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翔武
入冬以來,去看過多次,
南遷的候鳥。雖然沒有雪景,
昆明也會降溫,偶爾天上撒把雪籽兒。
在半空,那些海鷗翻飛,爭搶,
人們投喂的面包。
當然,沒有人跡的地方,
那些鳥還是得活,自己抻出尖喙,
從水里叼起一條泥鰍。
除了漫天的白色(似乎模擬大雪
抵償一座恒溫的城市)、
把喂食當作游戲的人群之外,
在狂躁的叫囂聲里,一只蒼鷺立在水邊,
它的灰色羽毛加重沉默冷峻的氣質。
如果不夠細心,肉眼很難分清,
一只并不出彩的大鳥和周圍的枯荷。
它孤零零的身影,不聲不響,
像為饑寒發愁的道士。
面對人們拋擲的食物、鷗群的叫喊,
它收攏翅膀,昂首遠眺,
即便受到驚擾,它只是帶著歉意,
挪動腳步,再次融入
渺茫的水色、蕭瑟的荷塘。
那扇門上有雕花,有汗水,
有孩子依偎著門小手的撫摸,
還有父親氣怒之余的摔打。
河流漫過房子,淹沒
掉漆的雀替,然后是房梁、黑瓦、屋脊,
那些波浪,沒人得以察覺。
漆光日益暗淡,房里的人老去,
又一代人降生,進出房門,
或者背包遠行,離開的身影
像在原木上爬行的一只螞蟻。
屋頂上、藍天下,
瓦楞草年年開出紅花,
石階早已磨亮,門檻逐漸踏缺。
繞過照壁的風潛入院子,
尋訪從前的主人,
門窗微微扇動,道是人去樓空。
一陣積年氣息翻騰,
曾是誰的呼吸發自肺腑,
流轉高墻門窗之內。
站在檐下的訪客以默然回應
河流對人世的種種席卷,
神情恍若聽雨于客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