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于永軍

《后漢書·范滂傳》有個情節,頗有啟示性,文字不長,照錄于下:范滂字孟博,汝南征羌人也。少厲清節,為州里所服,舉孝廉、光祿四行。時冀州饑荒,盜賊群起,乃以滂為清詔使,案察之。滂登車攬轡,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及至州境,守令自知臧污,望風解印綬去。
這個情節很有點意思,“滂為清詔使”赴冀州上任,他人尚未到達冀州,冀州的太守、縣令便望風而逃。原因很清楚——他們“自知臧污”,害怕清查后被抓。同樣的東漢家天下,同等的法律條件,他們先前在官位上坐得相當穩,為何聽到范滂要來便辭官而去?筆者以為:
其一,范滂“少厲清節”,節操高潔,自身干凈,屬于“金剛不壞之身”。有道是“正氣存內,邪不可干”,顯然這是讓貪墨者害怕的一個主因。南宋紹興年間,朝廷命韓璜為廣東提點刑獄公事,前往番禺查辦軍政長官王胡作非為之事,王自知大禍臨頭,寢食不安。王的小妾本是“錢塘倡”(錢塘的歌舞藝人),與韓璜舊識,見王心事重重,便問其故,王如實相告。小妾讓王請韓璜飲酒,設計讓韓璜仿佛置身當年的“錢塘倡”家中,待其醉酒時分,涂抹粉墨,為美人舞。五更酒醒,韓璜感覺不對頭,讓隨從點亮蠟燭,一看自己身著舞衣、臉上粉墨尚在,羞得無地自容。從此韓璜對王的案子,不僅不再過問,還每每為之打馬虎眼,直至被朝廷問罪。依此推想范滂,如果他如韓璜一般不清白,冀州那些貪官還會辭職宵遁嗎?
其二,范滂素有“澄清天下之志”,鐵面無私,不講情面。“心中無鬼敢打鬼”,這自然也是讓貪墨者所懼怕的。武則天在位時,監察御史嚴升期巡視江南,因他特別喜食小牛犢肉,每抵一地,州縣官員為了巴結他,把當地的小牛犢搜刮一空。只要牛肉宴安排妥當,大事小事都好商量。同時他還特別貪財,“凡到處,金銀為之踴貴”。甭管查出來你多少問題,只要錢給足就不予追究。故當時江南人稱嚴升期為“金牛御史”——既貪牛肉,也貪金銀。依此推想范滂,如果他像嚴升期一樣搞彈性巡視檢查,安然享受請托宴請,冀州的一干貪官,也絕不會逃之夭夭。
清代進士張聰賢在《官箴》中有云:“吏不畏吾嚴,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則民不敢慢,廉則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誠如斯言!為官“公”“廉”如同戰斗護身符,百毒不侵,諸邪難擾。冀州貪官望風而逃,與其說是害怕法律威嚴,倒不如說是畏懼范滂個人的震懾力。這就給了我們今天反腐倡廉一個啟示:建設河晏海清的政治生態,不僅需要嚴格的、不留縫隙的規制,也需要一身正氣的硬漢鐵腕抓監督執行。
無論古今,肩負肅紀反腐職責的人員,使命所系應是法紀的載體,即乃“正義的化身”。具體到紀律檢查巡視題上,必須是敢打“老虎”的“武松”。倘若這支隊伍的人員本身缺失堅定信仰和絕對忠誠,或身上不干凈,或皮袍底下藏著個“小”,腰桿不硬、底氣不足,如何指望他們敢壯士斷腕忠于職守?如果這支隊伍中有的人類似于警匪一家和雙面間諜,又如何指望他們動真格地去捉拿對自己知根知底的哥兒們?
一言以蔽之,反腐懲貪需要范滂式的狠角色、硬漢子。沒有這樣的人擔當,即使口號喊得天響,也不會威懾貪墨者;再嚴肅的巡查,也不過是打官腔、打哈哈,最終淪為嚇唬麻雀的“稻草人”。如此,不僅反不了腐、懲不了貪,還會導致人們對反腐懲貪工作喪失信心。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而言,讓“滂為清詔使”,不是一個理論話題,而是一個實踐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