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桂花有個約會

龍小英

晚餐后，我和宏照例去小區散步，剛出樓門就覺著一縷清香襲來，淡淡的，雅雅的，是那么熟悉的味道，呀，桂花開了，桂花終于開了！久違了，桂花！我知道你也許會遲到，卻不會爽約。

新建的小區里栽種了許多桂樹，卻一直不見開花。宏說這些大概都是公的，不會開花的，我說那他們可是太寂寞了。何況今年干旱這么嚴重，中秋過去半個月了，桂樹都沒有開花的跡象。為此，我曾經悵然若失，仿佛滿腹的思念無處寄托，無盡的寂寥無法排遣。可是，今晚，看著一樹樹悄然吐芳的桂花，嗅著一陣陣由淡轉濃的沁心花香，我的心豁然敞亮，記憶的門扉也徐徐啟開……

我和桂花有個約會，在每年中秋前后相約桂樹下，賞月，賞花，賞自己，賞世間一切美好。

初識桂花是在我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大學畢業的我有幸進入縣一中任教，這是一所省級重點中學，校園的美麗與優雅是不多見的。學校濱水而建，與河中央的洄龍洲隔河相望，一條好幾米寬的河渠緩緩流過校園。學生宿舍周圍有一大片橘樹林，人行道兩邊有兩排高大的柚子樹，果樹開花和成熟的季節都是青少年學生和老師們最躁動的時候，賞花、嘗果，是他們必做的“功課”。兩棟古舊的教學樓之間矗立著幾棵高大茂盛的桂樹，樹干碩大，樹冠像撐開的巨大的傘，連下雨天樹下都是干的。我不知道這些桂樹承載了人們多少思念和寄托，只是經常看見有人在樹下呆坐或仰視。

入校那天，桂花開得正濃，我完全被那濃郁的香味迷住了。此后的每個清晨和日暮，我都要去桂花樹下待一陣，仔細端詳那鵝黃色的花束，那么樸素，那么淡雅，被濃密的樹葉掩住，那么不起眼，可是，像小粟米一樣的花粒卻蘊藏著強大的能量，那香味沖破花蕾，穿過密不透風的樹葉，穿透墻壁和窗欞，在空氣中縱情舞蹈，在人們的嗅覺里盡情撒嬌。“葉密千層綠，花開萬點黃。”“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古人對桂花的贊美太貼切了。她沒有牡丹、芍藥那么霸氣，不像菊花、玫瑰那么妖嬈，她端莊典雅，溫婉動人，如衣著輕盈的仙女、舞姿曼妙的天使、婉約素凈的小家碧玉。“梅定妒，菊應羞，畫闌開處冠中秋。”

如此花香，如此美妙，斷不能獨享。因此，每次給愛人回信時，我都要摘幾朵桂花放入信封，與愛人分享這份美好；或折一只紙船，里面盛些花朵，放入流經宿舍前面的小河里，船兒漂到下游就會把我的思念帶給遠方的愛人。多年后的今天，想起這些，依然覺得甜蜜溫馨。少女的情懷，浪漫的往事，令人回味！

三年的兩地生活終于結束，與老師、同學、朋友告別后，我獨自跑到桂樹下，與陪伴我三年的桂樹依依惜別，并與之約定，無論天涯，無論海角，相約相聚，不見不散。

在市內工作三十余年，校園里也有桂花樹，上班的路上也有桂花樹，還有很多四季桂。每當桂花開了，我總會盡情地、貪婪地吮吸那醉人的花香，情不自禁地摘些花朵放進背包里、辦公室抽屜里、衣柜里，甚至衣服口袋里，愛花之人，竊花不算偷啊，讓花香彌漫我的生活，浸潤我的靈魂。

我愛桂花，更愛桂花季節里的故事。

有一年的情人節，我執意要去大街上看看年輕人是怎么揮灑浪漫的，宏卻興致不高。我們手牽手徜徉于人潮花海，看到幾乎每個女孩兒手上都捧著火紅的玫瑰花，或一朵，或一束，臉上跳躍著幸福的紅暈。好幾次賣花的小女孩兒高興地舉著花在他面前叫賣，可他卻視而不見，我的心一直涼涼的，心中埋怨著：這木訥無趣的人。雖然沒有花，但我們并沒有浪費這光陰，一路走著，一路回憶著我們過去的點點滴滴。

半年之后的中秋之夜，我們在資江南路的桂花樹下賞月，游人雖多，卻影響不了我們獨享曾經的桂花信箋和桂花紙船的故事。賣花的小女孩兒經過，宏竟然出其不意地買了一枝紅玫瑰，靦腆地遞給我，并幽幽地說：“除了桂花，你好像也喜歡玫瑰吧。”深感詫異的我分明喜悅在心，卻還是憤憤地說：“哦，你原來是認識玫瑰的啊。”然后四目相對，會心地笑了。我心中納悶兒，忍不住問道：“情人節的時候，我多想要玫瑰啊，你就是不送；中秋節我不再想玫瑰了，你卻又突發奇想，為什么呀？”他溫情地說：“當人人手中都拿著花的時候，那花還有什么獨特呢？今夜別人無花而你卻有，你不是獨領風騷嗎？”然后，他激情地唱起了那首我喜歡的歌：“人世間有百媚千紅，我獨愛，獨愛你那一種……”哦，我懂了，這個深沉的男人。有夫如斯，足矣！

是的，世上有百媚千紅，我獨愛桂。因為愛桂，所以愛與桂花相關的一切：愛吳剛與嫦娥的美麗傳說，愛桂花糕、桂花酒、桂花粥、桂花餡兒的元宵和月餅，愛桂花飄香的每一天，今生，與桂花結下了不解之緣。在這個新居小區里等待花開無望的日子里，我曾想要去買幾盆小桂樹，親自照料，精心澆灌，無論花開與否，將多年來她給予我的陪伴與柔情回贈，與她相約在日里、夜里，不負韶光，不負卿。

今夜，繁星點點，月華如水，丹桂飄香，芳心可依。

今生，與你相約，兩心歡喜，歲月荏苒，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