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旺斯的月桂樹

○［比利時］梅特林克

不僅是種子或者花朵，整棵植物，包括葉子、莖和根部，如果我們可以俯身片刻，觀察它們低調而不聲張的勞動成果，就可以看到它們精明迅捷的痕跡。請想想，突破千萬險阻的枝條是如何為了陽光而做出巨大的抗爭的，還有險境中，植物是如何表現出非凡的才智與勇氣的。

我永遠不會忘記在普羅旺斯的那一天：在荒涼唯美、充滿紫羅蘭香氣的勒魯峽谷中，一棵月桂樹為我樹立了令人欽佩的英雄主義典范。可以說，扭曲的樹干正好可以詮釋出月桂樹艱難頑強、富有戲劇性的一生。飛鳥或者風，作為命運的主宰者，把種子帶到鐵幕一般陡峭的巖石側面，然后月桂樹就在這里生長。樹下方一百多米處就是湍急的河水，月桂樹就在這貧瘠的巖石中孑然守望。從最開始，月桂樹就讓自己的根開始漫長而痛苦的探索。但是，這一點還只是南方干旱植物一個代代皆有的難題而已。幼小的樹苗還需要克服更加棘手的困難：樹苗從陡峭的巖石面開始生長，因此頂端無法向上延伸。隨著樹枝越來越重，月桂樹不得不改變生長方向，將有些尷尬的樹干肘部彎曲，就像一個仰著頭游泳的人，通過堅忍的意志、張力與收縮力，支撐著樹冠，使之向上生長。

從此以后，月桂樹所有的心思意念、能量才干和那自發的放蕩不羈的天賦，都集中到這重要的生命之節上。月桂樹知道如何在風雨中得益。年復一年，樹頂越來越重，它的任務是將光與熱傳遞到樹的其他部位。然而，畸形的樹干肘部顯露出一種思想上持續的不安，隱藏的潰瘍正腐蝕著月桂樹伸展在空中的手臂。幸虧幾條粗壯的根，遵循著某種不為人知的本能法則，使月桂樹停留在花崗巖的絕壁上。這幾條樹根，是由于這棵樹糾結的困境而來解圍的嗎？抑或是在這棵樹生命的伊始就時刻準備著，等待在危難之時伸出援手，這樣它們的幫助才顯得難能可貴？這只是一個皆大歡喜的意外嗎？誰曾有幸目睹這場寂靜無聲的戲劇呢？可惜這個故事過于漫長，超越了一個人的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