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洪
“為什么我的眼睛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更因為,這片熱土中含有我的源……
時間回到2021年的清明節,回想那天發生的一切,仿佛發生在昨天,現在想起依舊會讓我熱淚盈眶,感動許久。
那一晚,扛住坐高鐵、大巴的奔波,拖著沉重的行李,跨過泥濘的梯田,回到了生我養我的地方,一個位于四川的鄉村,很美很美,風景美,人更美。
清明節那天早上,我不再是被鬧鐘聲叫醒,而是聽到家中公雞的鳴叫。我還有一絲睡意,爬起身來正準備打開家門,就聞到了門前的花香,是她最喜歡的映山紅。剛打開門,一抬頭,映入眼簾的不僅有那一排排隨風飄揚的映山紅,還有在遠處梯田中采摘清明菜的鄰居阿姨,以及領著家里的男娃娃去山里祭拜的村中大爺。我被眼前的景象吸引著,好似活在一幅畫里。
我默默地坐在門檻上眺望,輕輕地呼吸著,試著與畫融為一體。直到父親的聲音傳來,把這幅完整的畫面給打破,又似乎沒有打破,好像這聲音本來就屬于這幅畫中的一部分。聲音從后面傳來:“臭小子,坐在那兒干什么?吃了飯嗎?要上山了。”
“沒沒沒,不吃了,反正又不餓,走,上山去玩兒。”“你這小子,那就記得穿黑色的長衣長褲。”
上山,還是老樣子,需要看望她這些年生活的地方,一個開滿映山紅的山谷。盡管前面的道路很崎嶇,但當她出現在眼前的時候,總會眼前一亮,那種感覺很美好,有種似曾相識、舊夢重現、故地重游之感。
當我為她擦去小房子上的泥土和灰塵的時候,有一剎那,感覺自己鉆進了一個時間魔盒,開始不自覺地回憶起與她的點點滴滴。清楚地記得,她帶我去街上的那天,路不好走,她把我輕輕地抱進背簍里,問我:“小娃兒,你長大以后有最想去的地方嗎?”我當時天真地回答了一堆:“去北京,去上海,去新疆,去……我全都要去一遍。”可如今,她要是再問我一遍,我一定堅定地告訴她,我最想去她的心里,去再次感受她那無微不至的溫暖與呵護。
想起小時候嘴饞偷父親的錢,被父親抓到后,一頓“竹筍炒肉”伺候。她聽到我的哭喊聲后,扔下手中的鋤頭,一路從田里小跑回到家中,搶過父親手中揮舞著的衣架,指著父親道:“小娃兒那么小,你這下手也太重了!”知道原因后,她摸著我的頭說著:“這個年紀正是野的時候,也是愛吃零食的時候,好好教一下就可以了。看你這現在這么暴躁,那就由我這個老太婆來。”她先是把手拍了拍,然后在衣服上蹭了蹭,把我臉蛋兒上遺留著的淚水給擦了擦,又脫下我的褲子看了看那幾根紅色的“竹筍”,輕輕地按著,埋怨著我:“看,屁股都要被打爛了,這下知道痛了,以后再偷東西,可能這個手都要被剁掉,聽到沒有,你個小饞貓。”從那以后,她每周都偷偷塞給我錢買小零食。
可時間一晃,這種日子早已化為一縷青煙,升入時間的年輪,變成不可多得的記憶。
手里的擦布細細擦著,頭腦中慢慢回憶著,眼眶里漸漸濕潤著。
我仍然保持跪在原地的姿勢,遲遲不肯起身,試著閉上眼睛,深呼吸,渴望著在這山谷中能夠尋求到她的一絲氣息,奈何許久都找不到那種感覺。
可一當我睜開了眼,望見她那房子周圍的映山紅時,腦海里出現了她唱歌的情形:“半三更喲,盼天明,寒冬臘月喲,盼春風,若要盼得喲,紅軍來,嶺上開遍喲,映山紅……”我也試著追尋這記憶,在心里默默跟唱:“半,半天三更喲,盼天明,寒冬臘月喲,盼盼,盼春風……”我的身體控制不住地開始小聲地抽噎著,眼淚也控制不住地開始流了下來,可唱到映山紅的那一刻,瞬間所有的情感都被打開,再也收不住,對著那片映山紅喊道:“奶奶,你快回來吧,我想你了!”
父親看出了我的狀況,把手放在我肩上,輕輕地拍了兩下,什么也沒說,到后面等我去了。我靠在她的房子上,閉上眼睛,慢慢地享受著那苦苦追尋而來的熟悉氣息。
回想至今,因為有她對我的付出,才有了現在的我;也正是因為有太多像她一樣的先烈,才讓我們有了現在的生活。是他們為我們蹚平了崎嶇,給我們踩出了方向……
我想,當他們回頭看到今天的我們,也許會寬慰許多,至少一點兒也沒有浪費,就像我們喝到清涼的泉,沒有忘記它一定還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