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島

胡理勇

海上作釣

白浪滔天，大風作旗

一次一次把礁石撕碎給我看

有必要這樣對付我嗎

一個釣客終于也成人物了

我來海上開竿——都生銹了

魚已逃竄

誰泄的密？哦，是海鷗

曾在如犁的船頭繞來繞去

海是水族的領地

眼看家園荒蕪，子民喪生

那浪一行行，別以為在寫詩

激昂地咆吼，別以為在朗誦

我被浪驅趕著，被風四處搜尋

我躲進了房間

把欲望深深地鎖了起來

待大海怒氣稍平，立馬就撤

孤島

孤獨是一種病。誰是孤獨的代表

無疑是島，孤島

它本有很多兄弟姐妹，離散了

沒再見面，那是生生的分離

島，原來是海底群居的一族

偏偏想見天空的樣子

于是，日長一毫，月胖一分

開始還是暗礁，半遮半掩

后來就鉆出了海面

永恒的孤獨，就這樣制造出來

看看它在歲月里掙扎的樣子

被海浪當作敵人，想一口把它吞了

被颶風視為眼中釘，想把它拔掉

連野草都不放過它

借它的身體開花、結籽

我來到島上，把它的遍體鱗傷

當作風景而贊嘆不已

欲望

瘋狂的風，抱著小島撕咬

瓢潑的雨，讓小島寒噤連連

唉，我的一個渺小的垂釣欲望

竟讓這個小島置身危險之中

我環顧棲身之所，竟然想起了

法國的一位偉大畫家高更

他歸宿在太平洋上的塔希堤島

地上到處是六便士，他卻仰望月亮

不是所有的欲望都是罪惡

也許欲望是他內心的一道閃電

也許是孤獨給他制造了靈感

高更畫出了更加高更的曠世之作

我的欲望是高尚的、純潔的

我塑造釣海者的光輝形象

身披雨衣，手持釣竿，挺立礁石

波濤在我腳下洶涌，口吐白沫

石鯛

前一刻還在海底暢游，后一刻

成為餐桌上的美味

“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我沒有因此道歉，理由是

誰讓它沒經得住誘惑

在我的一個美好早晨里

一條石鯛失去了生命

為了躲避風浪，它進入了海灣

哪知海灣就是一個巨大的魚鉤

過于寧靜，意味著危機四伏

它霸占了餐桌，吸引了一桌目光

紛紛議論釣者的勇敢

贊美著掌勺者的烹飪功夫

謝謝它慰問了我的味蕾，滿足了

我的口腹，讓我生出新的力量

據廚師言，這是一條兇狠的魚

死了還眼帶兇光，牙齒恨得癢癢的

只是它遇到了更狠的角色

黎明的誕生

有了第一縷曙光，意味著

必有第二，第三，成千上萬縷

陽光將像金子，撒滿小島

如果島上僅你一人

你就是普天之下擁有財富最多的人

沒有第一縷曙光，意味著

沒有第二，第三，沒有成千上萬

濃稠的黑暗，無處不在

普天之下，都是沉睡的人

做著色彩斑斕、長著犄角的夢

我一再強調第一縷曙光的重要

是它，像一把銳利的金色手術刀

儼然劃開黑暗的皮膚

霞光如血，點染天空和大地

也許這樣說，過于暴力血腥

那就把第一縷曙光，當作破殼的雛鳥

新的希望，忍不住奪目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