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史略

王永前,柳小岸

（山東省萊陽復健醫院,山東 煙臺 265200）

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是基于膠東柳氏醫派的中醫理論和學術體系,以《小兒推拿廣意》悠久的傳承歷史和豐富的臨證為基礎,而于近代崛起的中醫小兒推拿流派。2020年,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入選齊魯醫派中醫藥特色技術傳承項目；2021年,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合柳氏膏滋方治療腦癱技術入選山東省中醫藥特色技術庫,并列入特色技術推廣項目；同年,山東省中醫藥科技項目“膠東柳氏醫派學術思想及傳承方式研究”立項,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的傳承方式和學術思想研究也是該項目的主要研究內容之一。故而本文從傳承史略入手,著眼于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的學術思想和創新性特點,不揣淺陋,探討之。

1 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溯源

小兒推拿術作為中醫學的一項治療技術,早在隋唐時期就有文獻記載。小兒推拿作為一個獨立的體系則是在明清時期形成的,其特征是大量小兒推拿著作的出現,如《小兒按摩經》《小兒推拿廣意》等。

1.1 廣意派推拿是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的源頭 在清代,小兒推拿術尚未得到官方重視,但因其有顯著的治療效果在民間廣泛流傳。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是在清·熊應雄廣意派小兒推拿的基礎上創新并發展起來的小兒推拿學術流派。

《小兒推拿廣意》序云:“余留心于此,偶得一編,乃推拿之法,誠治小兒金丹。苦無高明討論,藏之有年。丙辰歲,余仗策軍前,親民青邑,去浙東開府陳公之轅僅里許。陳公神于用兵,已聲播寰區,而又精于此術。余得旦夕請正,以竊慶焉。”熊應雄自序說明了兩個問題:一是廣意派小兒推拿是在前人經驗基礎上的拓展,非熊應雄的原創之術,此即“偶得一編,乃推拿之法”之說；二是廣意派小兒推拿是熊應雄請益于陳公后之心悟,此即“誠治小兒金丹,苦無高明討論,藏之有年”“余得旦夕請正,以竊慶焉”之語境。

熊應雄并未交代陳公名諱,《小兒推拿廣意》僅有“楚清江陳世凱紫山重訂”字樣,然當為陳世凱將軍無疑。原因有二:一是熊應雄《小兒推拿廣意》刊于清康熙十五年,與《小兒推拿廣意》序“丙辰歲,余仗策軍前”紀年相符,康熙十五年即為丙辰年；二是《清史稿·陳世凱傳》載:“陳世凱（1629—1689年）,字贊伯、紫山,號稱‘陳鐵頭’。清初軍中名將,湖廣恩施人……十五年（1676年）……精忠降,世凱還鎮溫州。”與《小兒推拿廣意》序“去浙東開府陳公之轅僅里許。陳公神于用兵,已聲播寰海,而又精于此術”相吻合。又古以錢塘江為界,分為“浙西”“浙東”,即今寧（甬）紹、臺溫、金麗衢地區均屬浙東地區。在“偶得一編”的基礎上,熊氏得以與陳世凱“旦夕請正”,而于康熙十五年刊行《小兒推拿廣意》,以付“不為自私,付之剞劂”廣意于天下之愿。《小兒推拿廣意》刊行后,深得人們的喜愛,此后該書多次刊行,廣為流傳。當今可見清道光十二年重刊本（京都大學圖書館藏）、上海文成書局印行大字斷句本、嘉郡博古堂楚記藏版、清乾隆十四年（1749年）金陵四教堂刻本、浙江陳作三先生校正本、清光緒十四年（1888年）刻本等。

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傳本為浙江陳作三先生校正本,扉頁有“浙江陳作三先生校正無訛”“小兒推拿廣意”字樣。陳作三,浙江人,生卒年不詳,校正刊行熊應雄《小兒推拿廣意》,以其線裝本傳于李蘭遜。該書分為3卷,上卷總論兒科診法和推拿功用、穴位、手法,中卷述17種病證之推拿手法,下卷載方劑185首。由此可知,無論是陳世凱,還是熊應雄、陳作三,均精通內治法和外治法。這也是廣意派小兒推拿不同于其他推拿流派的主要特點。

柳氏所藏“陳作三本”,為清末貢生儒醫、膠東柳氏醫派奠基者李蘭遜先生所傳。李蘭遜先生為山東棲霞人,出生于18世紀30～40年代,具體生卒時間不詳,早年在京城開館行醫,堂號“棲邑濟生堂”（一說為帝師,待考證）,晚清貢生儒醫,精通經史,熟諳岐黃之學,兼通律呂、諸子百家。其于醫學,深究博覽,采精擷華,獨探奧蘊,卓然自成一家。晚年回歸故里,傳術于關門弟子柳吉忱（1909—1995年）,并以熊應雄《小兒推拿廣意》陳氏校正本相贈,為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的奠基人。

1.2 膠東柳氏醫派是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之本 柳吉忱,名毓慶,號濟生,山東棲霞人,李蘭遜晚年入室弟子。先后畢業于天津尉稼謙、上海惲鐵樵國醫班。歷任棲東縣立醫院、棲霞縣立醫院院長,萊陽專署中醫門診部主任、煙臺市萊陽中心醫院中醫科主任,原山東中醫學會理事、煙臺市中醫藥學會副理事長。熟諳《黃帝內經》《難經》《傷寒雜病論》《神農本草經》諸經,以及唐宋以降醫籍,臨證澄心用意,窮幽造微,審證候之深淺,明藥物之緩急,制方有據,每收效于預期。診務之暇,著述頗豐,著有《內經講稿》《傷寒論講稿》《金匱要略講稿》《溫病學講稿》《本草經講稿》《中國醫學史講稿》《風火簡論》《中醫外治法集錦》《濟眾利鄉篇》《熱病條釋》《臟腑診治綱要》等,創立膠東柳氏醫學流派。

2019年10月,膠東柳氏醫學流派創始人柳吉忱先生誕辰110周年座談會在山東萊陽召開,大會肯定了柳吉忱先生對中醫藥事業的貢獻和作用,《中國中醫藥報》進行了相關報道。

柳吉忱先生18歲學醫業醫,直至76歲離開臨床,一生都奉獻于中醫藥事業。20世紀50年代,其負責膠東地區中醫教育工作,主辦了7期中醫進修班。20世紀80年代,為緩解中醫人才青黃不接的現狀,其又籌建山東扁鵲國醫學校,先后為全國21個省市培養基層中醫近萬人。柳吉忱先生既是新中國成立后中醫教育的先行者,也是改革開放后民辦中醫教育的先行者。其拓展了廣意派小兒推拿,創立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根據中醫學臟腑經絡理論及經穴的功效主治,形成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鮮明的學術特色。無論是在中醫進修班,還是在山東扁鵲國醫學校的教學中,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都是必修課程。柳吉忱先生強調“小兒推拿術,不可視為雕蟲小技,而應使其從民間療法的層面,提升到學科發展的平臺上去！”

2 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理、法、方、術全面提升和發展

柳少逸（1943—）,柳吉忱之子,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代表性傳承人,全面繼承了其父柳吉忱先生的學術思想和經驗。曾擔任山東煙臺中醫藥專修學院院長,泰山醫學院、濟寧醫學院兼職教授,萊陽復健醫院院長顧問。

柳少逸為膠東柳氏醫派集大成者,完善并發展了柳氏醫學,創建五大創新性學術體系（中國象數醫學理論體系、柳氏病機四論體系、太極思維辨證體系、柳氏復健醫學體系及方證立論臨證體系）,推動膠東柳氏醫派形成了鮮明的學術思想,即“三觀,四論,一法則”。“三觀”即天人相應的整體觀、形神統一的生命觀、太極思維的辨證觀；“四論”即老年、退行性病變的虛損論,功能失調性疾病的樞機論,器質性病變的氣化論,有形痼疾的痰瘀論；“一法則”即理必《內經》、法必仲景、藥必《本經》[1]。這也是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的核心學術思想。

2.1 “三觀”是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理論發展的基礎柳少逸先生認為,研究中醫理論體系,探討中醫學結構,必須從《黃帝內經》中的中醫學術思想構建起步。《黃帝內經》中的廣義中醫學,就是由天人相應的整體觀、形神統一的生命觀、太極思維的辨證觀組成的。這是柳少逸先生創建的中國象數醫學的三大核心理論,更是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理論發展遵循的核心理論。天人相應的整體觀貫穿于中醫的生理、病理、診斷、治療與預防等各個方面；形神統一的生命觀在《靈樞》中多有論述,先天之精成形,后天之精養神,而形神統一；太極思維的辨證觀認為陰陽五行學說的核心就是太極思維,是中醫學術思想的基石之一,也是柳少逸先生構建中醫病機四論體系,臨證倡導太極辨證思維,完善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理論的依據和基礎。

2.2 “四論”是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治療疑難病的理論依據 “四論”既是解釋疑難病證和內傷雜證的病因病機綱領,也是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治療兒童腦癱、癲癇等疑難病的理論依據,并據此創制了一大批行之有效的推拿方（摩方）。如據虛損論立治痿摩方、治痿九穴摩方、益元榮督摩方等,據樞機論立調達樞機摩方、屋翳支溝定瘛摩方等,據氣化論立交通任督摩方、應天貫地摩方等,據痰瘀論立《大全》膈俞化痞摩方等。柳氏病機四論互為因果,互相影響,絲絲相扣,寓含消長轉化的太極思維模式。

2.3 “一法則”是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的學術根基柳少逸先生認為,《黃帝內經》確立了中醫學的理論體系,蘊含的“三觀”思想構成了中醫學術思想的主體,理必《內經》、法必仲景、藥必《本經》乃萬世醫門之圭臬。理必《內經》是因《黃帝內經》理論是中醫基礎之淵源,法必仲景指臨床要講究辨證論治,藥必《本經》指運用好《神農本草經》的藥性理論。遵循這一法則,即可避免出現《黃帝內經》所述“五過”“四失”之弊,尤其在小兒推拿中,這一法則貫穿于理、法、方、術各個方面。

3 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的創新性特點

柳少逸先生“知方藥、知針灸、知推拿”,小兒推拿術盡得其父柳吉忱薪傳。其根據中醫臟腑經絡學說,“闡發小兒推拿手法和部位的功效及主治,破譯了手法、部位、穴位的作用機制,將針灸處方學的配伍法以‘摩方’的技法引申到小兒推拿中”[2],而《小兒推拿講稿——“廣意派”傳承錄》成書,使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的學術層次得以全面提升。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具有鮮明的學術特征,即理必《內經》,法寓太極,三辨合一,四方交融,方證立論。

3.1 理必《內經》 《黃帝內經》作為中醫學的奠基之作,柳少逸先生認為“法于陰陽”“和于術數”是其核心理論,而“形與神俱”是醫學追求的終極目的。故而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從理論到實踐,《黃帝內經》之法理貫穿其中。

3.2 法寓太極 柳少逸先生運用太極思維破譯了推拿手法、穴位及功效主治的基本原理,實現了理論與臨床的互通,使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的理論體系更臻完善。柳少逸先生引入先后天八卦圖等太極理論,闡發了五指端配五行、五臟及推五經的作用機制等。

3.3 三辨合一 將辨證論治與辨病論治、辨癥狀論治有機融合,因病制宜,權變施用。三辨合一使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的施治空間更為廣闊,“病-法-方-術”軸線更為清晰恰當,療效更佳。如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對于小兒腦癱的“三辨合一”臨證應用取得了顯著的療效。

3.4 四方交融 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立“摩方”“針方”“灸方”“藥方”,四方交融施治,凸顯了其方法的靈活性,是方劑學思維的啟迪和延伸。四方交融既是對柳氏廣意派學術體系的拓展,也是學術特色的創新。

3.5 方證立論 即“有是證用是方”,是同病異治和異病同治理論的進一步發揮。如百會久泄摩方,功在益脾腎、司氣化、泌清濁、補中益氣、升陽舉陷,適用于中氣不足不能升提固澀者,小兒泄瀉經久不愈可用,小兒脫肛也可用,此為異病同治。再如慢性泄瀉,百會久泄摩方可治,火旺土健九穴摩方也可治,此即同病異治。

4 柳氏廣意派的學術探索

無論是李蘭遜、柳吉忱、柳少逸,還是年輕一代的劉玉賢、王愛榮,均是具有堅實中醫理論基礎和臨床經驗的佼佼者,對學術的探索片刻未停。基于理必《內經》的學術特點,柳吉忱先生將柳氏醫派的學術思想與廣意派兒科推拿有機融合,創建了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流派,并立摩方和藥方。柳少逸先生講法釋理,結集《小兒推拿講稿——“廣意派”傳承錄》,成為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的代表作。柳少逸先生的近40部著作中,與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相關的就有近10部。如《經絡腧穴原始》除講述經絡的概念、源流、組成、基本功能、臨床應用和腧穴的分類、配伍外,并立“針方”“灸方”“摩方”,是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的重要理論基礎。《〈內經〉中的古中醫學——中國象數醫學概論》闡述了中國象數醫學理論體系和慢性內傷性疾病病機理論,是對《黃帝內經》“法于陰陽”“和于數術”“形與神俱”的中醫學結構和醫療終極目標的總結和提煉。《五運六氣三十二講》依據《黃帝內經》全面講解五運六氣,是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學中時辰治療學及其摩法、摩方的理論基礎。《中醫非藥物療法薈萃》《中醫康復療法薈萃》《腦癱病中醫治療康復技術講記》均列小兒推拿療法專章介紹柳氏廣意派推拿的特色。

2019年11月,首屆中國民間療法高峰論壇暨“兒科療法 流派傳薪”兒科特色療法學術展演舉辦,柳氏傳人劉玉賢、王愛榮、李卓睿、漢敬德、陳安玉、蔣泉濤、任帥花、李萍等從多角度踴躍撰文交流。其中,劉玉賢為五蓮縣中醫醫院副主任中醫師、國家五級師承工作室傳承導師,潛心柳氏醫派研究30年,結集完成《太極思維 方證立論——柳氏醫派研究》,凡130萬字,系統分析了柳氏醫派的形成與發展、學術思想與體系建設、理論創新與臨床經驗等,并列專章對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進行了細致的闡述。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秉承推藥兼施、四方交融的學術特點,致力于摩膏的研發。目前,柳氏九味通痹摩膏、柳氏消癭摩膏、柳氏除塵容顏摩膏、柳氏烏頭通痹摩膏、柳氏元胡通脈摩膏、柳氏溫通摩膏、柳氏清消摩膏、柳氏止咳定喘摩膏等有效藥方已廣驗于臨床。

5 結語

20世紀90年代,柳少逸先生赴日本講學并帶教日本研修生,使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遠播海外。2017年,棲霞市人民政府將柳氏廣意派推拿術納入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2018年,萊陽復健醫院成立專門的傳承小組推進該項工作。組長王愛榮,副主任中醫師,跟師學驗20余年,《小兒推拿講稿——“廣意派”傳承錄》《醫經學派推拿術講稿》等柳派著作中的插圖是其演示操作拍攝而成。2020年,萊陽市人民政府將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等柳氏醫派6項技藝納入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同年,山東省衛生健康委員會將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作為中醫藥特色技術,遴選為“齊魯醫派中醫藥特色技術傳承推廣項目”；煙臺市衛生健康委員會也將“推動膠東柳氏醫學流派傳承創新發展,深入挖掘并整理推廣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中醫藥特色技術”列入煙臺市衛生健康工作2020年的工作要點。一批具有中醫理論扎實、臨床經驗豐富、有志于柳氏廣意派傳承者,正在接受柳少逸先生的傳授和指導,同時也在帶教下一代傳承人。

柳氏廣意派小兒推拿由此進入興盛時期,正在不斷綿延的老中青傳承接替中,傳承經典,奔向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