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技” 奪命迷局

文/秦風

謹慎試用“新科技”醫療產品

患有冠心病的耄耋老人，在免費體驗“新科技”醫療產品時猝死。事發后，其家屬向商家追責。商家提供的免費醫療體驗是否構成侵權？又該擔何責呢？2022年7月20日，陜西省商洛市中級人民法院給出了說法。

老翁猝死

家住陜西省商洛市的陳桂芬和李大慶夫妻，都已年逾八旬。老兩口雖有3個子女，但他們執意獨立生活。李大慶胸悶氣短達11年，一直拖延就醫。2021年春節后，經子女再三督促，李大慶才在當地住院治療半個月。醫方診斷其患有冠心病、心肌病。

出院后，李大慶每天早晚散步。2021年4月初，住宅區附近新開的宜養養老服務公司（簡稱宜養公司），隆重開展高科技新品“負電治療儀”促銷活動，公司門口豎起的廣告牌介紹稱，該產品通過高壓靜電場產生有效的強電刺激，增強細胞活力，調整神經系統，使肌體得到綜合有效的治療，廣泛適用于慢性病癥。現場的銷售人員口頭講解道，“負電治療儀”是公司代理的高科技新型家用醫療儀器，具有活化細胞，降低血脂，防止血栓堵塞血管，凈化血液等顯著功效。“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面向老人特惠酬賓，現場提供免費體驗”。同時，該公司銷售人員向路過的人發放體驗卡。

李大慶認為，宜養公司的新產品宣傳，不僅適合治療自己的冠心病，也非常適合治療老伴陳桂芬的高血壓，他要了兩張體驗卡，做了幾次，感覺還不錯，遂打算購買。陳桂芬攔住他，表示等免費體驗結束了，再買也不遲。此后，老兩口每天都去宜養公司大廳免費體驗。

2021年5月6日上午，陳桂芬、李大慶再次到宜養公司體驗“負電治療儀”。9時10分許，李大慶坐上椅子，剛剛貼近負電場傳導器，身體突然前傾，撲通一下摔倒在地。現場工作人員當即撥打120電話，急救車呼嘯而至，將他送往醫院救治。兩小時后，李大慶經搶救無效死亡。診斷意見書載明，李大慶有“房顫”病史，事發時心跳呼吸驟停。

李大慶突然去世，讓家人非常震驚。他們均認為是治療儀漏電釀成悲劇，宜養公司則堅稱老人猝死系自身疾病所致。

厘清責任

陳桂芬及其子女與宜養公司交涉賠償事項，對方僅同意給付人道主義救濟金5000元。2021年9月，陳桂芬和子女將宜養公司告到了商州區人民法院。四原告主張宜養公司支付醫療費2176.87元、死亡賠償金18.9萬元、喪葬費4.1萬元、精神損害撫慰金5萬元。

一審法庭上，陳桂芬等四原告訴稱，宜養公司沒有醫療執業許可證，擅自向社會開展診療活動，且宜養公司促銷“負電治療儀”也沒有在相關部門履行備案手續。另外，促銷現場也未配備安全防護人員。因此，宜養公司應承擔全責。

宜養公司辯稱，其并不開展診療活動，也沒有銷售“負電治療儀”。公司將“負電治療儀”擺放在大廳，以發放體驗卡的方式，僅供顧客免費體驗。體驗卡上明確說明，顧客自愿參與，70周歲以上人群體驗應由家屬陪同或獲得家屬同意。嚴重心臟病、急性病、傳染性疾病患者，對電流不耐受者，高熱及高熱性疾病患者，惡性腫瘤患者等人群禁止體驗。

經過公開審理，一審法院當庭認定，本案屬于李大慶在體驗“負電治療儀”過程中發病導致死亡引發的人身損害賠償糾紛。

關于體驗“負電治療儀”是否屬于診療行為的問題，法院認為《醫療器械監督管理條例》第四十一條規定，“從事第二類醫療器械經營的，由經營企業向所在地的市級人民政府負責藥品監督管理的部門備案，并提交符合本條例第四十條規定條件的有關資料。按照國務院藥品監督管理部門的規定，對產品安全性、有效性不受流通過程影響的第二類醫療器械，可以免于經營備案”。該條例還規定，應具備與經營的醫療器械相適應的專業指導、技術培訓和售后服務的能力，或者約定由相關機構提供技術支持。

宜養公司辯解其未出售“負電治療儀”，但公司將大量“負電治療儀”放置在公司大廳長期供顧客免費體驗，其行為本質上具有營銷性。“負電治療儀”產品說明書載明“按醫療器械管理分類屬于第二類普通醫療設備”，宜養公司的經營范圍雖然包括第二類普通醫療設備銷售，但其允許顧客多次、長期體驗“負電治療儀”，該體驗顯然不是因銷售購買產品進行的體驗。包括李大慶在內的群眾通過多次、長期體驗從而達到治療相關疾病的效果。由此可見，宜養公司讓顧客多次、長期體驗“負電治療儀”和以治療為目的的“理療”本質上一致，該體驗活動具有診療性。

一審法院指出，宜養公司提供的證據不能證明對李大慶的身份信息、健康狀況等進行了查驗，也不能證明對李大慶體驗“負電治療儀”的狀況進行了適時監測，建立健康檔案。宜養公司在未查驗登記體驗者的身份信息、健康狀況的情況下，允許不符合體驗要求的李大慶多次參加“負電治療儀”體驗活動。李大慶是在從事體驗活動時發病最后死亡，故宜養公司在管理上存在過錯。

李大慶患有冠狀動脈粥樣硬化心臟病、心肌病等疾病，其多次到宜養公司體驗“負電治療儀”，應當知道現場張貼的體驗須知，其明知不符合體驗要求，未向宜養公司如實告知其病情，未盡到審慎、注意義務。因此，李大慶自身存在明顯過錯，也應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

一審法院確定李大慶承擔80%責任，宜養公司承擔20%責任。還確定醫療費、死亡賠償金、喪葬費、精神損害撫慰金共計24.26萬元。

2022年4月15日，商州區人民法院做出一審判決，宜養公司按20%比例賠償陳桂芬等四原告4.65萬元，另支付精神損害撫慰金1萬元 。

終審定音

宜養公司不服一審判決，提出上訴。二審歸納雙方的爭議焦點：宜養公司對李大慶的死亡應否承擔侵權責任，一審法院判決其承擔20%責任是否適當。

二審法院經審理認為，宜養公司并未將其銷售的“負電治療儀”向市級藥品監督管理部門備案。在李大慶體驗該“負電治療儀”過程中，宜養公司及其工作人員在不具備相應診療資質的情形下，違規為李大慶進行理療,應認定宜養公司對李大慶的死亡具有一定過錯。另一方面，李大慶在體驗“負電治療儀”時，明知自身患有心臟類疾病仍然接受該理療行為，其對自身死亡具有明顯過錯，應承擔主要責任。

2022年7月20日，商洛市中級人民法院做出維持原判的終審判決。

（文中人名均為化名，本文謝絕轉載）

法官點評

近年來，一些商家以“健康養生，免費體驗”的名義，招攬老年人參與體驗活動。對于消費者來說，免費體驗醫療器械，一定要小心，尤其是本身患有嚴重疾病的人，切不可隨意試用這些醫療器械，有疾病要到正規醫療機構就醫，以免延誤病情。

《醫療器械監督管理條例》第二十九條規定，從事醫療器械經營活動，應當有與經營規模和經營范圍相適應的經營場所和貯存條件，以及與經營的醫療器械相適應的質量管理制度和質量管理機構或者人員。這起案件中，宜養公司為消費者免費提供的“負電治療儀”，屬于對其安全性、有效性應當加以控制的第二類醫療器械。經營第二類醫療器械的，經營企業須向相關部門辦理備案，并提交專職質量管理、養護、售后、技術人員的基本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