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治療干預靜脈血栓栓塞癥的研究進展*

邱梅華，李川雄，周 瑩

(云南大學附屬醫院，云南 昆明 650021)

靜脈血栓栓塞癥(venous thromboembolism，VTE)，包括深靜脈血栓(deep vein thrombosis，DVT)和肺栓塞(pulmonary embolism，PE)。VTE的發病率較高，起病隱匿，可導致嚴重的并發癥，甚至突然死亡，引起全球廣泛重視。目前VTE的干預手段主要有三個方面：藥物、手術和物理治療。即便是經過規范的藥物抗凝治療，也有一定比率的患者仍可能再次復發VTE，對于VTE的患者，長期抗凝藥物治療也會導致患者生活質量下降，手術也可用于干預VTE，多數情況下，VTE的預防及治療并不需要手術，手術干預VTE，往往有嚴格的指征方可進行。藥物和手術存在一定的局限和禁忌，但是，物理治療具備藥物和手術不具備的一些優勢，近年來，物理治療的優勢逐漸凸顯。物理治療，有時單獨使用，或者聯合藥物和手術一起共同干預VTE。但對于物理治療干預VTE的安全性及有效性存在爭議。近年來，現代醫學及傳統中醫學的研究都證明，物理治療不增加靜脈血栓栓塞癥的風險，而且對VTE的預防、治療及防復發，有積極的作用，是安全性、有效性和可行的。物理治療可以干預VTE的多個危險因素，促進健康生活方式，中醫的物理治療，尤其是推拿方法，可以有效預防和治療VTE，醫學界推薦將物理治療應用到VTE防治中。本文查閱國內外近15年有關文獻，將物理治療干預VTE的進展作闡述。

1 VTE防治觀念的更新——循證醫學推薦物理治療干預VTE

既往的理念認為，身體的活動可能會引發下肢深靜脈的血栓脫落，血栓隨著血液循環，到達肺動脈，導致肺栓塞，產生諸多不良事件，甚至突然死亡；對靜脈血栓栓塞的治療基本以藥物及手術為主，對于已經診斷VTE患者，進行限制活動，不提倡通過身體活動及物理治療干預靜脈血栓栓塞癥。

眾所周知，身體制動或身體活動受限，是VTE發生的一個重要因素。對于未曾發生過VTE者，適當的活動，可以預防VTE，這是普遍的共識。但對于已確診VTE的患者，采取臥床休息制動，還是建議物理治療及身體活動干預VTE，一直存在爭議。

近15年的研究有力的證明：“物理治療及科學的身體活動”不增加靜脈血栓栓塞癥的風險。而且對VTE的預防、治療及防復發，有積極的作用，是安全性、有效性和可行的。這一新的觀念在呼吸、心臟、血液、血管及康復醫學界，逐漸被接受和推廣。

物理治療對VTE作用效果及安全性，逐漸被循證醫學證據證實，物理治療成為VTE預防及治療的重要手段。支持“康復物理治療及身體活動”干預已經發生的VTE”，在國內的臨床實踐中，才是初始階段，尚未完全被我國臨床工作者普遍接受和重視。

VTE的發病率較高，該病起病隱匿、危險、死亡率高[1]，VTE的干預，引起全球醫學界的重視，許多的患者存在不同程度的抗凝藥物使用禁忌。抗凝藥物的不良反應，伴隨著藥物的使用而發生，尤其是一些重大的不良事件，如重要器官大出血等，讓抗凝藥物的使用受到一定很大的限制[33]。而手術往往在一些特殊情況下才用來干預VTE。預防和治療VTE需要尋求新的途徑。美國物理治療協會，提出早期的離床活動，減少DVT和PE的風險，逆轉臥床的不良反應，減少出血，降低抗凝藥物有關的副作用[2]。在近十五年全球對該病的研究中可以看出，物理治療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彌補藥物治療及手術治療的不足，逐漸成為預防和治療VTE的重要手段。物理治療對VTE的預防和治療的重要的作用逐漸突顯和被加強，推薦將物理治療干預VTE作為重要手段。美國物理治療協會聯合心肺和急性治療部，在2016年的臨床指南‘Role of Physical Therapists in the Management of Individuals at Risk for or Diagnosed With Venous Thromboembolism：Evidence-Based Clinical Practice Guideline ’，提出了患有下肢深靜脈血栓的患者早期的活動不增加肺栓塞及其他不良事件的風險，相反，可以減少下肢深靜脈帶來的風險和血栓后遺癥長期的不良癥狀。綜合物理治療在下肢靜脈血栓的干預中具有重要意義。肯定了物理治療對下肢深靜脈血栓的預防和治療作用[2]，基于臨床實踐的指南，強烈推薦積極的下肢深靜脈血栓的預防、篩查、識別、以及在藥物達到抗凝水平時予以身體活動及物理治療(I，A推薦)。多個學會聯合，以循證醫學指南的形式推薦物理治療干預VTE，肯定了物理治療干預VTE的安全性及有效性，否定了舊有“限制VTE患者身體活動”的觀念。也是康復醫學和物理治療在VTE防治中重大進步，是VTE管理的又一重要革新。

2 物理治療干預VTE安全性、有效性及可行性

物理治療是康復醫學的主體，采用物理方法來改善人體的功能障礙或者恢復功能。物理方法：包括使用聲、光、熱、冷、電、磁、力(運動和壓力)等。物理治療可以分為兩大類，第一類：物理因子治療，是以各種物理因子為治療手段(聲、光、冷、熱、電、磁等)；另一類，是以功能訓練和手法治療為主要手段，又稱為運動治療或運動療法。中醫康復中推拿治療是借助力學方法預防和治療疾病，屬于物理治療的范疇。

VTE的物理治療項目或內容，包括但不僅限于：床上訓練，床上體位改變，早期離床，床邊坐位訓練，轉移，關節活動，踝泵運動，步行及步態訓練，功率自行車等。這些物理治療包括電刺激，間歇梯度壓力治療，彈力襪，上下肢運動，呼吸治療及其他的方法，還包括中醫的推拿導引及運動功法等[3]。采用機械預防的患者比沒有采用機械預防者，VTE風險更低。物理治療可以減少長期住院DVT的并發癥，物理治療是安全有效的。多種物理治療方法聯合使用，預防DVT有效、且價格不昂貴[4]。

中國創傷骨科患者圍手術期靜脈血栓栓塞癥預防指南(2021)，也推薦物理治療[5]：基本預防措施：鼓勵患者勤翻身、早期進行功能鍛煉、主動和被動活動；物理預防措施包括：足底靜脈泵、間歇充氣加壓裝置及梯度壓力彈力襪等，利用機械原理促使下肢靜脈血流加速，減少血液瘀滯，降低術后下肢DVT的發生率。

有研究者在一項系統回顧中，收集了包括Pubmed，Silelo，Cochrane等數據庫，從2005年—2018年，跨度13年的12篇文獻，共3005位患者的研究，“驗證住院患者早期離床活動及進行物理治療”是否有益，所得出的結論是：住院患者早期離床活動及益處被低估了，導致相應的DVT事件數量增加。建議予住院患者早期離床活動，并且增加活動頻率作為一種治療手段，降低VTE風險。應該重視早期離床活動及物理治療的價值[6]。

Kunutsor等[7]研究納入了1286295位參與者，剔除了研究的偏移，該研究提出：規律性的身體活動/體育活動與VTE的低發病率相關。Johansson等[8]也提出了身體的活動減少首發的VTE。近十五年的各國的研究表明：身體活動與VTE低風險正相關，尤其是在老年人群中更加明顯。挪威的一項研究，納入了30002位受試者，提出規律性的身體活動可以降低VTE風險[9]。

Noack等[10]對VTE患者進行物理治療，并進行可行性及安全性研究，研究跨時8年，納入422例患者，其中一半為肺栓塞患者，進行標準化康復為期3周，采用的康復項目涵蓋了低中高不同治療強度的運動(坐位活動、一般步行、健步走、游泳等)。研究結論為：對于存在中、高風險的肺栓塞患者，推薦物理治療是合理和科學的。本研究首次展示：標準的康復項目對于肺栓塞患者是安全的。中高強度的活動并不增加VTE風險。在3周的物理治療中，患者死亡率為零，出血風險低，沒有發生與物理治療有關的出血事件。該研究提出了具體康復物理治療項目及不同的治療強度，對物理治療干預VTE進行了量化。

一項研究納入1048例急性腦卒中患者，發現對卒中患者進行超早期活動(卒中后24 h)，81%的患者沒有發生致死性的事件，90%的患者沒有發生嚴重的神經系統不良事件，95%的患者沒有產生制動的不良反應。在血栓的預防中，物理治療非藥物的手段使VTE的風險減半[12]。

在我國，對于康復干預VTE的研究也可見相關的報道。劉翠等[13]研究發現，康復訓練可降低腦卒中長期臥床老年DVT發生率，劉潔等[14]研究顯示：腦卒中患者急性下肢深靜脈血栓形成早期，開始物理治療較臥床治療患肢功能改善更明顯，且不增加肺梗死的發生率。黃根林等[15]研究報道：低分子肝素鈉聯合康復訓練可有效預防腦卒中后下肢深靜脈血栓。

國內外的多項研究進展論證了：物理治療干預VTE是安全、有效及可行的。

3 物理治療可以干預VTE的多個危險因素

VTE的高危因素很多[16]，包括且不限于以下：身體制動、臥床超過72 h、顱腦外傷、腦卒中、脊髓損傷、骨折、肢體癱瘓、感染、癌癥、雌激素使用、中心靜脈置管、呼吸衰竭、心力衰竭、家族VTE病史、既往VTE病史、減量肝素、激素替代治療、……使用外固定(塑料夾板)、高齡、懷孕、肥胖、外科手術、導致血液高凝的血液病等。

物理治療可以直接或者間接改善以上絕大多數疾病或者不良狀態，干預VTE的多個危險因素，減低VTE風險，從而到達預防和治療VTE的目的。

4 物理治療促進健康生活方式，減少VTE發生

物理治療可以促進人的健康生活方式，Christina R.Evans 等[17]研究提出，健康的生活方式可以減少人群VTE的發生。物理治療可以幫助戒煙、減重、減少BMI指數[18]、控制高血壓、降低高血糖、控制高脂血癥、降低心腦血管事件發生機率，可以降低VTE的發生。健康生活方式改變VTE的遺傳風險。膽固醇小于200 mg/dl，血壓收縮壓小于120 mmhg/舒張壓小于80 mmhg，血糖低于100 mg/dl者，發生VTE機率較低，反之VTE發生機率較高。

5 物理治療聯合抗凝藥物干預VTE

2016年以美國物理治療師協會為主，發布的《物理治療師在有VTE風險或VTE的患者管理中的角色：基于臨床實踐的指南》，強烈推薦積極的下肢深靜脈血栓的預防、篩查、識別、以及在藥物達到抗凝水平時予以活動及物理治療(I，A推薦)。加拿大的循證醫學評價也支持這一觀點[19]。

美國胸科雜志發布的靜脈血栓栓塞癥的指南及專家意見及共識2012年、2016年、及2021年更新版本都提出了，VTE治療的抗凝藥物、物理預防的建議[20-22]。VTE患者能耐受的情況下，盡早離床活動。對于高出血風險患者，采用物理預防，對非急性VTE患者采用壓力梯度彈力襪等措施，對于住院患者的預防措施，盡可能多活動。

美國血液學會ASH 2020-2021年指南[23-24]對VTE的治療，提出了指導意見。抗凝藥物的選擇、使用可以參考該指南。抗凝藥物對于VTE的預防和治療有肯定的作用。JUN ZHANG等[25]近期的研究也提出了提高康復醫學科急性住院患者VTE藥物使用的依從性。

中國創傷骨科患者圍手術期靜脈血栓栓塞癥預防指南(2021)[5]，推薦物理治療與藥物預防聯合應用。單獨使用物理預防僅適用于中低度VTE風險患者，或合并凝血異常疾病、有高危出血風險的高度VTE風險患者，出血風險降低后，仍建議與藥物預防聯合應用。對于患側肢體無法或不宜采用物理預防措施的患者，可在對側肢體實施預防。應用前宜常規篩查和排除物理治療的禁忌證。

對于VTE高中風險患者，建議抗凝藥物和物理治療相結合，在病情允許的情況下，逐漸減量抗凝藥物，甚至停用抗凝藥物，對于VTE低風險患者及有使用抗凝藥物較大禁忌的患者，可采用物理治療為主，將現代醫學的康復物理治療和中醫物理治療有效結合使用。

所以，在VTE的管理中，可以把抗凝藥物及物理治療有效的結合起來。每一個患者的VTE的預防及治療，應該根據患者的個體情況，結合目前的最佳循證證據，醫生的經驗判斷來進行，以保證療效最大化，減少不良反應及不良事件發生，使干預效果最優化。

6 中醫康復物理治療對VTE的干預研究

中醫預防和治療VTE有悠久的歷史，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廣義上的中醫康復預防和治療包括中藥、針灸、推拿、導引、運動功法等[26]。而中醫的推拿治療，屬于中醫物理治療，近年來對這些中醫物理治療，尤其是推拿療法干預VTE也有很多的研究進展。

陳雪等[27]對148例神經外科腦膜瘤患者進行研究，中醫穴位按摩對腦膜瘤術后患者深靜脈血栓的干預效果顯示：術后患者下肢周長、皮溫、凝血酶時間及DVT發生率，干預組與對照組，以上指標均有統計學意義(P<0.05)。

趙翅等[28]研究，采用推拿預防DVT，共納入98例全膝關節置換患者。結果表明，推拿可改善股總靜脈血流瘀滯，降低D-二聚體水平，縮小腿周徑差值，改善關節疼痛，促進功能康復，推拿治療安全可靠。

劉蘭椿等[29]通過對CNKI、PubMed、Cochrane Library等數據庫的檢索，納入21個隨機對照臨床試驗，共計1667例患者，對推拿與常規治療改善中風后下肢深靜脈血栓有效性進行Meta分析。其結論是：常規護理配合推拿治療可有效降低深靜脈血栓發生率，改善靜脈血流動力學。

袁雪萍等[30]對132例老年髖部骨折術后患者進行研究，顯示：無煙灸聯合穴位推拿干預措施能改善髖部術后患者凝血功能指標，能降低D-二聚體，預防VTE的發生。研究中未發現干預措施產生的重大不良事件。無煙灸聯合穴位推拿預防DVT，安全性高，可行性強，適用于臨床推廣。

辛麗等[31]研究報道，穴位按摩預防婦科腹腔鏡術后深靜脈血栓發生的影響，DVT中高危患者中試驗組(進行穴位按摩)患者血栓發生率均明顯低于對照組(普通護理)(P<0.05)。

張羽墨等[32]在“推拿按摩在血栓性疾病中的應用概況” 提出推拿具有理氣活血化瘀，通經活絡，促進血液循環等作用，推拿能有效的預防和治療深靜脈血栓，以點按揉推等輕柔手法為主，多種推拿手法、療法聯合應用效果更佳，與其他中西醫結合治療方法聯用效果更佳。

這些中醫物理治療，有單獨使用，有多種中醫物理治療聯用，也有結合了現代康復醫學的方法。中醫物理治療干預VTE，安全、有效，且可行。

所以，在臨床實踐中，應納入中醫的診治思想及手段對VTE進行干預。

7 小結

綜上，近年的研究證明了物理治療對VTE積極作用，肯定了物理治療的安全性、有效性及可行性。多種物理治療常聯合使用，或者物理治療與藥物、手術等聯合使用，或者現代醫學和中醫學的物理治療相結合，優勢互補。應該積極推動物理治療干預VTE，把物理治療納入VTE的管理中。

目前存在的局限和需要注意的問題：物理治療干預VTE，現有文獻未提供固定的臨床路徑或者指南[16，33]，缺少物理治療的量化，如康復項目種類、時間、頻率沒有統一的標準，沒有形成統一的具體干預的指南，不便于物理治療干預VTE的推廣，這是后續待進一步研究的方向。同時注意，需要排外存在物理治療禁忌的患者，對于新發的、急性發生的VTE(DVT，PE)，不建議立即開始物理治療；對此類患者需要康復團隊(康復醫生、護士、物理治療師)，共同制定干預VTE的科學方案，在開始進行物理治療時，需要密切監測患者的生命體征、癥狀等變化。現階段，每一個康復中心，應根據患者個體的情況、現有的診療規范、循證醫學臨床指南，結合醫生的經驗，當下醫療條件等來開展物理治療干預VTE。

在VTE的預防和治療中，應根據我國的國情，結合中醫學的診治思想，融入中醫學的預防、治療及康復的方法和手段。充分挖掘中醫學物理治療的經驗，發揮其優勢，兼收并蓄國內外的該領域最新進展，創造性地提出一套適合我國國情的VTE防治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