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不群
山頭時快時慢
火車卻一刻也不能停歇
再加速,樹影、詞語和星辰
就會糊成同一幅畫
山巒始終在遠處
列車在一個巨大的邊緣切割滑動
從鐵中蓄積的加速度
有著鋒利的刀口
被一種無形的力牽引
并甩出去
像一支會拐彎的箭
但從未命中靶心
一個男人騎在馬路中間的護欄上
仿佛被凍結在那里
他的兩腳已經懸空
他在找路
但他的兩腳已經懸空
戳在鐵架上,斜陽像一團火
從上到下燎著他的身體
他被傍晚安排在那個位置
他被無形之手放置在火中
我記得某個傍晚經過景德路
一只鵪鶉被鐵釬戳著,架在火上烤
它已面目全非,但仍然是一只鵪鶉
秋風的列車,載走血液和神經
他仍然沒有離開
他騎在那,像一尊街心雕像
是誰將他豎立在那里,為了讓人們
一走出家門就能看到他
表明路已經終結
而火仍在烤著
這并不奇怪,在我們的生活中
總會看到一個人騎在欄桿上
總會品嘗到他笑容遞過來的苦味
他的兩腳已經懸空
火仍在烤著
無論如何他總也下不來
夜里經過上塘河,我在路燈下
自己的影子里站了片刻
左邊是黑暗的河水,渾厚,浩蕩
右邊是失去厚度的切片,被一束光固定住
在人間的顯微鏡下查驗
它一直趴在地上,忍受著溝坎的折磨
即使伸出一只手,也不能扶住它
它的雙耳被風聲取走,所以更無法喚醒。
在某個時刻,它好像施行了接骨術
雙腿被猛地拉長,如同踩著一副高蹺
拒絕下地行走,總想一腳邁過人間
然而,光的清洗來了:
有時影子逸出影子
有時影子改寫影子
在一個幽暗的尺度上
它總是躲閃著,不愿遇見自己
就像有人總是下意識地
從鏡子前別過頭去
這時,剛好我走到這兒
剛好我無所事事
于是我在自己的影子里
站了片刻
趁不同方向的路燈還沒有給他帶來
三重影的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