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全
沉悶的下午,風從山下來,石頭奔赴千里
我投石問路,打水驚魚,激起水花散落
有石頭自相矛盾,有折戟沉沙
橋上來往的車聲遮不住生活的灰塵
橋下流水的聲音蓋住了魚蝦的呼吸聲
橋下有風,在靜謐的一角與自己和解
想與河流各取所需
稻葉間初秋的螞蚱和蜻蜓
磨礪著鋸齒狀的牙,去啃碎深秋飽滿谷物
大地的焦慮滾動,成為一滴露珠
沙沙滴落在田間
青黃不接是稻子關鍵的時候
農忙人得用歲月的鐮刀,割平生活的野草
除去漫腳的浮萍,還稻田以平靜
但等待是個漫長的過程
田埂上的阿奶,從白天到黑夜
從黑發到白發
三尺水稻,每一株都植入了她的一根白發
用來悼念亡夫
待秋風一吹,阿奶會和躬身的谷子
一搖一晃的,向生活作揖
一搖一晃的,寫信給故人山野
瀾滄江旁的甘蔗野蠻生長
雀鳥帶來了北方,冬小麥成熟的訊息
回到農村的年輕人笨拙的手腳
被生活這把鐮刀所束縛住
學著祖父母的手法,打理麥穗、麥茬
牧羊人的吆喝聲如同一顆子彈
擊破火車的車窗,更改了列車走向
一路向東
五月的故鄉和這場景截然相反
它種不出冬小麥,種不出甘蔗
只有阡陌桑田里,農忙人插秧、灌水
這場景印刻在車窗之上
我不會插秧,也沒下過水田
這是農家子弟的恥辱?;疖嚪皆綆X
所見所聞都落在了紙上
云朵成了天空的棄嬰
在鐵軌旁臥下,在鐵軌上死去
我成了故鄉的棄嬰
揣測鐵軌上白云的另一種可能
抓生產,提效率的字跡在破舊的廠房上
種下了一顆跨越世紀的種子
十八年前經過礦井時,機器轟鳴,煤車川流
母親尚在人間,會在煤屑堆旁買三塊菠蘿
十八年后,落木有了寒意
鐵銹遮蓋住了機床的轟鳴,煤車在外送后
丟失了方向
斜陽刺破柵欄
煤屑堆中一塊來自億萬年前的煤
替代母親撫摸了我
拖著暮色,重新回到了小鎮
商販的吆喝聲隱匿于巷子深處
街角的鐵匠師傅,鍛造好一把鐮刀后
收割地平線上的落日
服裝店的老板娘罵罵咧咧,抱怨著房租漲價
為柴米油鹽發愁。在路邊的燈光中
我分不清楚誰是急著回家的人
誰會在晚飯后走進茶室
和五湖四海的牌友,廝殺到天明
誰在小鎮的書店里,懷念起上學時的姑娘
我彷徨在窗臺邊
來往的背影,車輛,熟悉的,或陌生的
消失在小鎮。有炊煙從山腳升起
有無數的母親在爐灶邊
生火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