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花落了

趙仕

站在窗前，看窗外的風景。

時間大概是四月初。窗前的楊樹，枝杈都結滿了褐綠色的芽苞，膨脹著無限的渴盼與希望。

四五天過去了，那些芽苞沒有綻放出綠葉，卻漸漸長大了，小拇指粗細，寸許長，像條條紫色的毛蟲（這種東西叫“毛毛狗”，在柳樹上經常看到），挨擠地、很有秩序地向下垂著。我知道，也許這就是楊花了。其實，我的心里也明白：樹木是先開花后吐葉的，諸如杏樹、李子樹等，可是固執的思維定式里就是認為樹木就應該展開芽苞就放葉。這種固執的思維，讓我很是失落。好在這些“毛毛狗”精靈，讓我在失望之余，又燃起一陣驚喜：遠看楊樹上這些精靈，像一排排排列整齊的樹掛，煞是奇美壯觀！這道生活中亮麗的風景，我以前還真不曾留意過。

春天來時，我只注意柳樹的變化，因為我打小兒就喜歡折柳枝、做柳笛，卻從沒有留心過柳枝上的葉子與“毛毛狗”孰先孰后。至于楊樹的變化，向來都沒有關注過，因此我只見過柳樹上的“毛毛狗”，沒有見過楊樹上的“毛毛狗”。不是楊樹不長“毛毛狗”，而是我沒有在意。說來也夠可憐的，生活竟閉塞到這種程度，我竟然連楊樹是先開花后放葉這點兒生活中的小常識都不知道。現在我明白了：漫天飛舞著的楊花柳絮，原來是這些“毛毛狗”的貢獻啊！生活中的事情也真是奇怪，習以為常的道理，往往不一定是正確的，真是“活到老學到老”啊！

提起“毛毛狗”，就會想起孩提時代。每到春天，一群歡蹦亂跳的孩子，有男有女，來到村頭兒、溝邊、山坡上，折下一枝枝春柳，在“毛毛狗”上吮吸一下，口腔里滿是甜甜的滋味。稍大一點兒的孩子，擼掉柳條上白色的“毛毛狗”，然后一手在上，一手在下，握住柳條的根部，反向一較勁兒，柳條的皮和骨就活動了。這樣由根向梢扭動，瞬間一條完整無損的綠色的柳條管兒便脫骨而出。用剪刀將柳條管兒按照需要剪成幾段，再去掉每段前端半厘米左右的老皮，露出淺綠色的新皮，咬在嘴里，就可以吹出動聽的聲音。有的孩子還在粗一些的柳管兒上剪出六個眼兒，當作長笛吹奏，那歌聲還真是婉轉悠揚。童年生活的杰作，天籟之音的回響。這就是柳笛。屯子里的孩子管它叫“叫叫兒”。

看著眼前的楊樹，看著那串串楊樹上結出的“毛毛狗”，我想：柳樹生“毛毛狗”時可以做柳笛，難道楊樹就不能做楊笛嗎？后來聽說楊樹的枝條也可以擰下做楊笛，只是放進嘴里吹時有點兒苦，不像柳笛那樣甜潤爽口。

十多天后，楊樹上的“毛毛狗”更長了。它們由原來的褐紫色變成了墨白色，一串串地垂著。毛毛間稀疏地舒展著，似要飛翔的樣子。我想：這大概就要到楊花飄飛的季節了吧？我在楊樹上認真地尋找著，樹枝依然是光光的，沒有絲毫吐芽的跡象。心頭的遺憾之感越發地沉重了。原本以為，樹打苞了，展開的就應該是葉，可是現實生活卻不是這樣的。看來，固定的思維定式確實需要打破，即使是人們習以為常奉為真理的東西，也應從生活實際出發，認真地去思考一番。

因生活與工作的雙重忙碌，已有幾天沒有來到窗前觀賞楊花了。四月下旬的一天，偶然來到窗前，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滿樹的“毛毛狗”已不翼而飛了！難道是昨夜的一場風雨奪走了它們，還是今晨的春雪讓它們凋落了？光禿禿的楊樹，樹條在風雪中微微晃動著，天陰沉沉的，給人一種秋天般肅殺的感覺。

翌日，天空一片晴朗。放眼望去，去尋找那漫天飛舞著的似鵝毛、似棉絮，裊娜多姿的楊花，遺憾的是沒有找到。聽朋友說，楊花柳絮飄飛的日子，是五月份，那漫天飛舞的白毛毛不是花，而是樹籽。它們飛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發芽，好頑強的生命力呀！

楊花落了，楊花的希望飛在天上；楊花落了，楊樹的樹條上鉆出萬點新綠，啟迪著生命的價值。而人與樹比起來，實在是太渺小了。人們都說“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實則不然。人的一生要經過生老病死，這是自然的法則，可是人死不能復生；而樹木呢，雖然四季交替，但能活出不同的色彩，年復一年，卻越長越粗壯，沒有意外傷害，可以萬壽無疆。

楊花落了，讓我想到：人只有活出精神價值，才可以與自然同壽，與日月同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