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敏
貴州民族大學,貴州 貴陽 550025
量刑建議以幅度刑為主,在本文篩選的400件認罪認罰案件中,對主刑提出確定刑量刑建議的有121件(危險駕駛罪120件,盜竊罪1件),占認罪認罰案件數的30.25%;涉及幅度刑量刑建議的案件有279件,占認罪認罰案件數的69.75%。對罰金刑,上述罪名中適用罰金刑的罪名是352件,其中明確罰金數額的121件,占適用罰金刑案件數的34.37%;提出罰金刑但未明確數額的231件,占認罪認罰案件數的65.63%;對刑罰執行方式,上述認罪認罰案件中,有221件被宣告緩刑,其中建議可適用緩刑的有202件,占宣告緩刑數的91.40%,未建議的19件,占宣告緩刑的8.60%。
由上述量刑案件的數據可知,我國目前的司法實踐中,無論是主刑還是附加罰金刑,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主要還是幅度刑。“兩高三部”2019年10月24日聯合印發的《關于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對檢察機關提出的“一般應當”提出確定刑量刑建議的新要求,才被認為“給控、辯、審三方都帶來了挑戰”,危險駕駛罪、盜竊罪等多采用確定刑量刑建議,該類罪名的主要特征是以數值(額)為量刑的主要依據。
認罪認罰制度的設立,于司法機關而言,有利于實現案件的繁簡分流,從而將更多的精力用于復雜案件有重大的現實意義,并且從根本上緩解了司法資源緊張的現狀,保障了效率。符合我國目前刑事政策和司法實踐的改革,是當事人合法權益保障和兼顧公平正義的體現。[1]
通過最高人民法院的工作報告能夠明確看出我國無罪判決的占比非常低,也就意味著通常所認為的定罪問題是刑事審判的核心問題是有偏頗的,而應該是量刑問題。公訴人出庭支持公訴,出具的證據偏重于被告人的行為可能構成何種罪名,對于量刑只是向法庭說明具有的情節,至于法院最后評定的結果是否合理,公訴人則很少予以關注。而對于酌定情節,有的罪名也存在著刑種的可選擇性,這種情況下,其自由裁量空間較大,如果在判決書中對宣告刑種的論證說理不足,就有“暗箱操作”的可疑,加之制約機制不完善,或者法官自身的素養不夠,法官的自由裁量就成了滋生腐敗的土壤。檢察機關提出量刑建議進入量刑程序,不僅解決了上述問題,將量刑搬到臺前,使其變得和定罪一樣可見,還有利于促進量刑標準的統一,將同案同判變成可能,使實體公正這一目標得以實現。針對量刑建議,被告人及其辯護人可以進行針對性的答辯,不僅能夠幫助審判人員了解案情,還能夠更詳細地把控量刑的各種情節,為公正評定結果的得出奠定基礎。檢察機關的精準的量刑建議,對被告人最后的判決結果具有具體的預測性,也有利于控辯雙方在辯論階段就增加的量刑部分進行辯論,從而使法庭辯論階段更深入、更具針對性,增加被告人對于判決結果的接受度,減少上訴訴累,從經濟角度提高了效益,也實現了公平公正。
利益平衡理論主要強調控辯地位平等。我們從小聽到的就是個人服從集體,強調的是國家利益優先,而這種理論一方面體現了國家本位主義,同時也暗含著有罪推定。因為只有將檢察機關代表的國家(社會)利益和被告人利益處于完全的對立面,才能解釋得通檢察機關為什么處于特殊地位。但是眾所周知的一個樸素觀點是未經法院認定不能稱其為有罪,故此,在判決前,對于控辯雙方的利益應準確定義,而不能想當然地認為是處于敵對狀態。換句話說,利益平衡理論就是打破以往國家利益優先的模式,體現了司法合作的原則,量刑建議形成的過程即是抗辯雙方一種合作的結果,由傳統的對抗模式向非對抗的合作模式轉變。因此,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應充分實現協商平等、自愿性來體現利益平衡原則,從宏觀的角度看,有利于化解社會矛盾。
認罪認罰的案件的量刑須經過控辯雙方協商達成一致意見,再經法庭審查后予以認定。[2]《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三、一百七十四條以及《指導意見》中均對量刑協商制度進行了規定。“協商”即為了達成一致意見,由檢察機關擬定,如果被追訴人同意則確認,如果不認可,雙方可以予以協商,辯方的意見如果合理,檢察機關應予以采納,并相應的調整量刑建議,使得處理意見更加客觀公正。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應當進一步促進協商實質化,究其原因,一是相比較之前的坦白、自動到案,如實供述案件事實的情節,雖然實體法也明確規定應屬于法定的從寬情節,但對被告人而言更像是象征性的口號,最終是否從寬被告人甚至持懷疑態度。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的協商過程將從寬的內容由抽象到具體,被追訴人能夠清楚看到怎樣從寬、從寬到什么程度,繼而吸引被追訴人選擇認罪認罰;二是促使被追訴人的訴訟主體意識更加強烈。量刑協商使得控辯雙方以相對平等的地位就擬處理意見進行協商,由雙方協商獲得結果更能讓被追訴人接受,更能讓其在訴訟中有主體獲得感;三是有利于社會穩定,被告人接受協商結果,促使被告人與被害人進行和解,減少矛盾,修復社會關系。可見,通過協商解決刑事案件是國家全面深化改革在《刑事訴訟法》中的體現,也是訴訟法現代化的必然選擇。
法官恰當地行使自由裁量權,則能夠成為圈住腐敗的“鎖頭”,反之,則成為開啟破壞刑法法制的“鑰匙”。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將以前對法院量刑工作的事后監督提前,也成為法官進行量刑時的一種參考標準,屬于事中監督。從監督的字面含義能夠看出,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對法院來說并不意味著必須接受,只是意味著尊重,但這種參考標準又比其他的參考標準嚴苛,以采納為一般原則,這一定程度上讓法官在進行量刑時有所依據,也有所顧忌。可見,量刑建議精準化對法院的量刑實現實質公正有著有效的助推作用,同時也意味著檢察機關在追訴犯罪的同時,也強調量刑的公正。
我國法律體系下,檢察機關代表國家,與英美法系的當事人地位不同,其更多的是承擔了公益責任,在與被告人進行訴辯交易時,其不能像英美法系的檢察官一樣能夠私自放棄其所承擔的控告犯罪的職責,也就意味著,相比而言,協商的難度要更大。相應的,法官判決的權威性不具有英美法系天然的優勢,即如果與法律或者社會公益相悖,檢察機關有責令糾正的職責。在認罪認罰制度下,檢察機關的精準量刑建議也是對法官自由裁量權的一種監督,因此有必要對檢察的量刑建議要求精準化。
檢察機關應該發揮能動性,在立足當地的量刑實踐工作的基礎上,與法院、公安機關、司法局進行溝通,并聯合優秀的刑辯團隊,共同制定量刑指南。檢察機關應加強與法院的溝通機制,不斷對各種案件量刑標準進行改革和完善。對于類案,檢察機關與法院可就實踐中常見罪名結合實際案例,然后明確量刑時的基本原則、步驟、方法、具體的量刑情節適用量刑計算方法和量刑過程中應考量的因素。對于個案,特別是新型案例、疑難復雜案例,加強同法院的溝通研討,提高檢察官的業務素養。通過類案加個案的聯合溝通研究,不斷完善量刑標準,細化量刑幅度。
第一,對認罪認罰的獨立量刑地位予以確定。與自首、坦白等其他量刑情節在從寬比例上予以區分。該制度的設立給不具備自首、坦白等法定或酌定從寬情節的被追訴人想要從寬提供了出路,能夠激勵該類人認罪認罰,同時也促使具備法定或酌定從輕情節的人,盡早盡快地與司法機關合作,以期獲得更大程度的從寬。認罪認罰體現實體意義的同時兼顧程序效果。可見這些是自首等情節無法涵蓋的內容,故此有必要將其視為獨立的量刑情節;第二,按照向后遞減的模式確定從寬的幅度。參照域外的“逐漸折扣制度”,對于普通刑事案件,認罪認罰的從寬幅度可以在20%~30%內浮動。對于案發時間較長、取證困難的案件,被追訴人主動交代事實進而找到涉案關鍵線索的,最高可以從寬60%等;第三,定期發布指導性司法案例,在公訴意見中將認罪認罰的獨立考量情節予以明確,并明確載明考量的幅度,向社會予以公布。法檢定期對轄區內高發的罪名發布司法判例,各個地區因經濟、地理、文化等差異、導致各地區具體量刑因素存在不同,因此,各級法檢,尤其是省市級應該對其轄區發生的常見、高發案件發布指導性案例,以備統一、精準化量刑標準。
“認罪認罰具結書”應該是控辯雙方立足平等地位經過充分、徹底協商后所簽署的以雙方“合意”為基礎的有關認可指控的犯罪事實、罪名以及量刑建議為內容的文書,是“合作性司法模式”的產物。對此,檢察機關在上述量刑指南的基礎上,要聯合上述部門對常見的罪名進行分析,對于確定量刑起點、增加或減少刑罰的情形、基準刑等內容進行量化,設立成簡單易掌握的表格,將量刑表格化或列表化。有利于辯護人熟悉并掌握精準量刑的方法和標準,在量刑協商時能夠充分地、有針對性地對公訴人的量刑建議提出有創設性的意見,促成達成“合意”,實現量刑建議精準。律師站在被追訴人角度,運用自身的知識和經驗有針對性的充分表達被追訴人的訴求,增加協商的平等性,能夠在檢察機關面前給被追訴人爭取到最大的從寬。
對于實踐中被害人參與不足以及律師參與形式化問題,應從制度方面著手完善量刑建議程序,從根本解決上述問題。第一,規范程序,促進量刑公正。探索訴前會議制度,對于認罪認罰的案件,在提出量刑建議前,公訴人召集偵查人員、被追訴人及辯護人、被害人及訴訟代理人或者值班律師參加會議,首先由公訴人公布并說明擬提出的量刑建議,然后參與人就量刑問題各抒己見,公訴人對參與人提岀的異議予以正面的回應,并將異議記錄在案,隨具結書一并提交法院,促進量刑過程公開、公正化;第二,針對檢察機關量刑建議工作中值班律師參與形式化,與檢察機關迫切希望值班律師積極參與并切實發揮作用的矛盾,檢察機關可結合當地的律師資源情況以及專項經費的實際使用情況,聯合公安機關、法院、司法局探索認罪認罰從寬值班律師的辯護制度;第三,值班律師在和檢察機關進行量刑協商時,可與被追訴人按照法律援助手續簽訂委托協議,轉化成辯護人,參與到協商中,并享有《刑事訴訟法》規定的辯護人權利義務。深化對該制度的認識、深入探討量刑協商問題等,使多方達成共識,促使值班律師或者辯護人在量刑協商時充分發揮作用,能夠從專業角度提出有效的建議,實現量刑協商參與實質化。
認罪認罰案件中應該要求更加嚴格的證明標準,尤其關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自愿性的證據,以及檢察機關建議從寬依據的具體情形、理由證據,更應嚴格要求。在協商方面,檢察機關應當聽取嫌疑人以及其辯護人對量刑的意見,若檢察機關不采納其意見時,應當書面說明理由并記錄在案,以保障嫌疑人的自愿性,來體現量刑過程的協商性。量刑建議事實上是一種建議權,提出的量刑建議如能與裁判者的思路相符合,被采納,則是最好的結果。[3]
為強化檢察機關量刑建議說理,改變過去量刑缺乏法理說明的局面,量刑建議應體現出法律專業、科學性,讓量刑建議更具有公信力。一方面,減少上訴、抗訴率,另一方面也能夠促使檢察機關量刑更加規范,保障量刑建議的公正性。具體應當包括:案件的具體情況說明、具體行為情節、法律以及司法解釋的規定,量刑建議以及法律理由、具體標準。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是我國深化改革在訴訟法方面的體現,在此背景下的量刑建議制度被賦予了新的內涵和意義,對此,我們要清楚地認識到在此背景下對量刑建議的要求,出現有探討價值的問題,有共識也有爭議,但值得肯定的是都認為量刑建議精準化是必然趨勢,遺憾的是,量刑建議的規則等不統一,也不明確,量刑精準化對理論界與實務界來說是一個新課題,并就某些方面存在一定爭議。本文著眼于量刑建議的必要性和對策等問題研究,試圖解決司法實踐中的一些問題,但一系列變化需要其他部門的配合,對傳統的訴訟模式提出了挑戰,導致實務界一時有點難以適應,在實踐中也還處于磨合完善階段。而量刑建議精準化又是一項實踐性很強的工作,立法上對其約束力、規范化等尚不明確,實踐中,控辯雙方的協商環節上在被追訴人自愿性、值班律師參與度等問題上也存有不足之處,無疑會影響量刑建議的精準化。本文雖嘗試著在立足實踐數據基礎上對量刑建議的問題進行了匯總,并分析了原因,提出了對策,以期達到量刑建議精準化。但鑒于筆者的能力,上述分析可能比較淺顯,希望在今后的學習和工作中能夠更好地彌補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