薈萃70年公安文學精華的叢書

自1949年新中國成立以來，作為我國重要文學品種的公安文學事業蓬勃發展，成就可觀。散見于林林總總的報刊和圖書中的公安文學作品，人們不易找到，擇其精品，匯聚出版，這是廣大讀者所期盼的。在顧問、編委和出版社編輯的共同努力下，由全國公安文聯和中國人民公安出版社聯合發起組織選編、群眾出版社編輯出版的《中國公安文學精品文庫（1949—2019）》（以下簡稱《文庫》），終于在建國七十周年到來之際，同全國讀者見面了。《文庫》十六冊五百余萬言，堪稱一項洋洋大觀的出版工程，作為公安文學的研究者、評論者和原中國人民警官大學、中國人民公安大學中文系公安文學課程的主講者，我對它的問世倍感欣悅，謹表祝賀！

參加《文庫》的新書出版發布會，我感慨良多。作為公安精神文化主干部分的公安文學藝術，從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到2019年國慶，整整走過了70個年頭。回顧這70年的發展歷程，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它走過的道路雖然坎坷，如同馬鞍形般高低起伏，但伴隨著偉大祖國和公安系統的前進步伐，各個時期都有反映公安事業蓬勃發展精神風貌和刻畫公安民警英雄形象的精品力作出現。

上世紀50年代到60年代初，即1949年到1966年“文革”前的這17年里，我們的公安文學藝術，主要以反特題材電影創作為代表，風靡全國，在億萬民眾中享有崇高的聲譽。大家可以回憶一下，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哪種題材的影片最火？答案是公安反特影片！又因其懸念迭起、緊張驚險的藝術表現手法而被稱為“驚險片”，雖然借鑒了蘇聯的驚險電影，但在我國還是前所未見的，不啻為一種創造，亦即我們的公安電影為新中國創造了一個新的藝術品種。

當時公安反特驚險片的代表作家及其作品有：公安作家趙明編劇的《斬斷魔爪》和《寂靜的山林》，陸石、文達的小說《雙鈴馬蹄表》及被改編為電影的《國慶十點鐘》，以及由三名年輕警察合力創作的《跟蹤追擊》；公安以外的作家也創作了一批反特題材電影，如著名作家夏衍編劇的《人民的巨掌》，廣東作家陳殘云編劇的《羊城暗哨》，部隊作家白樺將自己的小說《山間鈴響馬幫來》改編為同名電影，他的另一篇小說《無鈴的馬幫》也被改編為電影《神秘的伙伴》（林農編劇），另有白辛、趙心水編劇、于1963年獲中國電影“百花獎”最佳故事片獎的《冰山上的來客》，史超編劇的《秘密圖紙》……這些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公安反特偵破驚險影片。當然，當時也有個別非反特的充滿喜劇笑聲的公安片，如李天濟編劇的表現人民警察熱心為民服務、警民關系親密無間的電影《今天我休息》，也廣受大眾喜愛。由此可知，建國后頭17年公安題材文藝作品尤其是公安電影文學創作之興盛和達到的水平之高。

“文革”期間，公安機關受到極大沖擊，公安文學也因之遭逢厄運，1966年至1976年這十年間，除導演謝鐵驪根據黎汝清的長篇小說《海島女民兵》改編拍攝的電影《海霞》得以上映外，創作基本中斷，陷入低谷。

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在撥亂反正和改革開放的時代春風撫育下，公安文苑生機勃發欣欣向榮，創作再度崛起，崛起的標志仍然是根據優秀文學劇本拍攝的公安電影的涌現。一大批作者被壓抑的創作能量突然迸發出來，先是延續了十七年的創作勢頭，出現了《保密局的槍聲》（鄭荃、金德順編劇）、《黑三角》（李英杰編劇）、《東港諜影》（孟森輝、周云發、陳鎮江編劇）等驚險影片；其后，創作題材開始多樣化，如根據從維熙的小說《第十個彈孔》改編的同名影片（編劇為從維熙、艾水），還有根據王亞平小說《神圣的使命》改編的同名電影（王亞平、李才雍編劇）。此外，公安電影的觸角還向歷史和當下治安犯罪案件偵破及改造戰犯等領域伸展，前者如《特高課在行動》（肖尹憲、周新德編劇）等，后者如《她從霧中來》（張笑天編劇）、《再生之地》（嚴寄洲、王永生編劇）等。

1984年以來，公安文學在小說、電影和電視劇等多個領域收獲頗豐，尤其是出現了有里程碑意義的高水平精品力作，如1985年海巖的首部長篇小說《便衣警察》，不久又將其改編為同名電視連續劇，轟動全國，榮獲第八屆全國優秀電視劇“飛天獎”、第六屆大眾電視金鷹獎和公安部首屆金盾影視獎。作品首次將人民警察的個人情感、命運同黨、國家結合起來，顯得非常大氣，尤其是傳遍大街小巷、家喻戶曉的主題歌《少年壯志不言愁》，旋律感人肺腑，從而使民警形象更加親切可敬。周曉文執導的《最后的瘋狂》（編劇蘆葦、史晨原、史晨風）、《瘋狂的代價》（編劇周曉文、蘆葦），在犯罪偵破領域刻畫青年民警和犯罪分子的內心及性格復雜性方面的創新頗見功力，獲得觀眾和專家的好評，《最后的瘋狂》還榮獲1988年中國電影“金雞獎”評委會特別獎。公安作家魏人把自己的中篇小說《刑警隊長的誓言》（首發《啄木鳥》1989年第4期）改編為電影《龍年警官》，將警察破案的職業生涯和個人情感經歷結合起來的嘗試大獲成功。電影上映后，于1991年獲中國大眾電影“百花獎”最佳故事片獎，成為繼《冰山上的來客》之后第二部獲此殊榮的公安題材影片。此外，還有取材于山西大同市優秀交通民警郭和平事跡的《有這樣一位民警》（孟繁元、尹鐵牛編劇），獲公安電視劇“金盾獎”和1990年第十屆中國電視劇“飛天獎”單劇本一等獎；取材于文物案件的電視劇《九一八大案紀實》（李功達、武和平編劇），獲第四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電視劇獎，并與《緊急追捕》（王仲剛編劇）同時獲得1995年度第十五屆中國電視劇“飛天獎”中篇電視連續劇二等獎；39集刑偵反腐劇《英雄無悔》（鄧原、賀夢凡編劇）播映后，更是連獲第五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優秀電視劇獎、第十六屆中國電視劇“飛天獎”長篇電視劇一等獎和優秀編劇獎；陸天明根據自己的長篇小說《大雪無痕》改編的同名電視劇，獲第八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優秀電視劇獎、第十屆中國電視劇“金鷹獎”最佳作品獎和第二十一屆中國電視劇“飛天獎”長篇電視劇一等獎；2019年上映的48集緝毒題材電視劇《破冰行動》播出后，獲第三屆中國銀川互聯網電影節最佳網絡劇獎。公安影視劇屢屢獲獎，大大提高了公安文學藝術的美譽度。

在影視、小說獲得新收獲的同時，建國后至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以來，公安文學其他品種也有名作出現。

戲劇方面有著名作家老舍以1955年驚動中央高層的李萬銘政治詐騙案為題材創作的話劇《西望長安》，歌頌民警幫助老百姓尋找舊社會失散的親人、實現家人團圓的話劇《全家福》，以及沈西蒙、饃雁、呂興臣以南京路上好八連的事跡為題材創作的話劇《霓虹燈下的哨兵》等。

詩歌名作有著名詩人張志民的《我們的寶劍——悼念羅瑞卿同志》、《派出所長》和《鴿子·鷹隼——寫給陳鴿烈士》，雁翼的《夜的執勤者》，石英的《追兇沒有盡頭》，雷抒雁的《長霞》，高洪波的《等待——獻給維和八烈士》，朱海的《忠誠》等，另有公安系統著名詩人謝先云的《安全島》、《他的血已滲進泥土》、《刑警隊長和他的女友》（組詩），孫剛的《致無名者》，葉禎的《破案后的沉思》，林濤的《回憶一次戰斗的情形》，孫友民的《大墻故事（組詩）》，楊錦的《那一刻——給地震中的警察李國民》、《等你回來》，艾明波的《你的名字：在每一朵花上開放》、《人民警察》，川江號子的《中國公安》，侯馬的《老警察》、《星空》，陳計會的《警察生涯（組詩）》，李國強的《忠誠的證明》，沈秋偉的《楓橋經驗一字史》，以及優秀公安女詩人任桂秋的《致祖國》、《關于警察》，胡玥的《誓言——女警獨白》、《獻給乘警的歌》，袁瑰秋的《西部警察西部魂》、《想起你——為“清網行動”而作》，蘇雨景的《四月，我走進了春天的內心——致“時代楷模”呂建江》（組詩），等等。

散文力作有記人的《老警長張振江》（江鳴）、《永生》（胡玥）、《老民警的理發刀》（宋永清）、《鄉村警察艾子的美麗山鄉夢》（盧嫈）、《老鄧走了》（李曉光）、《“紅軍草地第一村”鄉警達娃》（劉麗）、《山水之間那條路——記無錫市公安局交警支隊民警邵凱》（王志云）、《紅土地上鑄警魂》（梁路峰）；敘事的《身邊的警方》（高洪波）、《這里有渣滓，也有陽光——北墅勞改支隊參觀散記》）（甘鐵生）、《初上青藏線》（王仲剛）、《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李動）、《我讀懂你身上的傷疤》（艾璞）；記人兼敘事的《娥國故里行》（楊錦）、《永久的記憶》（宗廷沼）、《那些人，那些事——“長征路上的堅守”采風筆記》（節選）（韓媛）；觀景抒情的《塔什干的月亮》（高虹十）、《心中有座百草園》（韓秀媛）、《綠蘿花》（王紅心）、《雪夜》（曠胡蘭）；緣事記感的《戒茶——一位預審科長的札記》（張應想）、《此生有幸遇楓橋》（沈秋偉），等等。

自上世紀80年代初到現在，公安文學創作不斷前進，出現了全國著名作家加盟、公安文學新人嶄露頭角等新氣象，同時涌現了不少名篇名作。如老作家柯巖的長篇小說《尋找回來的世界》（改編為同名電視劇），部隊作家史超的短篇小說《擒匪記》，彭荊風的長篇小說《綠月亮》、中篇小說《紅指甲》和《紅指甲的女人》，李心田的中篇小說《老方的秋天》，趙鳳凱的中篇小說《昨夜風暴過洞庭》，京夫的短篇小說《在治安辦公室里》，殘雪的短篇小說《民警小溫》，陳世旭的短篇小說《驚濤》和中篇小說《一看就是個新警察》，陳建功的中篇小說《前科》，張廷竹的中篇小說《這里有紀念碑》，范小青的長篇小說《誤入歧途》，張平的長篇小說《十面埋伏》、《抉擇》（獲2000年茅盾文學獎），田耳的中篇小說《一個人張燈結彩》（獲第四屆魯迅文學獎），弋舟的短篇小說《出警》（獲第七屆魯迅文學獎），聶鑫森的短篇小說《紫砂壺》、《煙波芥舟》和《解救行動》，梁曉聲的短篇小說《穿警服的姑娘》和中篇小說《司馬敦》，王朔的中篇小說《枉然不供》、《人莫予毒》和長篇小說《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談歌的中篇小說《城市警察》，竇衛華的中篇小說《一個警察和他的妻子》，陳源斌的中篇小說《萬家訴訟》（改編為電影《秋菊打官司》），李迪的中篇小說《傍晚敲門的女人》（改編為同名電視劇）、《第九十九個對手》和小說集《預審員筆記》。在公安作家中，有蕭瀟的短篇小說《雪山和人》，范晉川的短篇小說《十字口來了個交通警》，施曉焰的短篇小說《綠島》，林斌的短篇小說《枯榮》，孫紅旗的短篇小說《風起滴水弄》，李小劍的短篇小說《小鎮一警》，彭祖貽的短篇小說《心戰》和中篇小說《冰層下的火焰》，張策的中篇小說《無悔追蹤》，范東峰的中篇小說《小街派出所軼事》，武和平的長篇小說《掩蓋》，易卓奇的長篇小說《后患》，李曉重的長篇小說《走火》等。

公安題材紀實文學方面也有感人作品出現，報告文學有張志民的《赴湯蹈火——記消防民警劉洪全同志》，柯巖的《特邀代表》，李宏林的《追捕“二王”紀實》，理由的《手眼神通》，呂永巖的《中國公安的脊梁》，梅潔的《橄欖色的世界》，徐雅雅的《預審科長》，張成功的《苦海中的泅渡》，李迪的《丹東看守所的故事》，蔣巍的《國之盾——鮮為人知的中國警察故事》，馮銳的《亮劍湄公河——中國警方“10·5”案件偵破紀實》，鮑爾吉·原野的《最深的水是淚水——大連“7·16”大火撲救紀實》，呂錚的《獵狐2015》，衣向東的《橋——“楓橋經驗”55周年風雨歷程》，王仲剛的《中國鐵路第一大案解密》等；傳記文學有溥儀、李文達的《我的前半生》以及小張斌的《江南名探》，修來榮的《陳龍傳》，尹騏的《潘漢年傳》等。

近二十年來，公安文學進入了花繁果碩的全面豐收期，各種風格流派在公安文學領域都有展示，盡管現實主義創作仍是主流，但現代派的象征、通感、夢幻等新寫法在一些作品中也有嘗試，如余華的中篇小說《河邊的錯誤》，黃蓓佳的中篇小說《小樓驚魂》等。

這個時期，除有作品獲得公安系統的金盾文學獎之外，我們還看到在全國各種文學藝術評獎包括魯迅文學獎、茅盾文學獎、中宣部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中都有公安文學作品獲獎，其中，有不少獲獎公安文學作品都是由《啄木鳥》雜志發表、群眾出版社出版的。

在優秀作品涌現、各種獲獎作品數量大增而《文庫》容量有限的情況下，要編一套建國以來的公安文學精品叢書，其難度可想而知。我參加這屆《文庫》編委會，覺得《文庫》編纂工作有幾點是特別值得肯定的，如：一、評選做到公開公正，各種獲獎作品當然是《文庫》預選的關照對象，但為避免還有真正的精品遺漏，全國公安文聯還是發出了《關于開展<中國公安文學精品文庫（1949—2019）>征集編纂工作的通知》，要求各地公安文聯以文聯推薦、作者自薦或專家推薦方式推薦作品；二、征集來可供遴選的作品多，但作品要精，入選作品自然要少。《文庫》之所以能順利編輯出版，一條很重要的經驗，就是編委會各位編委和各分卷負責人及出版社責任編輯認真負責，通過比較研究，堅持優中選優的原則，終于把這套分為長篇小說、中篇小說、短篇小說、紀實文學、散文、詩歌六部分共十六卷書選編出來；三、書中入選的作品均按發表、出版時間排序，注明最初發表園地，并于文末附有作者簡介。短篇小說卷三、中篇小說卷四和詩歌卷、散文卷卷末均附有《主要參考書目》。對于推薦上來的比較優秀而受《文庫》總量字數限制未能選入的公安題材長篇小說、長篇紀實，分別在長篇小說卷四和長篇紀實文學卷三以存目方式附錄，存目列有作品的名稱、作者、出版社和出版時間，以備公安文學愛好者、研究者查覽。在文學作品選本中這樣做很少見，然而很有史料保存價值和版本學意義，體現了編者嚴肅嚴謹的工作態度和對讀者對歷史負責的科學精神。

公安文學藝術的春天是經過老中青幾代作家共同努力開創而成的，得來不易。70年來的公安文學創作，從反特、剿匪、犯罪偵破到公安隊伍的重大戰役行動如清除黑惡勢力、緝毒、清網等，或公安戰線的成功經驗如創造耐心說服化解人民內部矛盾、排解糾紛促進社會和諧的“楓橋經驗”，創造“有困難找警察”的快捷接報警和為民服務的“漳州110”等，還有公安戰線涌現的英雄模范人物邱娥國、任長霞等，我們的公安文學作品均有反映和宣傳，并逐漸形成了凡有重大事件、重大行動公安作家必不缺位，通過現場觀察、多方采集素材加以藝術表現的規律。

公安戰線是光榮的戰線、是英雄輩出的戰線。戰斗、工作在這條英雄戰線的包括公安作家在內的所有公安人，應該為此感到自豪。公安作家理當伴隨著人民共和國公安事業的前進步伐，繼續拿出反映公安戰線的更多更優秀的作品，讓公安文學藝術創作更好地服務于公安現實斗爭和隊伍建設。

何謂文學精品？通常的理解是思想精深、內容精粹、技巧精湛、形式靈活的作品。中國傳統美學認為：“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白居易《與元九書》）；“時運交移，質文代變”、“歌謠文理，與世推移”、“文變染乎世情，興廢系乎時序”（劉勰《文心雕龍·時序》）。這就是說，詩文是隨世而生、與時代相伴而行的，文學精品的思想藝術是要與時俱進、不斷更新提高的。

我們這套文庫必將接受歷史的檢驗。若干年后，回頭再檢視一下，看看《文庫》入選的作品選得對不對、準不準？還有什么不該遺漏的要填補？當然，應該充分肯定新中國建立70年來公安文學的絕大部分精品，《文庫》已收入了，僅此，即可將《文庫》視為薈萃70年公安文學精華的寶貴叢書。而文化、文學的好東西是需要不斷挖掘積累的。我相信讀者會有期待，三十年后慶祝新中國成立100周年的時候，我們這套文庫已為將來再編撰的文庫提供了重要參照系。

總而言之，《中國公安文學精品文庫（1949—2019）》的出版，是中國公安文學史上的一件大事，我由衷地向為該文庫付出辛勤汗水的同仁們致敬，也期待該文庫能夠進一步推動公安文學創作的發展和繁榮，為中國公安事業的不斷進步提供豐富的精神滋養和強有力的智力支撐。

（本文作者杜元明，筆名韓江、阮明，1939年8月生，廣東普寧人。中共黨員。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著名公安文學評論家。1964年畢業于南開大學中文系。曾任中國人民警官大學中文系主任、教授，中國人民公安大學中文系主任、教授。出版有專著《張天翼小說論稿》、論文集《張天翼論》，主編出版有《中國公安文學作品選講》、《中國文學作品選講》、《當代中國公安文學大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