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未枯（組詩）

陳赫

以我為界

風沙萬里，我作一棵老樹

落葉之上

有一滴清水拒絕蒸發

橫眉冷對著不佳的空氣

山河萬里，我作潼關之路

古道西風

有一匹瘦馬懷揣熱腸

不肯為深沉的合唱發出一言

長歌萬里，我作其中一個音符

不足萬里的時候

就“當我們在沙漠活過”

就當我們看過，孤高的人

也曾下跪——手挽著手

試圖連成楚河

以我為界，卒不能回鄉

我們在一群羊中，扮演了駱駝

百草未枯

百草未枯，河水的沿途

都還算豐茂

飲下去的人，都還沒有把余毒

嵌入到衷腸——

“我走的路令人滿意

沒有落葉”

此時的秋天

霜染不過白頭

雨水是赤裸裸的，打不濕

多一分的熾熱

不用把疲于奔命的身體

當作“屈向自尊的柱石”

而我沒什么要說的

無人立在黃昏，無人把故鄉

向天空拋去

就無人認為——

“年輕人的身體不是花朵”

百草未枯之時，可以搶救

但需要什么？

兒時，我畫過一塊表

在手臂上

滴答，滴答

命名術

戰爭過后，我把燒焦的土地

叫作良田

那里就生出花朵，其香味

正好把彌漫的硝煙沖淡

洪水過后，我把沖塌的房屋

叫作廣廈

那里就建起固所，其范圍

正好把淹沒的家園包攬

暮色沉下

我把僅剩的星星叫作朝陽

那里就華光萬丈，其亮度

正好把吞噬的星空交還

父親老邁，我把余下的生命

叫作倒計時

每走一步，就計算一下

他彎腰的弧度

垂地時

正好把我的疼痛用完

陳 赫：1992年生于河北邯鄲。中國邯鄲·雁翼詩社社長。新作發表于《星星》《詩林》《草堂》《詩潮》等，曾獲第三屆農民詩人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