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尚靜

珍惜每一次相遇，把它珍藏在記憶的深處，將之魔幻成你生命中一張亮麗的名片。

一抹晚霞映紅了遠處原是青黛的山巒。湖邊一棵垂柳披散著少女般的柳絲。我靜靜地靠在垂柳身上，凝視著遠處變幻的晚霞。一只白鷺從晚霞方向飛來，落在本是如鏡的湖面上，將湖水掀起陣陣漣漪。看著這雪白美麗的精靈，腦際中魔幻般地出現一位身穿一襲青藕色連衫裙的少女正踏浪向我走來。

我二十歲那年夏季的一天，傍晚時分，我用自制的釣魚竿坐在湖邊釣魚，浮子在動，有魚咬鉤了。“嘭”一塊石頭落在魚浮處，回頭正要罵人，一看是一個少女！她穿一襲青藕色連衫裙，不停地笑著。這個少女真好看，像是被晚霞抹著臉蛋兒，不太白的臉上閃著黑寶石般的大眼。少女說：“不認識我吧，我是隨我爸調到你們這兒的，就住在前面小學，我媽是教師，我上初三。你叫什么？”

剛才我還想瞪眼罵人，這會兒面對這少女還真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叫楊祖剛，你呢？”“叫尚靜。”還尚靜呢，不認識人就鬧出動靜，我在心里嘀咕著。

尚靜住的小學原本是一座廟，四周無人家，唯獨我一家離學校二三百米。就這樣我和尚靜漸漸熟了。知道她還有一個弟弟，爸爸是公社主任（就是現在的鄉鎮長），是部隊轉業的，媽媽是杭州人，爸爸當兵認識媽媽的。尚靜常趁幫她媽洗衣、洗碗的時候（我家門前是條湖，且有一個大水埠，洗東西方便）來我家和我說上一會兒。

一天，她主動邀我去她家。尚靜的媽媽是個不太高但很苗條的女人，說話很和藹。交談中，她知道我上初二時就輟學后，熱情地拿出幾本書給我看，《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就在其中。有書看，我如獲至寶，常常不勞動時抱著書看，連飯都不想吃，書中的情節常常感動得我熱淚盈眶。尚靜晚上常來我家，我倆坐在外面涼床上看月亮，數星星。尚靜要我講故事給她聽，我就講《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的故事情節。講累了，不講了，尚靜不停地搖著我的肩膀，有時還用手勾住我的脖子要我繼續講。我說：“你家的書你都看過了還要我講什么呢？”尚靜說：“我自己看沒你講得精彩。”有一天晚上，我講保爾·柯察金帶著冬妮婭參加紅軍去了，后來在戰斗的歲月里結成夫妻。尚靜用拳頭在我背上擂著：“凈瞎說，冬妮婭嫁給了鐵路工程師，成了貴婦人。”夏天的夜晚是迷人的，尚靜的到來讓人平添了許多快樂。

尚靜，名靜人不靜，像團火，有時熱得人受不了。

那個夏天特別熱。一天中午，我估計尚靜來埠上洗碗還有一會兒，把衣一脫，赤條條一猛子扎到很遠的地方，向湖中央游去，當我返回時，尚靜卻在水埠上洗碗了。我沖著尚靜喊：“你沒看到我的衣服，快走，我劃不動要上岸了。”這個尚靜像沒聽到似的，不急不慢地洗著碗。照這樣下去我堅持不了多久非沉下去不可。于是，我裝著下沉的樣子，讓水沒了頭頂。可她不信這招兒，還是不走，這下我真慌了，手腳有點兒不聽使喚了。正此時，聽到了尚靜媽扯著嗓子喊尚靜，聽到喊聲，尚靜才不情愿地邊走邊說：“下次看你耍不耍流氓。”唉！沒辦法，這個尚靜天生就是個消遣人的角兒。

夏天很快就要過去了。這天，尚靜對我說：“我媽讓你去我家一趟。”我忐忑不安地跟著尚靜走著。進門坐下后，尚靜媽笑著對我說：“暑期就要結束了，我要帶尚靜的弟弟回杭州看外婆，尚靜爸爸每天早出晚歸，沒時間照顧尚靜，就麻煩你平時護著點兒尚靜。”聽尚靜媽這一說，我緊張的情緒才松弛下來。

尚靜媽走后第二天的晚上，天空突然電閃雷鳴。暴雨在雷電的驅使下，像決了口似的傾瀉下來。這情景太嚇人了！尚靜爸回來沒有？沒回，這電閃雷鳴的夜晚她怕不怕？我要去看看她。我冒著閃電和傾盆大雨，像個勇士般朝學校沖去。當我急奔到了尚靜家，尚靜慌忙靠在我身上不停地說：“嚇死了，嚇死了！”我說：“你也有怕的時候？”話剛落音，尚靜的爸進屋了，他的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我倆，我的心不由得緊縮著。尚靜見他滿臉慍色，忙說：“天打雷我怕，他來陪我的。”尚靜爸說：“你走吧！”當時我也不知怎么離開尚靜家的，既憤怒又像做賊被人當場捉住，受辱的心緒在心中蔓延。

后來，我再也沒去尚靜家。尚靜還是一如既往地來我家玩鬧。

那年的春節后，懷抱理想的我離開父母到異鄉謀出路去了。

不久，尚靜一家隨父親又調到別處了。

打那以后，尚靜音訊全無，有人說她在上海，也有人說她在深圳……

白鷺從湖中飛起，朝著晚霞的方向。

尚靜，你好嗎？我沒有成為保爾·柯察金，你成為貴婦人冬妮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