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李鐵工業(yè)題材小說的性別關系書寫

楊麗華

（大連財經學院 公共教學部，遼寧 大連 116622）

遼寧作家李鐵是當代工業(yè)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的領軍人物之一。在以蔣子龍為代表的新時期工業(yè)文學作家逐漸淡出文壇后，李鐵自覺、持續(xù)、執(zhí)著地敘寫當代工人的生活生存境況，深入探究、描繪工人的精神世界。他堅持自己的寫作倫理和寫作姿態(tài)，始終關注底層普通工人和百姓，為此，他甚至堅持在工廠里工作，以一個工人作家的身份在寫作。他的小說創(chuàng)作，始終以中短篇為主，不去刻意追求“轟動效應”，卻總是呈現(xiàn)出關于工人生活敘寫的佳作。可以說，由于他的努力，“使工人題材在中國文壇重新升溫，以堅實的生活經驗、樸實而浪漫的寫作風格，展現(xiàn)著工業(yè)題材小說的獨特魅力?！盵1]如果要研究21世紀以來的工業(yè)題材文學，李鐵是無法逾越的一個存在。

近些年來，隨著國家扶持東北工業(yè)的發(fā)展與轉型，遼寧的文學界乃至中國文壇也逐漸開始關注遼寧工業(yè)題材文學。遼寧工業(yè)題材文學隨著新中國工業(yè)的發(fā)展而發(fā)展，從“十七年文學”到新時期文學，工業(yè)題材文學作品有很多。但由于受到特定歷史時期的局限，其中有一定影響力的作品并不多見。21世紀以來，李鐵的工業(yè)題材小說陸續(xù)問世。

一、李鐵工業(yè)題材小說中的性別關系書寫類型

李鐵的工業(yè)題材小說，創(chuàng)作視角是獨特的。同其他工業(yè)題材小說相比較，李鐵沒有選擇改革時代的精英們，而是關注生產一線的普通工作者；他沒有把視角放在轟轟烈烈的改革對于社會的意義之上，而是重在挖掘在社會轉型時期，工業(yè)改革對人物命運的影響和在改革大潮面前人們不自覺地人性本質的呈現(xiàn)。李鐵的小說把工業(yè)改革這樣的時代作為小說人物的背景，在這樣的社會轉型時期，人們在面對生存選擇時自覺地展示出人性的弱點。

另外，李鐵通過大量的筆墨，在工業(yè)題材小說中對性別關系進行書寫，這在其他工業(yè)題材小說中是不常見的。在眼下白領麗人故事?lián)碛写笈x者的今天，李鐵工業(yè)題材小說中的“女工系列”悉心描繪的藍領麗人世界，及其與男主人公之間的糾葛令人耳目一新。小說沒有無病呻吟、自說自話，卻有著非同尋常的感染力與生命力。這種書寫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李鐵對性別關系的書寫既是人性的，又是社會的，既有時代感，又有價值關懷。在李鐵那里，性別關系的實質是社會關系，是文明與不文明的爭奪與較量、妥協(xié)與反抗，甚至是道德倫理和生命意志之間的撕裂性對峙及其融解。李鐵通過這樣的書寫，來展示給讀者在工廠中兩性關系的不同境遇，從而引發(fā)讀者對女性工人階層真實生活境遇的思考，具有重大的現(xiàn)實意義。

人與人之間，性別關系是非常重要的一種關系，也是最普遍的一種關系。男性和女性之間的互動關系稱之為性別關系或者兩性關系。從宏觀而言，性別關系是由男女角色分工和社會建構而來的；從微觀而言，性別關系是由男女互動和個體選擇而來[2]43。性別關系建構的要素包括：男女雙方、生活世界、交互作用、價值觀念。性別關系的范圍包括：男女的交往與相處、婚姻關系與性別平等[3]1。

李鐵小說對于性別關系的書寫，涵蓋了性別關系構建的要素及性別關系的范圍等內容，眾多作品中的男女人物性格迥異、關系生動且復雜。為了便于分析，本文將李鐵筆下的性別關系依據作品中女性人物行為的目的性，劃分為三種類型：以《我的激情故事》為代表的愛情關系；以《喬師傅的手藝》為代表的功利關系；以《白樺林》為代表的感恩關系。

（一）愛情關系

愛情是人類特有的感情，長久以來，無數(shù)作家傾慕于愛情的書寫，演繹各種各樣的愛情故事。李鐵也不例外，盡管體現(xiàn)愛情關系的小說在他工業(yè)題材的小說中并不占主流。

小說作品中兩性之間愿意為對方付出，成全對方，并心甘情愿與對方不離不棄，獲得彼此的信任，這就是愛情關系。《我的激情故事》講述了發(fā)電廠檢修工郝福良和王惠杰之間的愛情。郝福良一生中最自豪的事有兩件。一是娶了當年全廠最漂亮的姑娘王惠杰，二是拜名師并成了廠里技術水平最高的工人。郝福良追“廠花”王惠杰，有很多競爭對手，他巧用心思引起她的注意，如講笑話討好她、以“苦肉計”博得她的同情和好感。長而久之，王惠杰對郝福良產生情愫，兩人確定戀愛關系后，當郝福良想拜師學藝遇到困難時，王惠杰不惜一切代價去幫助他。除了《我的激情故事》以外，《城市的一顆莊稼》《青春期的兒子》《護林員的女人》等小說亦是圍繞男女的愛情關系展開。

體現(xiàn)愛情關系的小說在李鐵的創(chuàng)作中占篇幅不多。這些小說既書寫了相愛的人之間的美好情愫與生活，也書寫了相愛的人之間可能出現(xiàn)的種種波折。但無論何時，男女之間的情感都是解決這些問題的最有力武器。

（二）功利關系

工廠是可能醞釀愛情的場所，但更是人們謀生的平臺。工廠里男人女人的生活質量，要看他們各自處于什么樣的地位、彼此之間有什么樣的工作關系。利益可能是影響男女之間關系的一種試劑。男女雙方為了各自需求，必然會采取不同的姿態(tài)來處理或者設計兩性關系[4]91。在李鐵小說中占據了很大比例的“女工系列”中，女性為了生存，為了獲取工作技術，不惜用虛假的愛情作為代價去換取。與此同時，占有技術資源的男性會盤算著如何利用資源去滿足個人的欲望。這就構成了男女之間的功利關系。

在李鐵的工業(yè)題材小說《喬師傅的手藝》中，女工喬師傅和斜眼劉之間就存在著典型的功利關系。斜眼劉是全省系統(tǒng)內直大軸高手之一，他的技術廠內無人能比。但他的絕活從不輕易傳人。喬師傅利用自己對斜眼劉虛假的好感，騙取了斜眼劉的直大軸技術。虛假愛情換取技術的功利關系在二者之間呈現(xiàn)。除了《喬師傅的手藝》以外，《出墻的紅杏》《完美的目標》《一掠而過的背景》也有對男女之間功利關系的描寫。

“在生存面前，尊嚴似乎要排在后面，這是生存需求理論的內涵。殘酷也好，無恥也好，這是人的困惑與無奈?！盵3]128李鐵在描述這樣一種關系的時候，一種悲憫的情感隱含其中。李鐵將功利關系描述出來，意在引起讀者對人性與社會的思考。男女人物之間較為復雜的關系，不是理想的、健康的關系，甚至可能是丑陋的、應受譴責的，但因為男女之間的諸多差異性，以及產生這些差異性的諸多客觀性、社會性因素，導致不能簡單地對兩性關系進行判斷。我們應當跳脫人物本身，從更宏觀的角度去深入社會問題，以及受社會影響的性別問題等。在此基礎上，再去深入審視人性，了解和觀照人的復雜性。

（三）感恩關系

李鐵工業(yè)題材的小說中，有些男性作為施恩者出現(xiàn)，他們幫助女性不圖回報，而女性自愿以身相許，形成男女之間的感恩關系。

在《白樺林》中，鄉(xiāng)村民辦教師“林城的狼”救了對生活無望想自殺的女孩李子，并擔負了她上大學的費用和她一家老小的生活費用。他不惜犧牲休息時間做兼職工作。李子感激“林城的狼”，寧愿放棄自己的愛情，用自己的婚姻大事去報答，為此，李子說，“愛情不算啥”。除了《白樺林》外，《紀念于美人的幾束玫瑰》《鄉(xiāng)間路上的城市女人》《鄉(xiāng)野蔥蘢》也有對男女之間感恩關系的描寫。

在李鐵工業(yè)題材小說的感恩關系中，報恩者對施恩者僅僅是存在感恩之情，沒有夾雜功利和愛情，他們不是被迫、勉強的，而是心甘情愿的。女性在這里的心甘情愿與功利關系中出于無奈不同。但相同的是，女性的身體與女性的情感、意志已經分離。李鐵對這種關系中的雙方沒有進行道德批判，而是流露出憐憫、無奈之情，表現(xiàn)了他對現(xiàn)代社會性別觀念、性別關系的深刻思考。

二、李鐵性別關系書寫的文化意蘊

李鐵總是強調他只對他自己有感觸的事情進行敘述。他確實是在用自己的筆對生活和時代做出文學性的反映。李鐵工業(yè)題材小說對性別關系的書寫涉及了現(xiàn)實社會多個方面問題，具有豐富的文化意蘊，有積極的文化建構意義。

（一）不同人生價值的追尋

人生的價值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出人生存的意義。從個體角度來看，受家庭、社會等環(huán)境因素的影響，每個人的人生價值各不相同。同樣，從性別角度來看，男女兩性的人生價值追求也不盡相同。

李鐵小說中女性的人生價值選擇可分為對工作技術的渴望、對公平正義的追求、對愛情和個性解放的追求、對幸?；橐龅南蛲?、對安逸生活的向往、對城市生活的向往六種類型。例如，《喬師傅的手藝》中的喬師傅追求擁有和男性一樣的技術，《工廠上空的雪》中的劉雪通過與不端勢力抗爭來追求公平正義，《長門芳草》中的莫靜追求愛情和個性解放，《白樺林》里的惠芳追求幸福的家庭，《兩個女人》中賣燒烤的虎頭媽媽追求生活的安穩(wěn)，《完美的目標》中的落英追求逃離農村。這些作品對性別關系的書寫展現(xiàn)了不同生活背景下女性人生價值的選擇。無論女性做了什么樣的選擇，選擇的背后大都是女性對生存保障的渴望、對生活平等和維護個人尊嚴的努力和嘗試。追求工作技術、愛情和個性解放、幸?；橐龅膶嵸|就是在追求自身價值的實現(xiàn)，進而實現(xiàn)愛情上不再是男性占主動權和話語權；婚姻上不再是“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tǒng)模式，而是男女雙方共同協(xié)商溝通經營婚姻，彼此為對方付出心思，珍惜彼此。對安逸生活、城市生活、公平正義的向往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對社會和諧的追求。

李鐵小說中對性別關系的書寫還涉及男性的人生價值選擇及其深層意蘊。擁有一個漂亮賢惠的妻子、一份理想的工作、一定的社會地位，是小說中體現(xiàn)的男性人生價值的核心內容。例如，《我的激情故事》中的“我”追求有一位漂亮的妻子，《長門芳草》中的廠長邵振軍渴望事業(yè)上成功，《安全簡報》里積極上進的焊工劉洪力追求擁有更高的社會地位。

上述作品中，男女人物在人生價值的選擇上存在差異化，主要表現(xiàn)為男性傾向于對婚姻的主導、對事業(yè)成功的渴望；女性傾向于對婚姻家庭的付出、對自由生活的向往。這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當代中國以及當今世界依然要強調并且不斷努力追求男女平等的事實。李鐵作為一個男性作家，以他的務實態(tài)度寫作，體現(xiàn)了自己的主體意識和話語基礎。

（二）性別境遇差異的表現(xiàn)

李鐵小說性別境遇存在的差異化主要表現(xiàn)在婚戀和工作兩方面。

在婚戀方面，女性面臨著家庭內部人員和外界環(huán)境的束縛和壓迫。例如，《追求進步》中在張竹帶著男朋友李志鵬見過母親后，母親因為家境情況表示反對；《情人楊玉環(huán)》中楊玉環(huán)已經離婚了，她要尋找能夠真正理解自己的男朋友，卻一再遭到周圍工友的鄙視，認為她亂搞男女關系。相比之下，男性受到家庭和社會的壓力則比較小甚至沒有。例如，《犯桃花》中，小說設定的情節(jié)是，公司老總的婚外情行為不僅不被周邊的人反感，卻反而被認為有能力，沒有婚外情的老總竟然被視為另類，不能融入社交圈子里。

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與進步，目前女性在婚戀上的境遇比小說中反映的好很多，但差異化依然存在。例如，與男性相比，女性面臨來自家庭內部人員和外界環(huán)境更大的催婚壓力。社會學研究認為，女性年齡越大在婚姻市場的競爭力就越小，而年齡對于男性在婚姻上的競爭力阻礙不大，甚至有家長認為男性年齡越大越成熟有魅力[5]213。女性的劣勢再次凸顯。

在女性就業(yè)方面，與技術和能力相比，外貌特征有時也是就業(yè)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例如，《紀念于美人的幾束玫瑰》中的于美人盡管獲得全市青工焊接技術比賽狀元，是技術能手，但這種技術并未得到發(fā)揮。她調到總經理辦公室，專門做接待工作，不可否認這是與于美人的外貌存在一定關系，而對于相貌平平的女性，未必有如此幸運。這都是令女性困惑的境遇。

（三）對性別境遇差異影響因素的思考

20世紀末到21世紀初期間，女性就業(yè)情況得到極大改善，但性別歧視依然存在。在李鐵小說中，生理因素、家庭因素、社會因素都是男女性別境遇差異的重要“推手”。這種差異導致女性在現(xiàn)實境遇中的被動和無奈，成為男權意識作祟的犧牲品[6]116。

男女兩性的生理因素差異是導致性別境遇差異的原因之一。男性在骨骼、肌肉發(fā)育方面具有先天的優(yōu)勢，體力強、力量大、能承受較重的體力勞動和較大的運動負荷。李鐵筆下的工廠，并不是現(xiàn)代化程度很高的場所，這一“原理”在此仍然有效。生理因素差異使得男女在工廠中的分工不同、待遇不同，在工廠和家庭以及社會中的境遇不同。李鐵認為，性別境遇平等應該以兩性生理結構差異為基礎，而不是完全強調兩性之間的社會地位。在當代工業(yè)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中，從“十七年”到“新時期”①“十七年”指1949年至1966年這一時間段，學界對“新時期”的具體時間起點存在一定爭議，但主流學術觀點認為1976年10月可視為“新時期”開始的一個節(jié)點?！白骷覀円欢扔幸獗憩F(xiàn)工廠勞動中的這種性別差異，尋求和探索著新時代情勢下的男女平等問題，揭示新時代女性作為主人公所煥發(fā)的激情、能力”。

受傳統(tǒng)觀念的影響，男女在家庭中的分工有所不同，表現(xiàn)為家庭因素的影響。一般認為，女性似乎應該在家庭中要承擔起家務等瑣碎的事情，而男性應該到社會中去工作賺錢養(yǎng)家。《白樺林》中，惠芳是一個家庭主婦，每天打掃衛(wèi)生、買菜做飯、照顧父女倆，過著日復一日的日子。由于丈夫和女兒忽視了她對這個家庭的貢獻和她的感受，她選擇離家出走。事實上，她是具備出色的工作能力的。例如，她在離家出走期間從事了文秘工作，復印、打字、分發(fā)文件、做文案，她都輕車熟路，贏得了同事的好感。但是，固有的家庭分工不允許她出去從事這樣的工作。

李鐵小說中影響性別境遇差異的另一因素是社會因素。通常來講，男人是勇敢的、剛毅的、忙事業(yè)；女人是溫柔的、賢惠的、顧家的。一個家庭給女性提供的接受教育的提升能力、去從事社會勞動的機會和能力，要比男性少很多。男尊女卑的思想，使得女性常常處于失語狀態(tài)。自五四新文化運動以來，女性開始逐漸反抗男權社會對女性身份境遇的設定。直到現(xiàn)在，男女在婚戀、教育、就業(yè)等方面的差別雖然大大減少，但在個別領域依然存在。

三、李鐵工業(yè)題材小說性別關系書寫的多重意義

長久以來，進行工業(yè)文學創(chuàng)作的作家由于普遍注重所敘述故事與政治語境的對應，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文學敘述中對人性內涵的深刻思考與表現(xiàn)，忽略了對工業(yè)領域中性別關系的描寫。李鐵的作品不去直接或急迫地關注表達對國家、時代、社會等宏大問題的思考，而是始終關注工人們作為普通人的生活境況和情感，通過對男女性別關系的敘寫，體現(xiàn)對工業(yè)文學創(chuàng)作的理解和探討，從而透露出作家的人文情懷。

（一）喚起對女性工人階層真實生存境遇的關注

李鐵是非常集中地關注工人生存狀況和精神面貌的一位當代作家。他的目光集中在工人身上,反映工人階層，尤其是女性工人的真實生存境遇。他說過：“我關注的更多的是他們的掙扎，他們的生存與欲望的矛盾。他們的遭遇、心靈的苦悶是否能夠撥動讀者的心弦，我認為能撥動的，我就寫，我認為能感動我的，我就寫?！盵7]18

中國真正深刻進行的工業(yè)體制改革是在90年代。此時，大量國企重組，引發(fā)了新中國成立以來的第一次下崗潮。李鐵的小說敘述背景，大致從此開始。工人跟農民不一樣，他們沒有土地，工資是他們生存的唯一資本，而工資必須來源于一份工作。社會有無數(shù)個場域，一個人在場域中的位置取決他所擁有的資本。布爾迪厄所解釋的場域是“位置之間客觀關系的網絡或圖式”“這個位置的存在，它們加諸于其所占據著、行動者記憶機構中的現(xiàn)在的與潛在的意境客觀地界定的，也是通過其與其他位置之間的客觀關系（統(tǒng)治、從屬、同一等）而得到界定的?！盵8]140在工廠的日常維系中，大多時候男性位于場域的核心，女性位于場域邊緣。在李鐵看來，在下崗潮中女性尤其值得同情?！芭は盗小笔撬麑ΜF(xiàn)實的敏感關注。20世紀90年代的女性早就不是走出家庭無處可去的“娜拉”，經過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和時代的發(fā)展，女性和男性一樣能夠擁有工作，能夠養(yǎng)活自己和家庭。但當女性面臨生存困境時，似乎女性又回到了身體和自我意志分開的狀態(tài)。21世紀以來，城市化進程加快推進，出現(xiàn)了許多農民工進城浪潮，李鐵又開始關注打工女孩的生存境遇和精神世界，《完美的目標》等小說應運而生?，F(xiàn)實生活中女性的愛情、婚姻、工作、精神，都在李鐵小說中真實呈現(xiàn)出來。據統(tǒng)計，在李鐵的67篇小說中，涉到兩性關系的約50篇。

李鐵的小說敏銳而深刻地對女性工人階層的不同生活遭遇進行刻畫，引發(fā)人們思考深層次的社會原因，進而喚起工業(yè)題材文學創(chuàng)作對女性工人階層真實生存境遇的關注。

（二）通過兩性對比增強工業(yè)文學對人性表現(xiàn)的力度和厚度

以往的工業(yè)題材作品，習慣于將人物寫成簡單的進步、落后或正面、反面兩類，人物之間形成二元對立的模式。即使刻畫一些復雜性格的人物，也要賦予人物以一個主要的本質特征或核心品性，而這一核心品性常常與大的意識形態(tài)性主題緊緊聯(lián)系起來。李鐵突出了男女性別關系的書寫，尤其較多嵌入了女性的書寫比重，實際是增強工業(yè)文學對人性表現(xiàn)的力度和厚度。工業(yè)似乎是男性的，但實際不是?，F(xiàn)代社會的發(fā)展，讓女性有了更多進入工業(yè)領域工作的機會。李鐵注重工廠里兩性關系書寫，應該說對工業(yè)文學表現(xiàn)內涵的完整理解。進入兩性關系視域進行描摹、表現(xiàn)，無疑是從人性出發(fā)，揭示人的復雜豐富的心理、本質。

前文談及的性別關系的種種書寫，首先是將男女工人放置在作為人的境地上進行觀察和表現(xiàn)。生活中，他們是真實的有七情六欲的人，一切是以人的本性出發(fā)來判斷和行動的?！冻鞘械囊活w莊稼》中，崔喜的情感經歷從道義倫理上不值得贊賞，但這揭示愛是靈與肉完美結合的真理?！堕L門芳草》的莫靜愛上已婚男士，因為彼此有共同語言，《情人楊玉環(huán)》中楊玉環(huán)也大膽地追求個性解放。中國的工業(yè)文學創(chuàng)作中不愿表現(xiàn)女性，或不能表現(xiàn)真實的女性，女性常常成為沒有欲望、沒有色彩、沒有氣息的符號。李鐵的這類小說增添了鮮活的女性形象，極大豐富了女工的人性內涵。

（三）凸顯工業(yè)題材的審美意蘊

當代工業(yè)題材文學的創(chuàng)作相對較難，主要原因在于難以寫出工業(yè)文學獨特的審美韻味，正如鄉(xiāng)土文學有鄉(xiāng)土氣息，戰(zhàn)爭文學有戰(zhàn)爭氣勢一樣。人們一提及工業(yè)文學，腦海中閃現(xiàn)的是單調的車間、機器、勞動服、工作場景等，容易給人留下乏味的印象。

李鐵的工業(yè)題材作品恰恰彌補了這一不足，凸顯出工業(yè)題材的審美意蘊。李鐵作品中有許多是對工作和勞動技藝的精彩描寫?！豆S的大門》里劉志章進行技術比武時對閥門的精彩描述，《情人楊玉環(huán)》中對楊玉環(huán)完成軸套切削任務時的精彩描繪都是如此。李鐵還設法讓工廠里場地、道具、符號，與小說情節(jié)結合起來，甚至成為故事的組成部分，使得小說靈動起來。小說借人物之口一再談及機器原理，而這些原理正和故事情節(jié)、人物活動密切關聯(lián)。人的思想心理的變化其實與機器為代表的背景環(huán)境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這就使李鐵的小說有了與他人不一樣的特質。

總之，著力于性別關系的書寫，是李鐵工業(yè)題材小說創(chuàng)作的重要特征。李鐵的工業(yè)題材作品生動鮮活地敘述了男女之間的生存、愛情、功利、報恩等多種內容，真實表現(xiàn)了工人階層的生存境遇，凸顯了人性的豐富多樣性，很大程度上增添工業(yè)文學的表現(xiàn)力和審美力，具有深厚的文化意蘊，為提高當代工業(yè)題材小說寫作水平提供了寶貴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