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研究述評（2004-2022）

汪義貴，徐生梅

（1.南京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江蘇南京 210097；2.池州學院藝術與教育學院，安徽池州 247000）

一、引言

農村留守兒童是一個令人普遍關注的特殊人群。2016 年,國務院《關于加強農村留守兒童關愛保護工作的意見》中提到,留守兒童是指父母雙方外出務工或者一方外出務工而另一方無監護能力、年齡不滿十六周歲的未成年人［1］。民政部2018 年公布的數據顯示，全國共有留守兒童697萬人［2］。面對這樣一個特殊群體，一方面，從黨中央、國務院到地方各級黨委、政府部門一直以來都非常重視和關心關愛農村留守兒童工作，就此出臺了一系列重要的法律法規和政策規章來關愛和保護農村留守兒童［3］。如2020 年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健全留守兒童、留守婦女、留守老人和殘疾人關愛服務體系”是脫貧攻堅和鄉村振興的重要組成部分；2021 年5月教育部等四部門印發通知進一步明確提出“加強完善農村兒童教育關愛工作”。一系列法律法規和政策規章將“建立健全以政府為主導、全社會共同參與的農村留守兒童關愛服務體系和動態監測機制”［1］上升為國家意志和政府行為。另一方面，來自不同時期的文獻分析發現，“農村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問題令人堪憂”［4］，普遍存在著一定程度上的認知、情緒、行為、社會性發展等問題，農村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問題比較突出［3］，而這些問題又是兒童身心健康發展的重要內容。

兒童的身心健康狀況是其健康成長的重要組成部分，關乎其生活質量和生命寬度，同時對成年以后的健康發展有著顯著的預測作用。因此，如何將全社會的關愛和保護行動轉化為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狀況的明顯改善以及對其開展深入研究十分重要。基于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這個現實問題，本文從研究現狀、影響因素、服務需求等方面梳理了現有相關研究內容的特點以及存在的一些不足，在此基礎上就未來研究需要重點關注的方向和路徑進行了探討并提出了相關建議。

二、中國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研究現狀

以“農村留守兒童”和“心理健康”為關鍵詞，在中國知網數據庫進行搜索后發現，對于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問題被教育學界關注到和越發重視，應當始于2005 年左右，十幾年來不同學科的研究者基于不同的理論框架、使用不同的研究方法開展了大量行之有效的研究。與一些研究者使用知識圖譜構建技術繪制的研究熱點圖一樣，農村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調查、對策研究、相關研究、實證研究以及基于積極心理學視角下的心理健康研究一直以來是學界關注的重點或熱點。就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整體狀況而言，以往關于這方面的研究結果存在較大差異甚至互相矛盾的特征。一部分研究表明，農村留守兒童的心理是健康的，與非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水平基本持平，雖有微小差異，但這種差異不顯著［5-7］；但另一部分研究則認為，農村留守兒童的心理是不健康的，出現了各種各樣心理問題，與非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水平相比，他們的心理健康狀況表現一般，甚至非常差［8-11］。就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某些特定狀況來說，他們的抑郁癥狀和焦慮癥狀是普遍存在的，二者的檢出率范圍分別為12.1%-51.4%和13.2%-57.6%［12］。相關針對農村留守兒童抑郁癥狀和社交焦慮的meta 分析也表明，農村留守兒童的抑郁癥檢出率為29%［13］、社交焦慮檢出率為36.1%［14］，而這兩個數值均高于農村非留守兒童以及流動兒童的檢出數值。總體而言，有關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研究現狀具備以下4 個方面的典型特征。

第一，研究使用常見的心理健康測量工具比較普遍。研究者使用過的比較常見的量表有三類：1）綜合性測量。如《Chinese Middle School Students’Mental Health Scale and Symptom Self-rating Scale》（《中國中學生心理健康量表及癥狀自評量表》）《Mental Health Diagnostic Test》（《心理健康診斷測驗》）等［15-19］；2）特定情緒或癥狀量表。如《Child and Adolescent Anxiety Scale》（《兒童青少年焦慮量表》）《Depression Scale for Child ren and Adolescents》（《兒童青少年抑郁量表》）《S tream Call Depression Self-rating Scale》（《流調用抑郁自評量表》）等［20-22］；3）社會信息加工能力及攻擊性行為量表。如《Skill Level Activity Scale》（《技能水平活動量表》）《Carolina Children’s Scale-Teacher Questionnaire》（《卡羅萊納兒童量表—教師問卷》）等［23-25］。以往研究普遍使用這些常見的心理測量工具，說明它們的信效度良好且在一定程度上檢測出了農村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問題，為相關研究的深入開展奠定了基礎。

第二，研究主要利用分層整群隨機抽樣等方法抽取兒童樣本。大多數研究者使用的樣本選取方法是分層隨機整群抽樣，這種方法易于實施且成本較低。根據2018 年民政部對全國農村留守兒童進行的數據統計，貴州省有56.3 萬人（8.1%）、湖北省有69萬人（9.9%）、江西省有69.1萬人（9.9%）、河南省有69.9萬人（10.1%）、湖南省有70萬人（10.1%）、安徽省有73.6萬人（10.6%）、四川省有76.5萬人（11%），這7 個省份共約484.4 萬人，這些省份的留守兒童占據全國留守兒童的69.7%［2］。以往研究大多數都是從這些經濟發展相對落后、人口流出相對嚴重省份的農村地區選取留守兒童樣本的。

第三，能選取一定的對比參照群體進行研究。一些研究者在研究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狀況時，會選取一些農村非留守兒童或農村流動兒童作為對比參照群體，分析他們之間心理健康水平的差異，探究問題產生背后的原因，就此給出一些針對性的解決措施。研究在設計階段就考慮納入對比參照群體來進行研究，有利于從多元的角度更加深入地分析影響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因素［15］。

第四，多為橫向研究，縱向研究開始受到關注。研究者大多使用描述性統計以及回歸方程等基礎性分析方法對調查對象進行橫向研究。近年來，也有少數研究者使用縱向研究或前沿統計模型研究來研究農村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問題。如范興華等利用近三年左右的時間對300 名左右農村留守兒童進行跟蹤調查，結果表明，單留守兒童和雙留守兒童在前測和后測中的抑郁程度均比非留守兒童高［26］；吳培材利用兩年多時間對137 所處于國家級貧困縣的農村小學學生進行跟蹤調查，經前后測對比發現，父母外出務工不在家這個因素對留守在家中的兒童心理健康起顯著的負面影響［27］；柳建坤等在對農村留守兒童以及農村流動兒童進行跟蹤研究時發現，城市兒童的心理健康水平明顯高于農村留守兒童和農村流動兒童的心理健康水平，呈現由高到低的倒梯次分布形態［28］。

綜上所述，以往研究反映出了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研究現狀的典型特征，但同時也存在著一定的不足。具體如：第一、研究測量工具使用比較單一。以上量表在一些實證研究中由于應用較多，信度和效度方面均比較良好，能夠應用于中國兒童，但其內容有不同的側重點和評分方法，因此很難進行橫向比較。同時，研究者往往僅選擇某一量表作為測量工具而使用，不能綜合應用各種工具對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進行研究。第二、研究測量樣本選取比較固化。大多數研究的樣本從以上7個省份中取樣，像廣東、江蘇、浙江等東部沿海發達省份的留守兒童比例也很高，對于其他省份樣本選取較少，所選不足以代表整體［29］。此外，以往研究中大多數研究者所選取的樣本量偏少，一般選取幾十人到幾百人不等，少數研究有幾百個留守兒童樣本，但整體來看這些樣本的代表性如何值得商榷。一般認為，在進行全國性數據抽樣時，樣本數據應不低于3000 以上［3］。因此，研究在以部分農村留守兒童樣本數據推斷整體情況時需要相當謹慎，切忌以偏概全。第三、較少建立對比參照群體進行研究。總體而言，大部分研究僅僅關注農村留守兒童這個單一群體，沒有設立參照群體進行對比研究，更沒有將其研究結果與全國常模進行比較，這樣使得研究價值大大降低，說服性也變得沒有那么強。第四、縱向研究極少。以往研究者大多使用描述性統計以及回歸方程等基礎性分析方法對調查對象進行橫向研究，但是橫向研究有一個不足就是很難進行關系的因果推斷，只能靜態描述農村留守兒童某一時刻的心理健康狀況，對其所受相關因素的影響時有夸大或縮小情況發生，因此對于農村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水平不能進行正確的認知或僅能了解其中一部分，對于其變化發展不能整體全貌認識，也無法反映出研究對象心理健康發展的動態過程。

三、中國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影響因素

盡管不同學科的研究采用的理論框架各有不同，但關于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影響因素概括起來，總體可以從人口學因素、家庭因素、學校因素、個體心理因素、社會因素5 個方面進行分析。

第一，人口學因素。以往研究將性別和年齡等人口統計學變量作為自變量，心理健康作為因變量進行研究，二者之間存在一定的相關，但是不同研究者的研究結果存在分歧。一項關于農村留守兒童抑郁癥研究的元分析發現，從整體上看，農村留守男童的檢出率高于農村留守女童，留守男童組與留守女童組在抑郁癥檢出率上沒有統計學顯著差異［30］；另兩項元分析則表明，留守男童與留守女童之間抑郁情緒存在顯著差異，通過對比平均數與差異的效應量數據，進一步發現留守女童在一定程度上更容易產生抑郁情緒［31-32］；如果從年齡分期的角度來說，年齡較低的7-13 歲組農村留守兒童抑郁檢出率高于年齡較大的14-18 歲組農村留守兒童的檢出率，并且兩組之間存在顯著差異［33-35］。

第二，家庭因素。農村留守兒童家庭留守時間越長，越容易出現焦慮、抑郁、暴躁、自卑、敵對等負面心理問題［36］；家庭社會資本在留守經歷與心理健康之間起中介作用，也即家庭中一種被持續的社會網絡所掌握的社會資源或財富的多寡會在農村留守經歷與留守兒童心理健康之間起增強或減弱作用［37］；祖父母的消極心理情緒狀態對農村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如不安傾向）產生間接影響；在外務工的父母對農村留守兒童表現出來的關愛水平高低、關愛時間長短能有效預測他們的抑郁水平；父母外出務工將孩子留在家里會使孩子產生一種“分離效應”，而這種分離會對農村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產生顯著的負面影響，會引發一系列的認知、情緒、行為等問題，但當留守兒童認識到父母外出是為了家庭、為了自己可以多掙些錢，這時會產生一種“收入效應”，而這種效應一定程度上可以緩解農村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問題，促進他們的心理健康向積極方向發展。

第三，學校因素。學校作為學生學習的重要場所，它所提供的教育對學生影響很大，對留守學生的心理影響表現尤其明顯，這其中班主任對留守學生又產生了舉足輕重的影響［38］；學生學習遇到困難或挫折時是否有人可以提供幫助、學習面臨的壓力大小以及學習成績的好壞等也會對留守學生的心理健康產生重大的影響［39］；留守學生的自尊水平一般較低，且每個班級中的留守學生人數不多，因此個人心理因素加上群體規模大小的作用，使其感知到的群體氛圍與班級環境帶來的壓力就會非常大［40］；農村中小學更加注重學生成績而容易忽略學生身心發展，對學生的心理健康關注度不高；農村中小學教師忙于教學而對留守學生的生活、學習、成長關心不夠，最終造成留守學生與學校和教師之間產生一定的疏離和隔閡，使其產生自卑、社交障礙、焦慮等心理健康問題［41］；一些偏遠貧窮地區的農村中小學限于教育資源有限，僅能提供最基本語文、數學、外語等教育，對于國家所提倡開設的心理健康教育課程幾乎無能為力，更談不上關心和解決農村留守學生的心理健康問題［42］。

第四，個體心理因素。農村留守兒童個體心理因素對其心理健康存在影響，這一方面在心理研究者利用調節效應分析、中介效應分析和結構方程模型技術進行研究的文章中比較常見。個體如果具有較強的自尊、良好的心理彈性、體驗到安全感和社會支持感以及具備應對壓力的方式，他們體驗到焦慮或抑郁就會比較少［43］；農村留守兒童由于父母常年在外務工，較別的孩子缺少與父母的親情互動，很容易產生較大的學習壓力，同時也會使其人際交往受挫、變得自卑、缺乏自信、孤僻或桀驁不馴［44］；一些留守初中生處于身心發展的“第二個高峰期”，由于父母不在身邊，缺乏交流傾訴對象，對于自己的身心變化缺乏認知而不能獲得正確的解答，因此很容易產生心理健康方面的問題［45］；隨著自我意識的第二次覺醒，留守初中生對于自己的容貌、成就、地位有著強烈的關注，甚至會出現自我同一性偏差問題，留守初中生較留守小學生有更多的焦慮、敏感、偏激等表現［46］。

第五，社會因素。社會因素也是影響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一個重要因素。由于城鄉二元戶籍、教育體制壁壘，父母往往只能將孩子留在農村無法陪伴和教育，這是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問題產生的根本原因［40］；良好社區鄰里關系會使留守兒童在父母不在家時能夠體驗一定的關愛作用，讓他們獲得安全感或社會支持力量；良好的同伴關系、友誼質量會增強學生的人際交往，取而代之的是暫時忘卻一些父母不在家的困擾或思念，讓其感受到另一種愛的存在［47］；農村的教育資源有限、教育理念陳舊、教育環境一般，導致農村留守兒童往往在這樣的學校里學習興趣不高、學習動機不強、學習問題較多、身心問題嚴重［40］；另外，由于父母不在身邊，農村留守兒童很容易受到不良社會風氣和不良社會環境的影響而產生厭學、逆反等心理［41］；由于農村中的青年勞動力大多流向城市務工，鄉村經濟和文化發展相對比較落后，貧瘠的文化環境和較差的治安環境也是引發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問題的重要社會因素［42］。

綜上所述，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影響因素是多元化的，是各種影響因素綜合的結果。但不可否認，也存在著一定的不足。具體如：第一、影響因素精準識別不足。哪些因素占主導地位以及如何精準識別各種影響因素對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影響，以往研究存在一定的欠缺。第二、影響因素多產生消極作用。面對各種影響因素，以往研究多將其視為負面內容，即大多數研究均認為以上五個方面的影響因素對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產生了消極影響，沒有看到它們也存在著一定的積極作用，忽視了農村留守兒童心理發展過程中的保護性因素的作用。第三、將心理健康作為一個因變量進行研究。以往研究多將農村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作為因變量來開展研究，即多在探討哪些因素影響了農村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實際上，心理健康有可能是一個自變量，它對農村留守兒童其他方面也有可能產生影響。

四、中國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服務需求

隨著物質生活的極大豐富，越來越多的個體開始關心自身的心理健康問題，與之伴隨的心理健康服務需求也隨之逐漸增多。進入21 世紀以來，國外研究者對心理健康服務需求的研究積累了比較豐富的研究成果，在心理健康服務需求的內涵、評估方法與內容及其影響因素等方面進行了大量的研究［48-49］。目前，國內研究者也開展了大量心理健康服務需求實證研究，普通國民心理健康服務體系已逐漸形成，但是，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服務需求研究卻顯得非常少見。從已有的研究中進一步梳理發現，大多研究者的研究涉及心理健康服務需求形式、心理健康服務需求內容、心理健康服務需求評估方法、心理健康服務需求指標體系的建立、影響心理服務需求求助的因素5 個方面。

第一，服務需求形式上依靠學校“留守兒童心理咨詢室”。目前學校、政府以及社會各界開始關注到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服務的需求，并且借用目前比較流行的心理咨詢或心理治療方式對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相關問題進行輔導和治療。農村留守兒童除了在社區心理健康服務中心、醫院防疫保健部門、私立心理健康服務機構、精神衛生機構等獲得一般的心理健康服務外，大部分心理咨詢是依托學校心理健康中心進行的，有的學校設有專門的“留守兒童心理咨詢室”。心理咨詢室的老師一般是班主任或者道德與法治科目的教師兼任的，他們中一部分人沒有任何心理咨詢相關的經驗，一部分人接受過短期簡單的心理咨詢輔導培訓。少數學校配備了專職的心理健康老師，他們更加專業，咨詢效果會好很多［50］；但總的來說，能夠進行專業心理輔導的教師少之又少，調查顯示87.96%的留守兒童沒有接受任何心理輔導［51］。

第二，服務需求內容上基于心理疾病的預防與診斷。現有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需求評估主要圍繞情緒障礙和心理疾病個體的早期甄別、干預和預防這一基本出發點，但越來越多的研究者已覺察到，基于廣義的、積極心理健康概念，建立心理健康服務內容體系非常重要。同時，研究者們開始關注到留守兒童群體中的許多問題是心理和情感需求長期得不到滿足的外在表現，是“標”和“本”的關系［51］。

第三，服務需求方法上以自我報告為主。國外研究心理健康服務需求的評估方法有總人口調查、消費調查、常規資料、服務需求模型、對比與合并取向等五種基本取向［52-53］；相比國外研究，國內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服務需求評估方法主要是使用被試者自我報告的問卷調查，其他方法欠缺。即使同樣采用需求者自我報告方法搜集的關于心理健康的主觀評定和客觀指標數據，也有15.4%的被試者的評估結果不一樣［54］，其中，那些甄別為心理健康欠佳的農村留守兒童中有絕大部分認為自己心理健康沒有問題，都從積極角度來評價自己。

第四，服務需求指標體系上有少量的理論支撐。目前，研究中比較突出的是兒童社會適應狀況“領域-功能模型”，該理論認為沒有心理障礙或病理癥狀以及具備良好的積極心理功能或品質是良好社會適應狀態的表現，而這一模型的理論積淀正是基于廣義的、積極心理健康的視角而來。該模型主張對個體心理健康狀況的評估應從環境適應、人際、自我和行為等不同內容領域以及從消極適應和積極適應兩種功能狀態著手［55］。據此，可以將農村留守兒童劃分為完好適應型、矛盾型、脆弱型和高危型四種基本類型，它反映了不同的心理健康服務的需求內容和輔導目標。

第五，服務需求影響因素上存在較多來源。當個體認識到自己的心理健康出現問題需要尋求幫助時，總會考慮再三才能下定決心，這其中有很多因素影響著他們的認知與行為。從個體自身角度來說，影響求助的因素既包括性別、年齡、來源地、受教育程度、專業、種族等人口統計學變量，也包括對專業心理求助的認知態度、了解程度、自我隱匿、自我表露、情緒管理能力、自卑心理、焦慮與恐懼等心理因素［56-60］；從外在角度來看，12355 青少年心理咨詢和法律援助熱線等求助渠道在農村留守兒童群體中的知曉率相對較低，懂得主動利用和積極求助的孩子則更少［51］；此外，農村留守兒童和邊遠地區學生與城市學生在心理健康服務質量和水平上存在較大差距，這也表明群體對心理健康服務的需求差異較大。

綜上所述，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服務需求是客觀存在的，圍繞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服務需求也做了一定的研究，但這其中也存在著一定的不足。具體如：第一、服務需求形式上差異明顯。總體而言，雖然各地以“心理咨詢室”及其他功能室為留守兒童提供了一定的心理健康服務，但服務水平和服務質量有較大差異，而且專業性和系統性都較差［61］164。第二、服務需求內容上缺乏發展眼光。農村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服務需求內容存在重治療輕發展、重問題輕潛能的現象，對個體積極心理品質和發展性目標重視不夠。第三、服務需求方法上視角單一。由于忽視了教育或臨床專家視角和社會參與者視角的評估，未能搜集到個體相對客觀的心理健康需求數據，難以全面、準確地把握社會公眾心理健康服務的需求特征。這表明，心理健康服務需求的多視角評估方法非常重要，單一需求者視角的評估結果極易忽視那些應該提供服務的個體。第四、服務需求指標體系上缺乏完整的理論支撐。雖然以往研究者提出了相關的理論模型，但多數研究采用自編問卷進行調查，其內容指標也相差很大，理論建構更顯薄弱，缺乏完整的理論支撐。第五、服務需求影響因素是多元化的，存在多種來源，是各種影響因素綜合的結果，影響因素的精準識別還存在一定不足。

五、研究思考與建議

2021 年中央一號文件《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加快農業農村現代化的意見》指出：“在脫貧攻堅向鄉村振興過渡的過程中，破解留守兒童問題，優化其關愛服務體系建設是推進鄉村振興的重要內容和實現途徑之一。”在鄉村振興這一大背景下，我國農村留守兒童問題迎來新的變化：一方面，在優化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關愛服務體系建設過程中，如何從不同視角融合鄉村振興內容開展研究，拓展對這一問題的新理解是一個新的要求；另一方面，在精準脫貧、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后，如何在鄉村振興建設過程中繼續發揮教育或研究在促進農村進一步發展、鞏固脫貧成果、防范返貧進而進一步促進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關愛服務質量的提升、助力農村真正實現全面振興是一個新的任務［3］。對于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以往研究中存在的一些不足，有待于未來研究者在鄉村振興大背景下從以下四個方面著手來研究，力爭更科學和更有效地評估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水平。

第一，在研究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問題時，應綜合使用標準化測量工具。根據美國心理學家埃里克森提出的人格社會心理發展理論，家庭環境、家庭氛圍對于兒童人格的發展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兒童出生后一開始接觸到的、對其影響最早、影響最大的環境就是家庭環境。良好的親子關系、和諧的家庭氛圍是兒童人格形成的重要影響因素，早期父母離家外出務工造成的“親子分離”，一定程度上會影響到兒童人格的健康發展，進而影響其心理健康。此外，農村地區一般信息相對閉塞，留守兒童的照料者文化水平一般普遍較低，這也就導致農村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問題很多時候得不到有效的重視，很大程度上會被忽視或者被誤診。因此，對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問題進行研究，綜合應用標準化的測量工具十分必要。標準化測量工具具有規范的標準，各個環節按照系統的科學程序組織，對誤差均做了嚴格控制的測驗，是一個系統化、科學化、規范化的施測過程［62］。針對群體普遍性問題可以使用一般性標準化工具，針對群體特殊性問題可以使用專業性標準化工具，必要時還可以使用精神疾病類診斷測量工具。如此操作，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狀況將會得到準確以及客觀的測量。

第二，在研究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問題時，設計合理的、長期的縱向研究很有必要。在實證研究中，比較常見的類型有橫向研究和縱向追蹤研究。橫向研究又稱橫截面研究，它是指圍繞某個研究課題，調查所收集到的資料是在某一時間點或某一較短的時間區隔內進行的，所收集的資料較客觀的反映了研究對象的某些特征、基本性狀或探討有關不同變量之間的關系［62］。縱向研究又稱追蹤研究，它是指圍繞某個研究課題，調查所收集到的資料是在較長時間區隔內進行的，對同一批研究對象進行反復測查，系統、詳盡地了解其心理發展的連續過程和量變、質變規律的研究。縱向研究的最大優點之一就是研究者可以根據研究對象的年齡增長，評估其心理是如何發生變化的［62］。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狀況是不是會一成不變？如果發生變化又是什么因素引起的？這些因素是直接影響的還是間接起作用的？這種變化是有利的還是有害的？顯然，橫向研究很難對這些問題進行有效的回答。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是一個長期發展的過程，某一時間和地點的心理健康水平僅能代表某一個階段，僅僅基于一些橫斷面數據來推斷農村留守兒童整體的心理健康水平是欠妥當的，需要加強縱向研究。

第三，在研究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問題時，心理健康可以作為自變量進行觀察和分析。根據美國心理學家布朗芬布倫納提出的生態系統理論，個體嵌套于微系統、中系統、外系統、宏系統等一系列環境系統中，個體的發展受到外在環境系統的影響，是個體與外在環境系統相互作用的過程。因此，兒童心理的發展是與外界影響環境相互作用、互為因果的［63］。以往研究多將農村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作為因變量來開展研究，即多在探討哪些因素影響了農村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實際上，心理健康有可能是一個自變量，它對農村留守兒童其他方面也有可能產生影響，例如它有可能會影響農村留守兒童的親子關系、攻擊性行為、品德表現、學業表現等。還有一種理解是這些因素與心理健康之間相互影響，或者起中介、調節作用等。未來研究可以嘗試將其作為一個自變量進行研究，重點觀察和分析其可能導致的負面后果或影響。同時，也可以重點加強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神經生物學機制研究以及開展心理健康與大數據、虛擬現實、數字技術等科技相結合的研究。

第四，在研究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問題時，需要關注農村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服務需求。心理健康服務需求指的是留守兒童對當前自身的心理健康狀態與其想要達到的心理健康狀態之間差距的覺察和確認以及對消除這個差距的評估［64］。目前，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服務需求研究非常少見，但是基于以往研究，為了尋求新的突破，可以重點從以下5 個方面展開：一是關注農村留守兒童情感心理需求。脫貧攻堅戰取得全面勝利、小康社會全面建成，使農村留守兒童在物質、生理方面需求滿足的重要性下降，安全感、歸屬感、尊重感等偏向心理層面需求滿足的重要性突顯。因此，農村留守兒童的關愛支持政策重點需從“解決問題”向以人為本、滿足需求轉變，更加關注對農村留守兒童的情感溝通和心理支持［51］。二是加強需求基礎理論研究。依據理論框架制定心理健康服務的策略，并且注重循證在心理健康服務中的應用。三是擺脫僅僅依靠學校心理咨詢這一常規手段。要把留守兒童、家庭、學校、社區看作是一個系統來綜合性的解決問題，彼此相互關聯、相互協作，接受服務的留守兒童可以在整個心理服務系統中流動。四是加強多視角評估方法研究以及影響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服務需求的因素研究。可以使用總人口調查、消費調查、常規資料、服務需求模型、對比與合并取向等五種基本取向開展研究。同時強調服務對象的主體性，在所有心理健康干預或治療中都強調以兒童或家庭為中心，排除各種因素的干擾，要求兒童或家庭參與到整個心理健康服務計劃的制訂及實施的全過程。五是解決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問題要做到“標本兼治”。新時代鄉村振興過程中，要想長久、徹底地解決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問題做到“標本兼治”，除了從增加心理關懷、日常陪伴和情感溝通角度入手，真正滿足留守兒童的需求外，還要做的就是政府要發展壯大農村產業，引導農村留守兒童父母返鄉就業創業［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