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夜

丁海濤

暑天熱浪肆虐。白天被困在單調的空調房，夜，成了人們蠢蠢欲動的天堂。好在我對夜的要求并不高，走走罷了。

一襲涼風拂面，滌盡渾身難耐的汗漬，令我神清氣爽。街道兩旁，路燈璀璨，色彩迷離。高大的樹木高舉著濃密的枝葉，靜默如深邃的老者，整齊有序地站立在路邊，燈影里的綠莫辨深淺。枝葉靜靜梳理著燈光，路面鋪滿枝葉動感的照片。外層的枝葉浸染在路燈的光澤里，看醉了行人的眼。

夜在腳下，行走著，向狀元橋進發。

遠遠望去，橋兩邊高大的路燈并舉，似一朵朵圣潔的蓮花次第綻放。有六瓣的，四瓣的，也有兩瓣的，靜靜地別在小城的胸襟。

近處，橋上行人、車輛絡繹不絕，一掃白日的凄涼寂寞。橋下的護城河柔波蕩漾，金浪疊起又展開，一如睿智的褶皺一波一波在微風中流淌。此刻，我不禁聯想起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香波瀲滟，畫舫穿梭，別有一番旖旎的韻味。

今夏的南京之行，初識南京的夜。奢華的人文歷史氣息與我撞個滿懷，那里的每一塊磚瓦都刻進歷史的記憶。南京的夜是厚重的，擁擠的，雍容華貴的，須得一層層剝開方可品味。而小城的夜是澄澈透明的，一如清純的小家碧玉。

“咝咝……咝……”幾聲破碎的蟬鳴驚擾了我的思緒。我這才想起，近來小城的高溫一浪高過一浪，也許打濕了蟬的翅膀，已然沒了先前蟬聲聒耳的熱鬧。

我尋著蟬聲繼續前進。

漫不經心掃過馬路上疾馳的汽車，心，怦然亂跳。那不是一只只“蟬”穿越在馬路中間，成功地變形碾過寬闊的路面？哼，屁股后面居然還多了兩只紅色刺目的“眼”。這一定是最新變異又無須冬眠的，橫行于地球的霸王“蟬”吧。我為自己的發現竊喜，還有一種感覺叫滿足。

再看小區旁邊停放的排排車輛，真似形態各異的蟬在蟄伏。一只只低眉順眼，那乖巧的俏模樣格外惹人憐愛。這樣想著，便有了把它寫進童話里的沖動。

眼前，真實的小城之夜正與我并肩而行。

尋蟬！尋蟬！

“三只蟬！”我大聲驚呼。幾個路人也順著我的視線圍了過來。只見金塔路旁的一棵大樹上三只蟬正穩穩地抱著樹，其中一只蟬拖長腔調，脆生生的鳴叫響徹夜空。我頓生“新蟬忽發最高枝，不覺立聽無限時”之感。

駐足間，恍惚又回到兒時：母親搬出涼床，我仰躺在涼床上，滿天的星星多而密，螢火蟲提著燈籠竄上竄下，不知名的小蟲“唧唧”“啾啾”聲此起彼伏。

睡到半夜，家里突然傳出蟬震天的歌聲：“知了、知了……”那可是我中午悄悄溜出去的戰利品啊！

姐姐迷迷糊糊地問：“吵什么呀？”嚇得我直奔回屋，掀開蚊帳，小手緊緊捂住蟬的“嘴巴”……

童年的夜也是炎熱的，卻永遠充滿溫馨的童話色彩。

我抬頭看天，天上的星星好像沒有兒時多，也沒有兒時亮。路旁的小蟲，呢喃細語；活潑的小樹，如小學生背誦詩文般搖晃腦袋。我想此刻，我家七樓陽臺上的絲瓜花，一定正舉著黃色的小喇叭，賣弄著我喜歡的模樣，在風中調皮地偷笑呢。可惜無人關注它們卑微的存在。

嗨，今夜，蟬歌嘹亮！今夜，果然生了雙翅膀！今夜，提著路燈向黎明—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