾乎可以斷定:陷阱就藏在這熱情、友好、助人為樂的邀請之中。

俞木根不失時機地將一只眼睛睜開,看一眼前排座位上的三個人,看完趕緊又把眼瞇上,心里再次問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點兒杞人憂天了?也許卡佳確是遇到了熱心人……就在否定自己判斷的剎那間,單眼皮和光頭交流的眼神再次映入俞木根的眼簾,那眼神再次堅定著俞木根的判斷:卡佳與這兩個男人的邂逅照此發(fā)展下去,一定會釀成一起禍事。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他倆打的什么主意?那詭譎的笑容里到底隱藏著什么?人類畢竟是世界上最復雜的動物,萬一這兩個男人沒安好心,圖謀不軌,那后果將……俞木根只覺得后脖梗一股涼氣掠過,身上的汗毛也豎了起來:如果事情真是朝著那個方向發(fā)展,我該怎么辦?

他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長途車在綠色掩映的山間公路上奔馳著,山上的綠是豐腴飽滿的,深綠、淺綠、濃綠、淡綠,但畢竟還是單調沉悶了些,只有公路旁淙淙奔流的小溪,無拘無束,像孩童們在歡快地奔跑;路邊偶爾有幾只灰喜鵲驚飛,“嘎嘎”地叫著鉆進山林,營造出一種自然、輕松、恬淡、歡快的氛圍……

坐在車里的俞木根此時心煩意亂,哪還有心情欣賞窗外的美景?內心涌動著對卡佳的擔憂,時間越長,那種擔憂越發(fā)強烈,他真想馬上告訴卡佳,擺在她面前的很可能不是機會,而是陷阱,可他卻不能開口,一是沒有時機,二來即使說了她又如何能相信?再說,光頭和單眼皮會怎樣反應?一旦他們反咬一口,說自己是誣陷誹謗,那該怎么解釋?這事甭說卡佳不信,就是全車能有幾個人相信?到那時甭說問題得不到解決,恐怕連人身安全都成了問題,那叫什么?打不著狐貍弄一身臊!再惹出更大麻煩怎么辦?身處此境,俞木根覺得有只大手在揪自己的心,并且越揪越緊,揪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了。他不由得張大嘴巴深吸幾口氣,以平復自己內心的煩躁。

事情會朝著哪個方向發(fā)展呢?他不知道。

……?……

卡佳:“我們到哪里下車?”

光頭:“縣城。”

卡佳:“縣城是個什么地方?”

光頭:“C縣,就是我們的老家。”

卡佳“哦”了一聲,把臉扭向車窗外感嘆著:“這里的植被真的很好呀!”

光頭扭臉問:“你說什么?”

卡佳:“植被,就是樹木。”

光頭:“你說樹呀?我們那里的樹長得比這邊還好。”

夕陽被大山擋住了,車廂里頓時暗下來,仿佛黃昏突然降臨了。

卡佳:“我們還要多長時間下車?”

光頭:“下站就到了,再有一刻鐘吧,很快。”

卡佳點點頭沒再說話。

汽車在大山的陰影里快速行進著。

光頭與卡佳的對話俞木根聽得真真切切,他心里再次急切地問:“到底該怎么辦?他們就要下車了,只要下了車,后邊的事情怎么發(fā)展可就完全失控了,要不現(xiàn)在豁出去制止他們?不行,后果已經想了很多遍,不要說光頭和單眼皮不會善罷甘休,就連卡佳本人也不可能理解呀!要不……說到底這事跟自己真是一毛錢關系也沒有,何必自尋煩惱,咸吃蘿卜淡操心?再說,萬一卡佳遇到的真是好人呢,自己從中插這一杠子,別人會怎么想,怎么看?算了,不管了,但愿是自己疑心太重,把事情想得過于復雜了,也許事情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樣,但愿這個卡佳姑娘是個有福之人吧!

汽車很快駛出大山的陰影,路平了,也直了,車廂也突然亮堂起來,俞木根的心情也跟著豁然開朗了。

卡佳跟著光頭和單眼皮已經開始收拾隨身的行李物品。其實三個人攜帶的東西都很簡單,一人一個包兒,只有卡佳除去那個雙肩背外,還有一個塑料袋。塑料袋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邊的礦泉水、面包,還有一把折疊傘。

汽車終于拐進C縣汽車站,三個人起身朝車門挪。因為這種長途汽車只有一個前門,俞木根不用動窩兒就能看清他們的一舉一動。在C縣下車的乘客有五六位,卡佳他們走在最前面,單眼皮在前,卡佳居中,光頭斷后。看著他們的背影,那種不祥的預感再次執(zhí)拗地闖進俞木根的腦海:等在這位外國姑娘前方的到底是悲慘還是幸運?種種跡象表明,根本不可能是幸運,很可能就是一條不歸路呀!想到這兒,俞木根禁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

隨著車門“嘩啦”一聲打開,乘客們順序下車,就在車門即將關閉的一剎那,俞木根“嗖”的一下兒站起身,拎起座上的挎包,像只獵豹般飛快地躥到門前……他改變了主意。

車門旁站著的女售票員看著他,有些不解地問:“哎,您不是到終點站嗎?下一站才是。”

“就這兒了,我臨時有事要辦!謝謝!”說完,他朝售票員歉疚地笑笑,一步跳下汽車。

長途車拉著滿臉狐疑的售票員開走了,俞木根站在汽車排出的藍色煙霧里,環(huán)視著這個陌生的長途汽車站。

車站是個大場院,靠北一排平房,平房前并排停靠著幾輛長途車。汽車擋風玻璃后面的牌子顯示著要去的方向,有去省城的,也有到鄰縣的,排列整齊,整裝待發(fā)的陣勢。院場南邊是一個大鐵門,不時有公交車從大門外駛進,剛才開走的那輛車就是從那個門駛出去的。大門旁邊還有個小門兒,是上下車乘客的通道。俞木根看見卡佳他們三個人正走出那個小門兒,他沒再多想,快步朝小門兒追了過去。

正走著,忽聽兜兒里的電話響,他掏出電話接聽,眼睛卻緊緊地盯著幾十米外的三個人……

“喂?哪位?”

“俞木根,我陸雨呀!你到哪兒了?眼看天都要黑了,咋還不見你的人影兒?”

“陸老師,您好,我剛到C縣,這邊……”

“你到C縣干嗎去了?不是說好晚上一起吃個飯嗎?”

“陸老師,真對不起,我臨時遇到點兒事,只好在C縣下車了,看樣子今天是過不去了。”

“遇到啥事了?”

“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得清的,等見了面我再跟您細說吧。”

“我這邊跟主編都說好了,還有幾個評委,都是咱省文學界有影響的人物,一塊兒吃個飯,順便認識一下兒,也能當面聽聽他們的意見,你這不是……”

“陸老師,真的是臨時遇到點兒急事,迫不得已,我也沒想到能碰上這樣的事,您代我賠個不是吧。”

“什么事還能比這次評獎會更重要?好幾個大專家都在,多難得的機會呀!”

“知道知道,可是……我真的脫不開身。”

“到底啥事?你簡單跟我說說,我也好跟主編他們解釋。”

“那好吧,事情是這樣的……”俞木根把汽車上遇到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猜測和判斷簡單對陸雨敘述了一遍。

“陸老師,事情就是這樣,我覺得那兩個男人太可疑了,疑點很明顯,萬一……”

“好了好了,我聽明白了,先不說事情是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就算你懷疑得對,判斷也準確,你知道這種事在全世界各個角落一天會發(fā)生多少起嗎?再說,這種事也不是你的職責范圍呀!更何況這只是你一個人的主觀臆測,我說你是不是有點兒神經過敏了?如果……”

“不是。”俞木根打斷陸雨的話,壓低聲音說,“陸老師,您說得對,這事的確不是我的職責范圍,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外國姑娘遇到壞人而無動于衷吧?我也不想管,幾次都想放棄,可我真是做不到,一想到那個姑娘有可能遇到的險境,我這心里就是一個大疙瘩,我不能視而不見,因為這事就發(fā)生在我眼前,我做不到麻木,萬一真出了什么事,我這心里怎么安寧?再說,那可是個外國留學生,真出了問題,讓人家外國人怎么看咱中國,我……”

“你說得全對,我也完全同意你的看法,可事情就一定會朝著你猜想的那樣發(fā)展嗎?你是不是把別人想得太壞了?別忘了,這個社會沒你想的那樣齷齪,再說,即使你說得對,你又能做什么?你能制止后面發(fā)生的事嗎?依我看,這種事你最好是向公安部門報警……”

“陸老師,這事我也想過報警,可您說這事怎么報?讓我去給警察講一個有可能存在也有可能不存在的故事?講一個捕風捉影甚至還只是猜想的故事?這……”

“好了好了,這事你看著辦吧!我也不好說啥,我這邊還有事情要忙,不多說了,關于專家們的事咱以后再找機會吧。”

“陸老師,評獎會的事我就不參加了,給個什么獎都行,不給也行,反正書我肯定買,三十本,一本也不會少,過幾天我到編輯部找您,不管怎么說我都謝謝您,處處為我著想,回去我請您吃飯。”

“再說吧!”電話里傳來掛斷后的忙音。

關掉電話,俞木根感覺內心忽然多了幾分悵然,電話里聽出陸雨似乎有點兒不高興,可此時他已顧不得那么多了,他把目光再次鎖定在前邊正聊著什么的光頭、單眼皮和卡佳身上。

俞木根和陸雨是因為文學認識的。

陸雨是省城一家大型文學期刊的編輯,三十幾歲,和俞木根年齡相仿,卻已在那家期刊社工作了十幾年,是位資深的文學編輯。陸雨不但編輯水平高,工作還特別踏實,省內不少有影響的文學作品都是他慧眼識珠發(fā)現(xiàn)并編發(fā)的,是業(yè)內人士和編輯同仁公認的好編輯、臺柱子,據(jù)說近期有可能升任副主編。

俞木根上中學時就喜歡文學,閱讀過大量中外文學名著,后來還模仿著寫過一些散文或小小說什么的。盡管他寫的東西沒在刊物上發(fā)表過,但在老師和同學們眼里,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文學青年。他的作文幾乎篇篇都能成為范文,或被同學們傳閱,或被貼在班里的“文藝園地”展示,有的還被老師拿到班上朗讀,凡寫得比較精彩的地方老師還親自讀。從閱讀的過程和語氣中,溢于言表的是對他的喜愛,這一點班里同學們對他都是羨慕有加。他似乎就是班里一顆冉冉升起的文藝新星。

別看俞木根的語文學的那么好,數(shù)學卻是一塌糊涂,不知是天生對數(shù)字不敏感還是過于偏科,只要一見數(shù)字或數(shù)學公式,他就會敗下陣來,頭疼不說,記憶力還極差,盡管平時他求助過不少同學補課,依舊難見起色。

盡管畢業(yè)前他好一陣惡補,最終還是被數(shù)學拖了后腿。高考時語文幾乎滿分,數(shù)學卻將將及格,文理一平均,差點兒連個二流大學都上不成……

好在大學畢業(yè)后碰巧有家鐵路多經單位招聘文秘,他憑著出色的語言表達能力和文字功底被招聘人員選中,來到這家公司做起了文秘。

單位里日常工作并不繁重,除了給領導講話出些思路,就是對外宣傳和日常的文秘工作,重頭戲只有兩個:年中和年底總結。由于他具備良好的文字功底,工作起來自然如魚得水、游刃有余。他寫的總結思路清、質量高,很得領導的賞識。

正因如此,要寫點兒東西的想法像條小蟲子從心底鉆了出來……

俞木根發(fā)表的第一篇散文是在《鐵道報》上,盡管只有千八百字,畢竟自己寫的東西變成了鉛字,這讓他心里那顆寫作的種子終于破土萌芽了。

幾年來,俞木根在各種報刊上不斷有作品發(fā)表,同事佩服他,領導也器重他,什么公司前景規(guī)劃、產品宣傳策劃、公司年會主持、勞模事跡材料、公司各種總結……凡跟文化沾邊兒的事,幾乎全讓他干,他呢,不但不推辭,態(tài)度還特別好,既不抱怨也沒牢騷,干得風生水起。

工作雖然累些,但在贏得大家尊重的同時,也提高著自己的寫作能力……白天騰不出時間寫自己的東西,那就晚上寫,寫散文、寫詩歌、也寫小說,業(yè)余時間成了他享受文學的美好時光。

幾年來他雖然沒少寫東西,卻從沒給省級文學期刊投過稿,他覺得自己還差那么一點點,又過了兩年,他終于懷揣著一部自己較為滿意的中篇小說走進了省作協(xié)主辦的那家期刊編輯部。

接待他的正是陸雨。

陸雨對他很熱情,放下手頭的工作,把他讓到沙發(fā)上。趁陸雨去接水的空當兒,俞木根轉動目光,快速將整個房間環(huán)視了一遍。說心里話,俞木根怎么也沒想到,一個赫赫有名的省級文學期刊編輯部竟如此寒酸,這讓他多少有些失望。

辦公室最多不過十二三平米,門口堆著幾捆沒開包的書、雜志和稿紙;左側靠墻的地方是一排書櫥,書櫥從上到下堆著書籍和雜志,雜亂無章不說,還給人一種頭重腳輕的感覺;飲水機左右各是一張辦公桌,桌子上更是亂得一塌糊涂,書、雜志、稿件堆得有尺把高,歪歪扭扭、搖搖欲倒的樣子;在書和稿件的縫隙中有一小塊兒空地,在那“空地”上放著一個電腦顯示器、一部電話機,而最顯眼的則是那個煙頭堆得像小山一樣的煙灰缸……辦公的地方明顯被擠壓得相當逼仄了,似乎辦公桌并不是用來辦公的,而是用來堆放雜物的……目光所及之處,一個“亂”字便能概括。屁股下面的沙發(fā)人一坐下,屁股便掉進一個大陷坑……面前的小茶幾上除了用過的一次性飯盒,還有幾只用過的紙杯……

再看這個頗有名望的陸雨編輯,頭發(fā)蓬亂、胡子拉碴,連衣服也是皺皺巴巴的。

陸雨讀懂了俞木根詫異的目光,當他把紙杯放到俞木根面前的茶幾上時,直截了當?shù)貑枺骸笆遣皇怯悬c兒亂?地方太小,東西又多,也沒時間收拾。”

“你們的辦公條件可是夠簡陋的。”俞木根感慨地說。

“已經比原來好多了,過去四個人,現(xiàn)在兩個人,寬敞很多了。來,咱抓緊說正事,一會兒我還有個會。”陸雨順手搬把椅子坐到俞木根面前。

俞木根從提包里拿出小說稿,謙虛地說:“陸老師,我雖然寫過幾篇東西,但都是些小文章,從沒寫過一篇像樣的小說,這回……”

“中篇?有多少字?”

“兩萬多字吧,也不知行不行,請您給看看,提些意見。”

“電話里聽你說已經發(fā)表過不少作品,沒帶幾篇來?”

“沒敢?guī)В僬f那些也算不上什么像樣的作品,都是些短文,不值得您這樣的大編輯看。”

“什么大編輯,就是個文字工作者。”陸雨接過稿子隨便翻了幾頁,而后抬起頭說,“稿子放我這兒,抽時間我看,意見肯定會有的,不過你不要著急,我手里壓的稿子很多,也許一兩個星期,最多不超過一個月,我準給你回信兒。”

“那就太謝謝您了。”

“把電話留下,我看完給你打電話。”說完,陸雨轉身把稿子放在身后辦公桌的“空地”上。

陸雨說話簡明扼要,直奔主題,沒有丁點兒客套,俞木根不好再坐,站起身說:“一會兒您還有會,我就不打擾了,我回去等您電話。”

陸雨看一眼腕上的表,擺擺手說:“不急,還有幾分鐘,哎,還沒問你,你是哪級的會員?”

“什么會員?”

“作家協(xié)會會員呀!是市級、省級、還是國家級?”

俞木根笑笑說:“我哪級都不是,就是個人愛好。”

“哦——作協(xié)還是要入的,那是作家的家嘛,好了,這事咱以后再說,我也不留你,回去等電話吧。”

從編輯部出來,俞木根仔細想了半天,除去辦公室雜亂無章的環(huán)境,幾乎沒有給他留下什么印象,連那個陸雨編輯也是那么平常,不像編輯,倒像個干雜活兒的小工。他多少有些失望。

讓他想不到的是,沒等一個月,也沒等一個星期,第三天下午一上班,陸雨的電話就到了,這讓俞木根感到詫異。接到電話,他顧不得多想,放下手里的活兒直奔編輯部。

“沒想到您的電話這么快就到了。”

“昨天沒啥事,就把你的稿子看了,基礎不錯,給你提了幾條意見,你回去改一稿,爭取盡快編發(fā)。”

“這……這……”他有點兒喜出望外,一時竟不知說什么好了。“陸老師,真是太謝謝您了。”

“要謝也得謝你給我們雜志寫稿子!”

“我沒想到您看得這么快!我覺得好像一轉眼的工夫。”

陸雨的話茬兒還在稿子上:“我剛才說了,小說基礎不錯,文字也干凈,不過也掩飾不住里邊的問題……”緊接著,陸雨就小說的結構、情節(jié)設計、人物刻畫以及語言的運用講了很多,俞木根聽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沒想到,就是這樣一位看上去像“小工”的人竟能把小說理解得那么透徹,意見又是那么準確、尖銳,幾乎每條都說到要害處。俞木根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對眼前的陸雨頓生敬畏。

“看得出你的語言功底還是不錯的,不過小說語言還是要盡量與眾不同些,你要培養(yǎng)自己的語言風格,如果小說沒有自己獨特的語言風格,就不可能鮮活、靈動,沒有鮮活靈動,讀者讀著也就不新鮮,很可能就會沒有興趣讀下去,一旦讀不下去,作品也就失去了最重要的元素。”

俞木根似懂非懂地點著頭。

“你在人物塑造上還需要下些功夫,比如人物的對話還缺乏個性,情節(jié)設計也不是很講究,有些地方編造的痕跡太重,尤其是個別細節(jié),不獨特,跟別人的作品有雷同感,俗話說細節(jié)決定成敗,小說也是如此,這些地方我在稿子上都給你畫出來了,旁邊有我個人的意見。”

“我一定按您提出的意見好好修改。”

“也不要太急,回去先琢磨,琢磨透了再動筆。當然,我的意見也只是一家之言,你不理解和有異議的地方,我們可以商榷、探討……”

俞木根接過陸雨遞過來的小說稿,緊忙起身告辭。

回到辦公室,俞木根把稿子上陸雨用紅筆寫下的意見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看到陸雨在稿子上畫出的那些需要修改的地方和提出的意見,他真是由衷的服氣。回頭再看自己小說里那些人物對話和細節(jié),確實像陸雨說的那樣,不但沒特點,還不符合人物的身份。當然,他對陸雨在稿子上寫下的那些觸目驚心的批語多少還是有點兒不舒服,比如:“你覺得一個普通工人會這樣說話嗎?完全是一個大學教授呀!”又比如:“這樣的細節(jié)比比皆是,你覺得嚼別人嚼過的東西有滋味嗎?”

看著這些絲毫不講情面的批語,俞木根覺得臉在陣陣發(fā)熱,雖然有些不好接受,但又心服口服,他已經對陸雨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晚上回到家,他胡亂吃了幾口飯,跟妻子徐麗娟連聲招呼也沒打,便坐到電腦旁改稿去了。

徐麗娟看到俞木根今天的舉動有些反常,心里自然多了幾分疑問。

徐麗娟是一名中學語文老師,又是畢業(yè)班的班主任,平時有多辛苦,俞木根心里自然清楚。記得上中學那會兒,他好像從沒見到自己的班主任清閑過,在校園里見到的總是那個走路風風火火、說話像機關槍一樣、衣服上經常掛著油漬或米飯粒兒的大媽的形象。現(xiàn)在妻子擔任著畢業(yè)班的班主任,工作的緊張程度自不用多說。晚上能多擠出些時間留給妻子備課或批改作業(yè),他覺得是自己分內之事。

幾年前倆人關于誰干家務活兒的事早有約定:午飯各自在單位吃,晚飯由徐麗娟做,飯后歸俞木根收拾。

結婚以后,夫妻二人關于家務活兒的約定從沒輕易打破過,俞木根覺得這約定不但合理,也很公平。為了減輕妻子的工作壓力,他不但同意妻子暫不要孩子的建議,還把收拾房間的活兒全都攬下來。

今天見俞木根一聲沒吭就進了書房,徐麗娟甚感奇怪,收拾完家務,她躡足來到書房。

俞木根正全神貫注盯著電腦屏幕,手指像一群小精靈在鍵盤上跳躍著。

“什么活兒這么忙?吃完飯也不休息一會兒就干?這樣對腸胃可不好。”

鍵盤的敲擊聲戛然而止。俞木根抬頭看一眼妻子,難以掩飾內心的興奮,激動地說:“這意見提得太尖銳、太好了,我真是大受啟發(fā),這樣的編輯真是不多見,水平太高了。”

徐麗娟拿起滿是被紅筆圈圈畫畫、不時還有幾句評語的小說稿翻閱,俞木根則把到編輯部的經過以及對陸雨的評價跟妻子敘述了一遍。看著稿子上的那些意見,徐麗娟頗有同感地說:“看得出人家真是用心了,遇到這樣負責任的編輯,也是你的福氣。”

“可不是,現(xiàn)在能這樣認真看稿子、認真提修改意見的編輯恐怕不多見了,人家省刊的編輯就是不一樣。不跟你多說了,今天無論如何也得把稿子改出來。”

俞木根修改稿子干了一夜,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他終于改完了最后一個字。為了表示對編輯的敬重,他又把稿子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挑出幾個錯別字,八點鐘剛過,他已經站在陸雨面前了。

“怎么?改完了?”陸雨驚訝地看著他。

“改完了,您再看看,需要改的話我再改。”

“一宿沒睡?”

“沒事,不困,而且還越改越興奮,您提的那些意見既尖銳又準確,我改得很順手。”

“好好,你這個態(tài)度我很喜歡,寫東西就是要這樣,一鼓作氣、一氣呵成。好了,你回去休息吧,稿子我一會兒就看,如果沒大毛病就不找你了。”

“如果還有小毛病呢?”

“那也不用你了,我順手改一下兒的事。小說發(fā)出來后我給你打電話,到時候你來取樣刊。”

聽了陸雨的話,俞木根不知該說些什么,他深深給陸雨鞠了個躬。

俞木根的第一部中篇小說就這樣在省刊發(fā)表了。除了陸雨送給他的五本樣刊外,他又專門到街上的報攤買了幾本,送給要好的同事和朋友。

從那以后,俞木根陸陸續(xù)續(xù)在省刊發(fā)表了幾篇小說,有中篇也有短篇,責任編輯都是陸雨,陸雨還介紹他加入了省作家協(xié)會。

幾天前,陸雨打電話告訴俞木根:省刊編輯出版了一本中篇小說集,他的一個中篇入選,省作協(xié)將對入選作品進行一次評獎,他的那個中篇已經入圍。評獎由期刊編輯部負責組織,省作協(xié)幾位專家擔任評委。陸雨在電話中邀請俞木根去參加這個評獎會,跟著陸雨做一些組織或服務工作。陸雨讓他參加這個會的目的很明確:主要是讓他當面聽聽專家們的意見,也好在將來的創(chuàng)作中有一個更快的進步,俞木根滿口答應。

陸雨說:“參加這樣的活動,對你今后的創(chuàng)作一定會大有幫助,而且也為你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打下個基礎。”

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是俞木根的夢想,他知道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不但要有省作協(xié)審核推薦,還要由中國作家協(xié)會組織專家委員會審核批準,這次的機會的確不可多得。

放下電話,俞木根趕緊找公司馬總匯報,并說明請假原因。馬總聽后十分高興,當即決定:買三十本作品集。馬總還特意囑咐:“如果方便可以請專家和編輯同志們吃頓飯,喝頓酒,由公司買單,以表示公司對編輯老師和專家們的感謝。”

馬總的話讓俞木根感到很是溫暖。

這次評獎活動在距C縣三十公里的一個度假村舉行,也就是說是在俞木根乘坐的長途車終點站下車后,再轉車到一個叫“碧水灣度假村”的地方。那個度假村俞木根沒去過,但早有耳聞,據(jù)說那里山清水秀,環(huán)境幽雅,是個舉辦公司年會、創(chuàng)作筆會、美術寫生等小型活動的絕佳場所。

一切都是按計劃進行,不想半路卻遇到這樣一個突發(fā)情況,挺好的一盤棋剛走一步就被打亂了。

俞木根尾隨著前邊的三個人走在一條繁華的街道上。看得出前邊的人很放松,邊走邊聊,優(yōu)哉游哉的。后邊跟著的俞木根卻一點兒也不輕松,他不敢有絲毫大意,既不能走太快也不能走太慢,快了怕被前邊的人發(fā)現(xiàn),慢了又怕跟丟目標,還不能跟光頭和單眼皮打照面,免得他們多心。他就像諜戰(zhàn)劇里盯梢的特務一樣,始終與前邊人保持著五六十米的距離。

俞木根跟蹤著向前走,心里多少有些后悔,陸雨剛才在電話里說的也許不是沒有道理,這種事在世界各個角落每天不知要發(fā)生多少件,的確是管不過來,更何況這事跟自己沒啥關系,何必如此認真。俗話說:“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我是不是管得有點兒過寬了?萬一到最后啥事也沒發(fā)生,光頭和單眼皮啥壞事也沒干,不過就是陪著卡佳在家鄉(xiāng)游覽了一圈兒,自己豈不是多此一舉?最終評獎會耽誤了,自己到底圖的是什么?要不還是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許問題真的是出在自己身上,是自己太過敏感,把別人想得太壞了……這個想法剛一冒頭,他的腳步便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太陽已經落山,夕陽在天邊留下的那一抹亮色在快速褪去,四周景物很快變得朦朧起來,身邊駛過的汽車紛紛打開大燈,公路頓時像一條光的河流。

俞木根心里的“退堂鼓”仍在敲,眼前卻浮現(xiàn)出卡佳那雙淡藍色的眼睛,那眼神是純潔的、也是不諳世事的,仿佛是草原上漫步的“瞪羚”的眼神,天真可愛又無憂無慮,卻不知道禍之將至,危險正悄悄向她靠近。俞木根心里“咯噔”一下兒,剛剛敲起的“退堂鼓”突然打住:不,不能不管,萬一這事就是自己分析和判斷的那樣,后果將會是什么?這樣一場明顯帶有陰謀的“游戲”就在眼前上演,自己卻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自私心理而失去補救機會,將來不會受到良心的譴責?如果連個好人都不想當,還當什么作家?人們常說“作家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不就是為了把人的靈魂塑造成好人的人嗎?倘若“工程師”自己都不肯當好人,又何以塑造別人的靈魂?那還有何用?如果自己一走了之,卡佳真的受到了傷害,自己的靈魂何以安放?想到這兒,他突然有了一種大徹大悟的感覺,心里不住地罵自己:“俞木根呀俞木根,這樣人命關天的事你還如此患得患失,你配當一個作家嗎?”這事不能不管,更不能存有僥幸心理,哪怕最終結局就是平安無事,也不能在此時放棄、半途而廢,要對得起良心,更要讓以后的日子過得安生,評獎會盡管也是大事,但同眼下的事相比,孰輕孰重,還用得著舉棋不定、猶豫不決嗎?他使勁咬咬牙,把目光再次投向前方。

三個人在過馬路,汽車燈光把兩個體型彪悍的男人和那個苗條姑娘的身影映照得格外清晰,俞木根也迅速穿過馬路……

光頭、單眼皮和卡佳走進路邊的紅楓葉賓館。

俞木根站在賓館大門外,隔著落地玻璃看著三個人,當他們到大堂服務臺辦住宿手續(xù)時,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也走進大廳。他沒有直接去服務臺,而是坐在離服務臺不遠的沙發(fā)上,掏出手機,佯裝看短信,眼睛的余光卻瞄著服務臺。

“住宿嗎?”服務員問。

“一個雙人間多少錢?”光頭問。

“二百,有卡的一百八。”

“一個人住也二百嗎?”

“一樣。”

“我們要兩間。”

“身份證登記。”服務員說。

“還要身份證?她呢?她是外國人,留學生。”

“外國人要護照。”

光頭把臉轉向卡佳,問:“你有護照嗎?”

“有的。”說完,卡佳打開雙肩背掏出護照。

住宿手續(xù)很快辦妥,服務員的話簡明扼要:“你們兩個男的住405,她住307。這是房卡。”

“為啥不住一層?”光頭問。

“三層沒房間了。”

“有電梯嗎?”光頭有些不高興地問。

“右首電梯,左邊一樓有餐廳。”

“明早有飯嗎?”

“有,憑住房卡。”

三個人往服務臺右邊去了。看著他們的背影,俞木根收起手機,站起身來到服務臺。

服務員把剛才的程序又重復了一遍。

“請問給我安排一間三樓的行嗎?”

服務員頭也沒抬,說:“您住308。”

手續(xù)很快辦好。當俞木根來到房間門口站定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入住的308剛好跟307是對門。冥冥之中好像老天也在幫忙。

樓道右側房間是雙號,左側是單號,307剛好在308對面,剛才心里還在為無法掌控卡佳入住后的情況而擔憂,轉眼間難題迎刃而解。俞木根松了一口氣,再次看一眼卡佳的門牌號,心想:萬一出現(xiàn)突發(fā)情況,自己一定能“從天而降”。

開門走進房間,一股劣質花露水的香味撲鼻而來。這是俞木根最不喜歡的味道了。他放下手提包,趕忙打開窗子,一股清新的空氣瞬間涌進來。

房間不是很大,一左一右兩張床,白床單白被子,看上去倒也干凈整潔。俞木根在窗子旁邊的圈兒椅上坐下,剛打算好好休息一會兒,肚子卻“咕嚕嚕”提抗議。看看表,已是六點半鐘,他便起身到樓下吃飯。

餐廳不大,但很干凈,也很清靜,只有兩張桌子有人用餐,定睛一看,光頭和單眼皮、卡佳就坐在靠墻的那個位置。俞木根裝作很隨意的樣子在一張離三個人不遠的餐桌旁背對著他們坐下,兩張餐桌間的距離足可以聽到他們的對話。

“今天早點兒睡,明天早晨六點咱們下樓吃早飯,然后出發(fā)。”這是光頭的聲音。

“明天還要坐車嗎?”卡佳問。

“不用,后山離這兒不遠,溜達著十幾分鐘就到了,不過得爬山,別穿太多。”

“穿這件可以嗎?”卡佳問。

“反正盡量少穿,要爬山,而且路也不好走。”這是單眼皮的聲音。

“是去你們說的那個叫仙人洞的地方嗎?”

“對,明天去仙人洞,那里的風景很美的,一定會讓你終生難忘。”

“太好了,我很期待仙人洞。”

“好玩兒的地方多了,我們邊走邊玩兒。”

聽著身后幾個人的對話,俞木根心里暗自思忖:明天他們要到山里去,山里肯定人煙稀少,自己人生地不熟,既不能同路而行,又不能上前阻止,萬一在山里出現(xiàn)狀況,自己身單力薄,如何面對這兩個彪悍的男人?局面一旦失控,出現(xiàn)閃失,不要說保護不了卡佳,就是自身也保證不了安全呀!看樣子只有一條路可走了,那就是立刻上前阻止卡佳與他們同行,并立刻告訴她這次旅行存在的風險,讓她離這兩個男人遠一點兒……可卡佳能相信嗎?萬一她不相信怎辦?怎么跟她解釋?本來懷疑就只是一種感覺,卡佳怎么相信,兩個男人又怎么會善罷甘休?

俞木根邊吃邊想,吃到嘴里的飯菜索然無味,大腦卻在飛速地運轉……驀地,他又想起陸雨電話里的提醒:“報警!”對,應該報警,應該去求助警察,這樣的局面的確不是自己單獨能應對的,只要報了警,后邊的事情自然有警察負責。想到這兒,他暗暗下定了決心。

吃過晚飯,俞木根回到房間,剛拿起電話要報警,可想了想他又放下了,他覺得在電話里恐怕很難說清楚,萬一引不起警察的重視,哪個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差錯后果都將不堪設想。他索性下樓,直奔派出所而去。

雖然已過七點,派出所的接待廳里依然一派繁忙,幾個民警分別接待著幾撥人。俞木根看見一個端起水杯正要去接水的年齡較大的民警站起身,趕忙迎上前去。

“民警同志,我要報警。”

“報警?出啥事了?”端著水杯的警察看著他問。

“這個……可能是個刑事案吧。”

“怎么還可能?啥事就說是刑事案?”

“這個……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的,我想單獨跟您說,是啥案子您聽完再定。”

“好,你稍等。”老民警到飲水機前接完水,返過身問:“說吧,是個啥樣的案子?”

俞木根環(huán)視了一眼四周,低聲說:“是不是得找個地方?這事……”

“哦——還有隱私呀?”說完,他沖著一個正低頭寫著什么的小民警說:“小張,手里的活兒先放放,聽聽他報的什么案!”

小張警察從桌上拿起個大本子,沖著俞木根說:“你來吧。”

俞木根跟著小張走進過道一間不大的房間,屋里的陳設很簡單,只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像是個審訊犯人的地方。俞木根就把自己在汽車上遇到的事情以及后來發(fā)生的情況敘述了一遍。

“你們是住在紅楓葉賓館嗎?”

“是的。”

“除了您剛才說的,還有別的要補充嗎?”

“沒了,就這些,我把看到和聽到的全都說了,當然,我也沒什么證據(jù),只是懷疑和猜測,不過……”

小張打斷他的話:“行了。”說完把大本子遞到他面前說,“把您的手機、單位、家庭住址都寫清楚。”俞木根很快寫好,小張站起身說:“您可以走了。”

“我覺得這事真的沒那么簡單,萬一……”

“這些我都知道,您可以走了,怎么處理是我們警察的事,最后的處理結果我們會給您反饋信息的。”

看著小警察那張沒啥表情的臉,俞木根很不情愿地站起身,當他走到門口時又停下腳步問:“警察同志,我還有個事問一下兒行嗎?”

“您說。”

“你們這邊的后山上是不是真的有個仙人洞?”

“這個我不知道,我剛畢業(yè),又不是本地人,這事得問這兒的老人。”

“可是,那個……”

“行了,您報過案就行了,我這兒特忙,還有好多事,您可以走了。”

俞木根悻悻地走出派出所,坦率地說,他心里的感覺不是很好,他覺得那個小張警察似乎有點兒不負責任,這樣一起很有可能發(fā)生的涉外刑事案件,他好像沒怎么當回事呀?也許警察經歷這樣的事情太多,見怪不怪,已經麻木了,可這樣的麻木是不是太可怕了?萬一……他們怎么可能辦好這案子呢?

橙紅色的路燈仿佛為街道罩上了一層曼妙的輕紗,放眼望去,增添了幾分朦朧。馬路上汽車依舊稠密,一輛接一輛,風馳電掣的。人行道上的行人不是很多,有步履匆匆的,有閑庭信步的,還有相攜相偎的情侶低聲呢喃著,偶爾幾聲親昵的笑聲在夜空中回蕩著……一切都是那樣和諧而安詳。唉,多么溫馨的社會呀!如果沒有搶劫、沒有偷盜、沒有詐騙、沒有兇殺、沒有強奸、沒有壞人、沒有犯罪該多好!哪還用得著自己這樣像私家偵探般東奔西走……

回到賓館,俞木根把耳朵貼在307的房門上聽了聽,很寧靜,隱隱傳來播放電視節(jié)目的聲音,他轉身打開了自己的房門……

俞木根一宿也沒睡踏實。

躺在床上的他心無旁騖地聽著對面房間的動靜,腦海中回放著報案的過程。說心里話,他對派出所小張警察接案時的態(tài)度和表現(xiàn)是不滿意也是不放心的。別看剛才他又是記錄又是登記的,說不定等自己一走,那個登記本就不知躺在哪里去睡大覺了。他斷定小張一定沒把他的分析和判斷當回事。按說這件事自己已是仁至義盡,后邊再發(fā)生什么都與己無關,可不知為什么,他總覺得自己那顆一直提著的心還是放不下來:萬一派出所手里有更大的案子或更棘手的事情要辦,自己報的案子沒能引起他們重視怎么辦?俗話說無巧不成書,也許陰差陽錯,一樁本不該發(fā)生的案子到最后還是發(fā)生了,那樣前邊所做的一切不是都打了水漂?不行,這事既然辦就得辦好,絕不能一推六二五,否則良心上還是過不去……那個叫“仙人洞”的地方一定人跡罕至,說不定就是光頭與單眼皮預謀好的地方,仙人洞能引起警察的重視嗎?萬一他們忽略了這個重要細節(jié),豈不是功虧一簣?他的內心糾結著,直到天快亮時才迷迷糊糊進入夢鄉(xiāng)……

第二天早晨,俞木根突然驚醒,看天已大亮,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看看表還不到六點,再聽聽外面也沒啥動靜,他趕緊到衛(wèi)生間洗漱,待一切收拾停當,便坐在靠房門的那張床上等待著。

對面的307終于傳來開門和關門聲。

樓道里有地毯,聽不到腳步聲,俞木根只能憑感覺推斷對方可能到達的位置……當他走出門時,看見樓道盡頭的電梯正在關門,下行電梯里有卡佳的身影一閃……因為時間把握得恰到好處,他很有點兒佩服自己了。

餐廳里,光頭笑著問:“昨晚睡得怎樣?”

“非常好!”卡佳忽閃著淡藍色的眼睛說。

……?……

縣城不大,街道很整潔,因為灑水車剛灑過水,空氣濕潤,俞木根覺得頭腦也清爽了很多。為了不引起對方懷疑,他佯裝晨練,又是伸胳膊又是拉腿,眼睛卻緊緊盯著百十米開外的三個人……先是往西,然后奔北,二十幾分鐘便出了主街道,轉眼間已來到林木蔥郁的北山腳下。山有多高看不清,前邊的三個人已經沿著那條黃飄帶般的小路鉆進了山林,俞木根緊走幾步跟了上去……

山上的路雖然并不險峻,植被卻十分茂盛,除了一棵棵參天的大樹,還有一叢叢繁茂的灌木,開始還好,只要順著小路往前走就行,可到了后來,荒草越來越高,小路幾被淹沒,連視線也被遮擋了,目力所及連十米都不到。腳下的路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再走一會兒,連路都沒有了。俞木根失去了跟蹤的目標,抬頭看看,竟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身邊的大樹好像都長得差不多,灌木叢也是難分難辨。側耳聽聽,除了山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只有或高或低、或遠或近傳來的鳥兒的“啁啾”聲。壞事,迷路了!這不要出大事嗎?千萬不能慌!他停下腳步思忖片刻,覺得應該找個高處看看地形才對。想到這兒,他抬腿往高處跑,沒想到越高的地方灌木叢越高,再往回走,剛才的路也找不見了……坡上坡下,滿眼綠色,耳邊除了自己的腳步聲,連鳥兒的鳴叫聲也聽不見了。

俞木根憑著記憶在灌木叢中急步快走,可記憶卻像是一堵墻,看哪兒都是路,哪兒又都不是路。汗水順著他的脖子往下淌,月白色的襯衫已被汗水溻濕一片,情急之下,他仰頭朝著濃密的山林大聲喊:“哎——有人嗎——”

回答他的是比剛才還靜的靜。

這下兒真是麻煩了,甭說找什么仙人洞,連自己在哪兒也搞不清了。他恍惚記得進山后走的那條小路一直是奔西的。一想到卡佳可能遇到的危險,他一秒鐘也不敢耽擱,拔腿便往東跑,想盡快找到來時的路,可是,當他跑出有幾百米后,卻連路的影子也沒找到。好在頭腦還清醒,他想:既然是“仙人洞”,仙人們一定是住在高處,往上去!想到這兒,他拔腿往上攀登,爬了有十分鐘,地勢越來越高不說,植被也愈發(fā)稠密。

衣服完全被汗水濕透了,兩條腿還在不停地打著哆嗦,俞木根萬萬也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地方竟然像迷宮一樣,不但跟丟了目標,還迷失了方向,剛才還自信滿滿的他有些茫然了。

忽然,他想起兜兒里還有手機,可以打電話求助!然而,他掏出電話后又遲疑了:這電話該打給誰?看來只能打110求助了。可當他摁號碼時才發(fā)現(xiàn),電話根本沒有信號,這下兒他徹底慌了……

正在這時,身后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扭頭看時,草叢中有個黑影晃動,黑影走近他才看清,原來是個頭戴破草帽、身著藍布衫、下身一條舊牛仔、腰里系著根繩子、手里握著把鐮刀的山民……他像見到救星般迎上前去。

“大哥,請問您仙人洞怎么走?”

手握鐮刀的男人上下打量著他,甕聲甕氣地問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我是旅游的,迷路了。”

“別瞎走了,照直往那邊兒去,那邊有下山的路。”男人指著左邊方向說。

“請問這山上是不是有個仙人洞?”

男人沒再理睬他,幾步躍上一個高坡,轉眼間就不見了。俞木根出神地看著山民消失的方向,禁不住長嘆一聲:“唉,算了吧,我也算盡力了,是福是禍,只能聽天由命了,卡佳呀卡佳,祈求上天保佑你吧!”想到此,一陣悲涼從俞木根心底油然升起,他感覺全身像被抽去筋骨似的,再沒了丁點兒力氣。

他絕望而又頹敗地一步一嘆,順著山民指引的路朝山下走去。

……?……

俞木根沮喪地回到紅楓葉賓館時,已接近中午十一點,他直接來到服務臺。

“請問您有什么事嗎?”服務員問。

“請問住在307那個外國姑娘回來了嗎?”

“外國姑娘?她早起就退房了,估計是不回來了。”

“哦——”

回到房間的俞木根覺得一陣頭暈眼花、疲憊不堪,他頹然他倒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一股悲涼涌上心頭。

卡佳的命運怎樣?能不能逢兇化吉?自己是不是應該到派出所問問情況?還是算了吧,天到這般時候,該發(fā)生的也許早就發(fā)生了,還想別的有什么用?愿上天保佑她吧……

俞木根坐上長途車回到省城時已是下午四點鐘。在公司樓道里他與馬總經理剛好走個碰頭。

“哎!小俞,你不是到省里參加什么會嗎,怎么沒去?”

“我……”俞木根不知話該從何說起。

“咋回事?沒評上?”馬總是個山西人,說話辦事直截了當,從來不兜圈子。

“不是,因為……馬總,這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您啥時候有時間,我從頭跟您匯報。”

“噢?還挺復雜?那好,就這會兒,我正得空,你到我辦公室,我聽聽咋回事。”

俞木根跟著馬總來到總經理辦公室,馬總把他讓到沙發(fā)上坐下,又為他倒杯水,而后坐在旁邊的沙發(fā)上說:“瞧你這疲憊樣,到底遇到啥事了?”

俞木根把昨天坐長途汽車遇到的情況以及后來到派出所報警、一直到今天上午跟蹤上山的事一五一十對馬總敘述了一遍。

俞木根敘述完事情的經過,頻頻點頭的馬總站起身,在屋里踱了兩個來回兒,忽然停下腳步,使勁在沙發(fā)靠背上一拍,十分肯定地說:“你分析的沒錯,那倆家伙一定不是啥好東西,沒憋好屁!”

“可是……”

“你做得太對了!”

“可是,到頭來人也跟丟了,還啥問題也沒解決,最后連下山的路都找不著了,要不是碰到那個砍柴的山民,我恐怕現(xiàn)在還在山里轉呢!”

馬總若有所思,說:“但愿那個藍眼珠的姑娘別遇到啥危險吧!要真是那樣,事情可就鬧大了,這是涉外的刑事案呀!不過你已經盡心,有你提供的那些線索,即使出了事,案子也好破,你該做的都做了,剩下就看那姑娘的福氣了,總之你做得對,但愿那倆男人不是想象的那么壞。”

“是啊,我這心里也是不踏實,也不知那姑娘會不會遇到啥危險,真要有什么不測,咋對得起人家一個外國小姑娘,連咱自己都覺得臉上無光呢!”

“是呀,咱也鬧不清后來是個啥情況,抽時間你跟那個派出所聯(lián)系聯(lián)系,問問。”

馬總的話讓俞木根又想起那個小警察,他搖搖頭說:“聯(lián)系也沒用,警察對這事根本不上心,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馬總想了想說:“那你關注一下兒最近的報紙,看看有沒有啥刑事案在那個縣發(fā)生,要真是個刑事案,又牽扯到外國人,報紙肯定得報道。”

俞木根覺得馬總的話有道理,他點點頭。

“有啥消息你告我一聲。哎,那個會你不去了?”

“不去了,人家昨天晚上就已經開始工作,我這會兒去,好像就為那個獎似的。”

“好了,這兩天你也夠累的,早點兒回去休息,有啥事明天再說。”

俞木根起身走到門口,馬總又在身后叫住了他。

“我通知財務,這兩天你的假按出差辦理,食宿一律報銷。”

“不用報,我也沒花幾個錢。”

“不行,必須報,你去吧。”

從馬總辦公室出來,俞木根心里熱乎乎的,兩天來籠罩在心頭的那團陰霾似乎也慢慢消散了。

傍晚俞木根回到家時,妻子徐麗娟已經在家里了。

“咦?不是得四五天嗎?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俞木根只是“嗯”了一聲沒說話,徐麗娟頗感意外,跟著他來到客廳。

“評獎會你咋沒去?是不是不開了?”

“不是,中途我遇到點兒事,沒去。”

“沒去?沒去你這兩天干嗎去了?”

“你聽我慢慢跟你說嘛!”

俞木根又把剛跟馬總敘述的事情經過對妻子述說一遍。

“那后來呢?后來那個姑娘怎樣了?”妻子急切地追問著。

“我也不知道,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后來我就回來了。”

“你說,現(xiàn)在這些壞蛋咋就這么可惡?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膽大妄為,抓住他們全都槍斃,看他們還敢不敢囂張!”

“你先別這么早下結論嘛!說不定情況不像我們想的那樣,也許那個卡佳真的是遇到了助人為樂的……”

“胡說!”妻子打斷俞木根的話,氣憤地說,“這不可能,聽你剛才描述的過程,那倆男人絕不是好東西,一定另有企圖,否則不可能對人家那么熱心,這里邊肯定有問題。”

也不能妄下結論。

“不行的話,過幾天你再去一趟C縣,到派出所問問情況,看看那個外國姑娘到底怎樣了,真是挺讓人揪心的。”

“是啊,我這心里也是不踏實,過幾天聽聽消息,有可能的話我再跑一趟……”

從C縣回到省城的第四天,俞木根接到陸雨打來的電話,讓他到編輯部去一趟。俞木根沒敢耽擱,起身奔了雜志社。

在去雜志社的路上,俞木根無意中想起陸雨辦公桌上那個煙頭堆得像小山一樣的煙灰缸,心里忽然一動,禁不住埋怨自己:幾年了,陸雨老師不但幫自己改稿子、發(fā)作品,還介紹自己加入了省作協(xié),做過那么多工作,卻沒請人家喝過一滴酒、抽過一支煙,這是不是有點兒不近人情?特別是這次評獎會,雖然沒去成,可畢竟人家是一片苦心,怎么也應該有所表示才對。想到這兒,他看路邊剛好有個商店,便走了進去。也不知陸雨喜歡抽什么牌子,便買了兩條價錢較高的“中華”。

陸雨正在看稿子,聽見門響,從一堆稿件后面抬起了頭。

“來得真快!”

“接到電話就來了,又沒幾步路。”

看著俞木根放在自己面前的香煙,陸雨有點兒不解地問:“你這是……”

“陸老師,這幾年您對我的幫助太大了,我不知該怎么感謝您,給您買了兩條煙。”

“這可不行,我怎么能收你的煙?”

“您看,這幾年您對我的幫助……”

陸雨打斷了俞木根的話,說:“你不用跟我客氣,我做的就是這樣的工作,你把煙拿回去吧,我不能收。”

“可是……陸老師,您知道我不吸煙,這玩意兒又不能退,難不成讓我把它扔垃圾堆去?”

陸雨想了想,說:“得,就這一回啊!以后可不能再買了,這樣不就把咱們的關系搞得庸俗化了嗎?”再說天天抽這種煙,往后還抽得起呀?你瞧,我只抽這個。說著他拿起桌上的“紅塔山”晃了晃。

俞木根在沙發(fā)上坐下,剛想問問評獎情況,陸雨卻先開了口:“怎么樣?在C縣碰到的那檔子事是個什么結果?”

“目前還沒結果。”

“我把你在C縣遇到的事跟主編和評委們說了,大家對你見義勇為的舉動很賞呀!都說你做得對,做得好,并讓我轉達對你的敬意呢!”

“其實我也是無意中碰上,只是不忍心眼看著悲劇發(fā)生而已。”說完他環(huán)視一下兒四周問道,“作品集出來了嗎?”

陸雨從身后的辦公桌上拿起一本書遞給他:“出來了,你看印得怎樣?”

俞木根接過書,驚嘆地說:“印得真是不錯。”他翻開目錄,看到自己作品居然排在第三篇。

“陸老師,您是不是太照顧我了?我……”

“專家們對你的作品評價還是挺高的,一致同意給你評了個二等獎呢!”

“真的?這可太出乎意料了。”說到這兒,俞木根又看一下四周,卻沒看見有多余的書,不免有些疑惑地問:“我買的書呢?”

“哦,事情是這樣的,領導決定,既然已評完獎,不如加印一頁評獎結果也放書里,所以就晚了兩天,新書今天就能發(fā)出去,你要的那三十本我已通知印廠,讓他們直接送到你們公司,省得你再提著,三十本書挺沉的呢!”

從編輯部出來,俞木根一路上很有些興奮,可是,興奮只是一瞬,轉眼間就消失了,他又想起C縣的事。

從保安那兒提上書回到辦公室,剛打開書捆兒,辦公室小孫進了門:“俞秘,馬總叫你去一趟。”

“好。”俞木根順手拿起一本作品集遞給小孫:“剛買的作品集,送你一本,里邊有我一篇小說。”

“真的?太好了,是不是給咱辦公室每人送一本?”

“送!你替我發(fā)吧,我先到馬總那兒去。”說完,俞木根拿起一本作品集出了辦公室。

總經理辦公室的門是虛掩的,俞木根輕敲了兩下兒,里面?zhèn)鱽眈R總的聲音:“請進!”俞木根推門進屋,見沙發(fā)上坐著兩位警察,一長一少,年長的他不認識,年少的分明是小張警察。

俞木根心里猛的一緊,是不是卡佳出事了?他緊盯著小張的臉想看出點兒什么,可小張臉上卻只有微笑,什么也看不出來。他跨前一步握住小張的手說:“小張警官,怎么是你?”

小張說:“我那天不是跟你說過,你報的警我們會有反饋信息給你的。”

馬總從沙發(fā)上站起身介紹說:“劉所長,這位就是俞木根,我這兒的秘書。”

劉所長起身同俞木根握手,臉上的笑容格外燦爛:“哦,小俞同志,我是C縣派出所所長劉濤。”

雙方寒暄后落座,馬總拿起俞木根放在茶幾上的作品集說:“這是給我的吧?我們小俞不但工作出色,還是個作家呢!”

“哦?作家?真沒想到,真沒想到啊!”劉所長不住聲地稱贊著。

“我報的那個案子后來怎樣了?”幾天寢食不安的俞木根此時只想知道結果。

“嗬!還是個急性子。”劉所長說。

“怎么不急?我已經好幾天睡不好覺了,總惦記著那件事,再說,我也真怕你們派出所不把這事當回事,萬一……”俞木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小張。

小張笑笑沒說話。劉所長說:“怎么可能不當回事?我們縣是多年的先進單位,六年沒出過一起惡性案件,接警必辦是我們的原則,你的報警既詳細又準確,我們怎能不當回事?那天小張接到你的報警,第一時間就向我作了匯報,我們立刻安排,由刑警隊長親自帶隊,十分鐘后就到了紅楓葉賓館。”

“后來呢?”俞木根目光急切地看著劉所長。

“經過身份確認,那兩個男人剛剛刑滿釋放,就是六年前C縣那起搶劫案的案犯。”

“真的不是好人?那后來呢?”

“我們連夜組織警力布控,分成三個組,一組蹲守,一組跟蹤,一組穿插迂回,第二天就是在那個叫‘仙人洞的地方,兩個嫌疑人果然兇相畢露,正要實施犯罪,被我們當場抓獲。”

“太好了,我果然沒看錯,他們真是壞人呀!哎,劉所長,你們是用什么技術跟蹤找到他們的?我咋在山里跟了沒一會兒就迷路了?”

劉所長不無神秘地說:“你還記得在山里碰到的那個給你指路的山民嗎?”

“記得記得,如果沒有他,我還不定什么時候找到下山的路呢!”

劉所長笑笑說:“那個人就是打穿插迂回的刑警隊長。”

俞木根恍然大悟。

正在這時,馬總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

“噢,好,讓他們進來吧,我在。”馬總放下電話。

“咦?劉所長,您是怎么找到我們這兒的?我記得當時給小張留的是我的手機號呀!”

小張說:“我們所長說了,這種事找個人不妥,還是要通知單位,我們就找到馬總這兒來了。”

正說著,傳來兩下兒敲門聲。俞木根萬萬沒想到,進門的竟是卡佳和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劉所長起身給馬總和俞木根介紹說:“這位就是獲救的外國留學生卡佳,這位是他們學校的保衛(wèi)處長。”說完又轉身給卡佳介紹說:“這位就是我跟你說的那位好心人俞木根……”

卡佳上前一步握住俞木根的手,聲音顫抖著說:“好心人,好心人,謝謝你救了我,謝謝你!”

俞木根看著卡佳那雙純潔、明亮、閃著淚花的藍眼睛笑著說:“不用謝,不用謝,你沒事就好,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卡佳打開用彩紙包著的一面錦旗,莊重地捧到俞木根面前。

錦旗正中繡著四個金光閃閃的楷體大字:隱身衛(wèi)士!

劉惠強: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著有長篇小說《棋盤鎮(zhèn)》《血色南平》《秘密列車》《夏日的列車》,中篇小說《古塵》《落日滿秋霜》《黃蝴蝶》《一笑而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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