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欽飚
白露節氣后,夏的溽熱終于漸次退場,秋風漸涼,早桂清香,熏風煮汗的日子終于過去,精神也倍覺清爽。雖這時的秋色還不濃,窗外依舊一片綠色,抱著淡淡秋光,但人已能靜下心來,翻閱書卷,佇立門前,聽聽這秋聲。
風吹木葉,颯颯作響;寒蛩吟唱,聲聲入耳;豆雨聲來,疏疏入夢,秋的凜冽肅殺,在初秋是全找不見影子的,這時有的只是如同中年人心境一般的云淡風輕,溫和爽颯。時節近中秋,隨著秋一絲一縷地涼,月色也一日一夜變得皎潔,月色橫秋,清輝遍野,照著人間,此中幽意,并不遜色于春夏季節的風和日麗。
想起文人們筆下,總是更愛寫北方的秋,南方的秋仿佛過于淡雅溫軟,顏色不濃,回味不永,滋味不夠。就算寫江南的秋,也多是著墨于錢塘江的秋潮、周莊的烏篷、廿四橋的明月、山寺中的桂子等勝景。在這秋意與月色中,我卻想起了家鄉浦江,心中平添幾縷鄉愁,那里的風光同樣極好,也許是人生已走過大半,酸甜苦辣皆嘗遍,便知“月是故鄉明”的道理。
頭頂明月高懸,清夜無塵,月色如銀,這輪明月照耀著如今二十一世紀的現代社會,也照耀著萬年前的上山。那里是中華民族的根脈,奔流不息的長江流域哺育著這塊富饒之地,我們的先祖在上山耕種棲居,播下世界上的第一株水稻,讓中華文明傳承萬年,生生不息。春種夏長,秋收冬藏,此時正是稻谷收獲的季節。風來時,稻香陣陣,一串串金色的稻穗,讓上山與浦江產生了深刻的連接,古與今,舊與新,都融會在這豐收的希望中。
自上山文明而始,播下的不僅是稻米的種子,更是“人杰地靈”的種子,讓浦江不僅成為一片魚米鄉,還是風景獨好的地方。“江南第一仙山”仙華山便坐落于此,這里陡峭中有開闊之景,秀麗中蘊含雄奇之姿,數座山峰,形態各異。欲識浦江真面目,需攀仙華最高峰,觀景臺位于山巔,躡芒履、策瘦藤,極目遠眺,一顧百里。山峰逶迤起伏,綠浪翻滾奔騰,訴說著生生不息的傳奇,講述著山水其間的樂趣。山外有山,嶺外有嶺,奇峰怪石,聽風入松,腳下鋪開的是山水畫卷,心中激蕩的是萬丈豪情。
山腳下,便是層層疊疊的梯田和清澈蜿蜒的水流,再往東走,便是“江南第一家”鄭氏牌坊群與宗祠所在地。飛檐白墻黛瓦,一座高大的牌坊上書“江南第一家”幾個墨色大字。鄭氏家族延綿幾個朝代,十五世同堂,邁步其間,古樹蔭蔭,風骨猶存,明初文臣之首宋濂手植的古柏,枝繁葉茂。鄭氏家族以“孝義”治家,后代一百七十三人為官,無一人貪瀆,清廉家風,德行遠播。這里的古建筑群與豐富的家風文化,共同形成了一種深刻的文化內涵,香遠益清,展現著浦江深厚的文化底蘊。
這種文化底蘊,還體現在浦江的書畫文化上。浦江浸潤的不僅是上山的稻香、仙華山的靈氣、“江南第一家”的家風,還有翰墨之中的書香。浦江往外西北二里處,有一眼奇特的“月泉”,這里水位的變化與月亮的盈缺一致,此消彼長。這一處神奇的月泉,清流汩汩,不僅是一汪清泉,還是一處文脈。宋代朱熹等曾在月泉講學,“月泉春頌”之景也被收錄進“浦江十景”中。月泉書院,瑯瑯書聲,風一吹便抖摟出嘩嘩的紙張聲;月泉吟社,片片詩情,透過歷史的煙塵,讀來意境依舊。
書畫詩情兩相宜,《浦江縣志》記載“本縣工書法、善繪畫者頗多”。浦江秀麗的自然景色與文化底蘊,孕育出眾多能詩善畫的才學之士,形成了浦江獨特的書畫文化,浦江也被譽為“書畫之鄉”。葉子點點青痕,山色飄逸朦朧,作于浦江的畫作,多以山水、花鳥等為題材,風格或清新淡雅如水墨,或絢麗多彩如油畫。書畫之鄉,名不虛傳,已經成為每個浦江人的精神符號。
月華似水,與家鄉遙遙遠望,秋色已經快鋪滿這座詩情畫意的小城了吧?層林盡染,天光云影,麥穗金黃,綠竹清華,碩果盈枝。一脈溫柔的水,從萬年上山流淌而過,穿過山林,匯入浦江。聽人間一抹秋,也是人生一抹秋,中秋月圓,時節正好,可緩緩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