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沼澤地

2022-12-26 14:14:33郝好
四川文學 2022年9期

□文/郝好

□文/郝好

1

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枯瘦干癟的身體搖搖欲墜,瘦削褶皺的面孔因衰老而丑陋不堪。他頭發花白,牙齒大部分早已脫落,只稀稀疏疏剩下幾顆看門的,像是最后的士兵守衛著它們的疆土,它們總是令他有種錯覺,以至于他覺得這幾顆牙除了可以吞咬食物,還有一個意義非凡的用途,那就是在他每次禁不住張開嘴大笑,或者對旁人說話時足以向對方表明他還不至于老到一顆牙都沒有。他覺得這幾顆牙算是為他保留了作為老年人最后的體面。

凌晨五點,他便醒來睡不著了,他想這大概也是他徹底衰老的象征。他走進廚房,為自己煎了顆雞蛋,又從冰箱取出前一天的牛奶,放進微波爐加熱。牛奶雞蛋是他固定的早餐,有時他也會下樓,去附近的早點攤上喝一碗豆漿吃一籠包子。這種日子他過了整整三十年。他的妻子去世正好三十年。有一段時間他跟著在省城居住的兒子兒媳一起生活,但沒過多久他便執意要回到自己家里。臨出門時,兒子再次禮貌性地挽留,他擺擺手后兒子便開車把他送回了家。兒子也曾勸他,年紀大了可以請一位保姆來家里,可他總覺得,自己的家里要是多個陌生人在那多奇奇怪怪,并且他覺得他還不至于喪失生活起居能力,因此從未考慮。可近來,不知怎的,他卻沒辦法再一個人面對空寂的屋子,他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寂和苦悶。他想起自己曾一度以孤獨者自居并為此感到自豪。退休前他是一位教授植物學的大學教授,但用他妻子生前的話說,他是一位不務正業的老師。下班回到家,同家里人一起吃過飯便把自己關在書房里。很多時候他并不是在備課,而是在研究和創作他自認為是人類所有藝術創作里最具思想與精神價值的小說。只是他斷斷續續寫了十幾年小說,卻始終沒有得到權威人士的認可,總說他的小說讀起來更像散文,理由是他在某一個故事中把一棵老槐樹描寫了整整兩千字,充分展示了他在植物學領域的建樹。他的小說從未在知名的文學刊物發表過,就連學校的校刊也隨著他退休對他的作品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

“不寫嘍,不寫嘍。”他搖搖頭喃喃自語地說,聲音很大,像是在對空氣,又像是對著屋子里的某一個人。可他知道這屋里只有他自己。他望了望四周輕輕舒了口氣,歪著頭把目光從半空拉到地上。他慢悠悠地走進書房,立在書柜前,打量著里頭的書,并隨手抽出一本,心不在焉地翻了翻,隨即又合上。

“你們要是能開口跟我說說話就好嘍。”他自言自語道。

來到客廳他把身子嵌進綿軟的沙發里,此刻窗外一大片夕陽從窗戶里照進來,款款地落在沙發上,落在他的后背上,他感到陽光一點一點地暖到他身上,可心里卻是另一番滋味。他覺得時間在這一刻似乎停止了,他想起某一個物理學家曾用科學證明了時間從來不是均勻流逝。據說在平原的流逝時間比在山里的流逝時間緩慢,在高處的流逝時間比在地面要快。他甚至想或許他可以選擇去山里居住,以便于讓這時間能流動得快一些。他走到桌旁,仔細確認電話聽筒是不是扣在座機上,他拿起聽筒放在耳邊聽了聽重又扣下去。他又走回沙發旁,拿起茶幾上的手機看了看,毫無疑問沒有一個未接來電,怎么連一個詐騙電話都沒有,他想。

突然間他竟嗚嗚地哭開了,兩行渾濁的淚涌出眼眶,沿著他枯黃深陷的面頰緩緩滑落。那哭聲輕輕地顫巍巍地在空蕩的房間里回響。他突然想到了一位朋友老陳,老陳是位商人,并且是位性情中人,對待朋友真誠,做人坦蕩。更為重要的是,老陳與他一樣是位獨居的老頭子。他覺得他必須馬上見到他。

第二天一早,他便撥通了老陳的電話,表示自己想去探望,老陳在電話里近乎大叫著歡迎。他因為老陳的熱情而暗暗歡喜。

老陳的住處在這座城的西南面,而他卻住在北面。他眼皮不眨地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對方的住處。

為他開門的是位看上去四十多歲的女人,他站在門口呆愣片刻才怯生生地問,這里是不是老陳家?對方點了點頭,把他迎進客廳。他進了門換了鞋,卻沒見到老陳。他正打算開口問,只見老陳慢悠悠地從臥室里走出來。半年多沒見,他沒想到竟是穿著睡衣,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迎接他。女人很快進了另一間臥室,老陳懨懨地伸了伸手,指著沙發請他入座。他敏銳地察覺到這屋子的氣氛有些不對,老陳對他的到來似乎不冷不熱,這讓他不安并困惑。

老陳端了杯水放在他面前,自己也坐進了沙發里。兩個人先是說了幾句客套話,他便不知該說點什么,再看老陳一副心事重重、滿臉沮喪的樣子,他越發覺得自己來得不是時候。正想借故離開,卻見那女人突然從臥室出來,手里拎著皮箱,徑直走到玄關處換上鞋,招呼不打,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他怔怔地坐著,正不知所措之際卻聽到老陳長長的嘆息。

“我失戀了。”老陳坦言道。

“和剛才走掉的那位?”

老陳點了點頭。老陳比他小十歲,但已經經歷了兩次失敗的婚姻,他的三個孩子都跟著兩任前妻一起生活。他有時會想,這么多年老陳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你知道她為什么要走?”老陳盯著他問。他吃驚地搖了搖頭,“你覺得隱婚算不算不負責任?”老陳期許地看著他,一副渴望他能給他答案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按我們這代人應該算吧。”隨即他又補充,“但也不一定,現在的社會跟我們那會兒不同了。”

“你的意思是年輕人可以,我們就不可以?”

他被問得目瞪口呆。

“那你為什么不能領證?”他由衷地問。

“也不是我不愿意,是……是她讓我在我的房產證上寫她的名字。”

“你怕孩子們不同意?”

“別提那幾個兔崽子。”

他看到老陳陡然蹙起眉,轉而抬頭嚷到:“你來找我做什么?不閉關做你的學問了?”

“我一個人待不住,過來看看。”

老陳一聽忽而不懷好意地咧嘴笑。

“待不住了?三十年一個人都熬過來了,怎么現在待不住了?覺得孤獨寂寞了,也想有個伴兒了?”

他沒說話,感覺自己臉頰有些微微發熱。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你不能取笑我。”

“是啊,我不能取笑你,你一個堂堂大學教授,大知識分子,你哪能跟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一樣,知道孤獨寂寞!”

他被老陳刻薄的話說得啞口無言。兩個人頓時沉默,老陳從桌上拿起煙抽出一根遞給他,又給自己點了一根。

“我是挺孤獨的,所以我來找你說說話,想看看你是怎么生活的,我以為你還是一個人。”他吸了口煙幽幽地說。

“怎么生活?天天逛公園,到處貼征婚廣告,隔三岔五地相親,吃飯,談對象,然后,各走各的路。”老陳的嘴里噴出一大團白色的煙,他嘆了口氣轉而看向他。

“怎么?你很驚訝?別總擺出一副清高的樣子,你一個人熬了三十年,還不是沾了性冷淡的光。”老陳話一出口便覺得有些過,很快又說,“我心情不好,你知道的,莫怪。”

“你說得沒錯,我承認,我的冷淡為我這幾十年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榮耀……或者別的什么。”他自嘲地聳了聳肩。

“你也該給自己找個伴兒了。”老陳吁了口氣,身體朝后一仰靠在沙發上。

老陳的話使他陷入某種沉思。

2

天蒙蒙亮時,他站在窗前俯瞰窗外的風景,看到對面樓房的屋頂、公路、穿梭往來的車輛,對面的群山籠罩在夏日清晨暖黑色的夜里,他看到對面路邊的酒吧門口出來很多男男女女的年輕人,他們肆意地站在門口大聲說笑,放聲吼叫,不一會兒其中的兩個男孩子揪打在一起,他們在地上打滾,互相撕扯。年輕真好,他想。

一抹淡黃色的光線出現在灰白色的天邊時,他照例走進廚房,為自己煎了顆雞蛋,喝了杯牛奶。又從衣柜里翻找出一件淡藍色的襯衫穿在身上。臨出門時他又照了照鏡子。

乘坐了十幾站的路程,他才到達老陳說的公園。清晨的一絲細雨令公園的路面看起來濕漉漉的,卻格外清爽。他沿著一條林蔭路朝著公園的中心廣場走去,一陣歡快的手搖風琴的旋律從濃密的樹林深處流出,穿過樹林便到達公園的小廣場。他朝著人群走進去。只見幾個女人正隨著手風琴的旋律,在人群中央的空地上翩翩起舞。他不由得去注視中間一位領隊的女人。那女人五十多歲。她站在隊列中央,被同樣年紀的幾個女人包圍著。圍觀的路人越來越多,大都是一些如他這般七老八十的老頭子。那女人胳膊上的白色肌肉軟乎乎的,那團肉隨著她的臂膀在半空來回擺動,并輕微地顫抖。他在想,人老之后最先出賣他們的也許是肉體。他發現女人看上去神采奕奕,精力充沛,臉上的銹紅色雀斑在她微微泛著潮紅卻皮脂松軟的面頰上愉快地跳躍,此刻對她想要在異性面前大放異彩不構成任何阻礙。她的精氣神像是在平衡她老去的肉體似的在竭力綻放。他不由得揣測,這難道是被異性圍觀的結果?

他來到一處花園旁,花園邊上的鐵絲網上貼著一排排的征婚交友廣告,周圍聚集了很多人。他看到這些上了年紀的男人女人,像是在街市中趕集似的,絡繹不絕地徘徊在廣告周圍。他們一邊手里扇著扇子,一邊對某一條廣告上的某個人品頭論足。

“這個條件不錯,有房子。”

“快看這個以前還是大老板,肯定不缺錢。”

“這個不行,年紀太大,嫁過去就得伺候他——”

他們一邊談論,一邊把墻上的廣告仔仔細細看過去,仿佛自己找尋的幸福就在這些紙上。他們一邊對別的征婚者挑三揀四,一邊又在時時兜售著自己,仿佛辛苦勞碌了大半輩子,只為在這一刻積攢更多勝利的籌碼,以便被幸福選中。他站在一旁,想象著自己被人品頭論足的情景便叫他害怕。

他像做賊似的,也給自己寫了一張廣告,廣告內容很簡單,只寫著“愿得良人,共度余生”。后面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串形如蚯蚓的電話號碼,他把自己的廣告找了一處邊邊角角的位置貼出去。那一刻,他一邊莫名有些興奮,并期待能發生點什么。另一邊又擔心他的電話號碼會被某一個熟識的人辨認出來。那一天,他就徘徊在那一墻的征婚廣告附近,同時余光不停地打量四周的人。看看有沒有自己中意的異性,更是在留心有沒有自己認識或者認識自己的熟人。

第一天直到傍晚,他都沒有接到一個電話,也沒有一個主動上前跟他搭訕的異性,當然,他覺得慶幸的是也沒碰到熟人。

第二天一早草草吃過飯,他重新換了身干凈的衣裳又擠上了公交車。這天是星期六,公交車上的乘客沒有上班時間的人多,一上車他便看到了空位。這令他少了一點兒愧疚感,他想他這把老骨頭,總算不用看著那些自愿或被迫為他讓座的人站在他身邊,這令他有種被人施舍的恥辱感和負罪感。

一連多天,無論刮風下雨還是周末節假日,他每天都像公園的其他老年人一樣,按時按點一早去報到,他有時會想,這不就跟退休以前的上下班一樣嗎?不一樣的是,如今這班是心甘情愿去的。漸漸地,他從起初害怕被人看到,變成期盼會有人看到他的征婚廣告,然后打電話給他。可是兩個月過去,始終沒有人給他打過電話,他這才意識到當初他真是多慮了,他這位昔日的教授,自視甚高的知識分子,如今真的只是一個年老體衰、枯木朽株的糟老頭子。

他看著自己貼在角落里那張毫無誘惑力的廣告,猶如石沉大海,被徹底淹沒在別的廣告中。他走過去,緩緩撕下它,并在手心里揉成了團。

3

他沒想到他很快便在公園又見到了老陳,老陳上身著一件藍底灰白的花襯衫,腿上穿一條白色過膝短褲。鼻梁上還戴了一副黑色墨鏡,手里拿著一只卡其色手包。那位失魂落魄的失意老頭兒不見了。搖身一變成了鶴發童顏、寶刀未老的鉆石王老五。

“我今天來是跟一位女士表白的。”老陳喜滋滋并神秘兮兮地笑著對他說。

老陳向一位看上去四十多歲、留著披肩長發、穿著棗紅色連衣裙的女人表白時,他就站在他們不遠處,這是老陳自己要求的。他頗有興致地坐在湖邊的長椅上,裝作漫不經心的看客。

“你的漂亮是你的過錯。”只見老陳摘下墨鏡,站在湖邊對那位女士深情款款地說。

“我有什么過錯?”女人微微側轉身嬌嗔道。

“誰讓你這么美呢?”老陳也轉了轉身繼續說。

他一聽老陳的表白立馬便想到這是他們年輕時候看過的電影《葉塞尼亞》中男主對女主表白的一段臺詞,他不由得被他逗笑了。

“這能賴我嗎?”

女人面頰泛起一絲潮紅。

“你是不是對每一個女的都這么說?”

女人說完慢慢沿著湖邊向前走去,老陳隨即跟上去并回頭向他使了個得意之色。

當老陳開始又一段新的戀情時,他按照老陳的建議,也把自己的征婚廣告重新寫了一次,并貼在稍微中間的地方,廣告上赫然寫著有退休金、有醫保、有房子、身體良好這些指標。

沒想到新的征婚廣告剛剛掛出去不到半小時,就有陌生號碼打進他的手機,幾分鐘后他便和電話里的女人在公園見面了。來的女人六十歲上下,她遞出半個花苞似的手跟他握手。他有些反應遲鈍,顫巍巍地伸出手去,他注意到他們果真是兩只飽經滄桑的手。

“你是本地人,以前還是大學教授?”女人迫不及待地問。

“喔。”不知為什么他竟覺得有些羞愧難當。

“那你是離婚還是喪偶,有自己的房子嗎?”

“喔。”他不曾料想到對方竟是如此單刀直入。

“是喪偶。”

“走,我們去前面的湖邊坐坐吧。”女人說完朝前走,他不知所措地跟了上去。

他原本是不打算邀請對方吃晚飯的,但時間正好到了中午。

“要不,我們一邊吃飯一邊慢慢聊?”女人建議道。

他沒有拒絕,他們找了公園附近的一家餐館,點了兩道家常菜。

“你就沒有問題問我?”女人一邊往嘴里迅速扒拉著飯一邊問他。

“你,為什么找老伴兒?”等到話出口他才覺得自己似乎問得有些莫名其妙。

女人停下手里的筷子訝異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你們本地人,來這邊給女兒帶孩子,剛把一個送進幼兒園,女兒又有了,生下來還得我帶,我就想干脆找個老伴兒搬出去住。”說完又繼續悶頭吃飯。不知怎的,他覺得這刻的畫面有些滑稽感。

“你慢慢吃,不急。”

第一次相親在那頓飯后便草草結束了。他們又淹沒在平靜而又動蕩不安的生活里。

之后的一個月內他又陸續相親了三次。

“你要雇保姆嗎?我活兒好,人也干凈。”一位肩上背著雙肩包、頭發花白、穿著格子襯衫、看上去五十有余的女人在見面時直率地問他。他張著嘴啞然失驚。

“我身體不好,你年紀這樣大,你照顧不了我。”第二位相親對象在見到他后,兩個人的屁股還沒坐熱便起身向他告別。

當他看到第三位相親者白發蒼蒼,脖子里掛著寫有電話號碼及家庭住址的牌子,緩緩向他走來時,他用手臂遮擋著自己的臉,像個逃兵似的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

4

他總覺得自己孤僻不善言辭的性格似乎總是被公園里的人忽略,以至于很少有異性主動上前找他搭話。來這座公園相親的老年人中不乏暴發戶、老板、學者、知識分子甚至退休干部,還有低保戶、下崗工人、失業者,甚至還有并未離婚或喪偶的人夾雜其中。他明白無論什么身份,到了這里其實他們都是一樣的人。這里像是他們生命最后的舞臺,所有的人似乎都在這里盡情綻放,肆無忌憚地追尋、索取而一次次陷入虛無、絕望、迷茫之中卻又樂此不疲。他總覺得這里像是一塊沼澤地,充滿誘惑,充滿希望,同樣充滿絕望乃至死亡的氣息。

第二年春天,他總算如愿結識了一位主動上前跟他噓寒問暖性格熱情開朗的女人。女人看起來只有五十多歲,身材勻稱,面色紅潤。

“我就想找個脾氣好、心眼好、能好好一起過日子的,我一看你就知道你人不錯。”女人爽朗坦率的性格令他感到愉快。

他們約在公園之外的街頭見面,女人提出去肯德基坐坐,兩個人找了一處偏僻的角落,點了咖啡跟薯條。沒坐一會兒,他便坐立不安,女人忙笑著問:“你咋了,老是東瞅西瞅。”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壓低了聲兒說:“你看那些孩子都在瞧我們。”

女人一聽忽而眼睛一瞇,頭一歪,嘴巴一合一開噗噗地笑了并大聲說:“你看你累不累?都到咱這個歲數了還怕啥?他們年輕人能來,我們就不能來?”他又被女人的豁達豪氣感染了,心想自己跟她比倒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來,吃一根薯條。”女人拿起一根薯條,又蘸了點兒番茄醬遞到他嘴邊,他呆愣片刻有些不知所從,又有些心跳加速,又覺自己臉頰發熱,當他張開嘴吃進那根薯條時,女人的臉上霎時蕩起一絲嫵媚的笑,而正好又被他捕捉到了。

兩人出了門又沿著街道一路往前走。太陽掛在西邊的半空里,兩個一長一短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并在夕陽里被拉得瘦長。他走走便回過頭,禮貌性地對女人說上句話,以此在向路人或者空氣表明他跟女人是一塊兒的。他跟女人一路走走停停,走過了蛋糕店,走過了冷飲店,走過了眼鏡行、電影院、書店,來到了商場附近。他陡然發現這座城適合老年人的場所很少,他甚至覺得這座城市缺乏對老年人的人文關懷,除了那座破舊不堪的相親公園,似乎沒有更多的地方適合他們活動。當他們經過一家藥店,看到店門前正在做義診活動,兩個人不約而同朝著藥店門口靠近。走到近旁發現只是免費為路人測量血壓。他們紛紛測量了血壓才從人群中退了出來。

“我身體沒啥大毛病,以后我照顧你。”女人咯咯地笑著說。

“互相照顧,互相照顧。”他迎合著對方的話癡癡地說。

回到家,他興奮地禁不住對著鏡子笑出了聲,他看到自己張開的嘴巴像一個無底的黑洞,他想起自己白天因為她的話幸福地笑了好幾次。

“笑不露齒更好些。”他對著鏡子自言自語。

5

初冬里的一天,他決定帶著女人上自己家里坐坐,他領著她一起穿過小區廣場,走進鄰居們的視野里。

“老喬,出去啦?”人群中一位鄰居招呼他說,他笑著沖他們點了點頭。

不知為什么,他每次經過人群,總是有種被裹挾在從年輕時的自視甚高再到晚年的孤苦無依形成的命運黑色嘲弄里。他不由得回想起許多年前妻子還在世時,他們一家人在鄰居們艷羨的目光里穿過小區廣場的畫面。

“瞧瞧這家人多幸福。”

那時他四十多歲,是當地一所職專的副教授,身材魁梧,風度翩翩,穩重干練。他身邊的妻子是位皮膚透亮、瘦肩細腰的女老師。他們的兒子在他們前面騎著單車、戴著頭盔。那畫面真像一幅掛在墻上的全家福。

可誰也沒想到他的妻子在一次外出旅途中遭遇不幸,當人們去參加葬禮,看到他眼圈發紅,表情沉郁,呆滯,模糊不清。在往后的許多年里,人們對他的關注始終離不開他一直單身不娶這件事。

“喬教授,給你介紹個對象吧?人不錯。”在他的妻子過世幾年后,那時他不到五十歲,有人開始張羅著給他介紹對象。

“不了,孩子還小,還是不給他找后媽了。”他戲謔地說。

又過了些年,當他的兒子參加了工作,也成了一名出色的教師時,又有熱心的鄰居為他張羅。

“老喬,找個伴兒吧,孩子也大了,總不能一直一個人。”

這時他還是笑著擺擺手。

“再等等,再等等吧。”

他最終下定決心要找一個伴侶的想法是在他躺在小區醫務室的病床上滋生的。那是在從老陳家回來不久后發生的一件事。那天天氣異常炎熱,他在外面吃過午飯沿路返回,金色的火光,燥熱的空氣,像是要把萬物吞噬。他發現與自己擦身走過的路人臉上都是一副被酷暑難當折磨的古怪表情,他們半瞇著眼并且齜牙咧嘴,他想他自己的面孔一定比他們還要面目全非。很快他身體的極度不適便證明了這一點。還沒走到小區門口,他便感到頭暈目眩、四肢無力,頃刻間他的額頭便布滿細細的汗,接著便倒進了炎炎夏日里。后來,他被小區的保安抬進了醫務室。他并沒有告訴每周在電話里問候自己的兒子,而是去了老陳說的那座老年相親公園。

6

快過年時,他在電話里坦誠地向兒子介紹了女人,并小心翼翼地提及自己要和女人結婚的話茬兒,兒子短暫的默不作聲從電話線里傳了過來,并被他準確無誤地進行了翻譯。

“你是不是不同意……”他囁嚅著問道。

“爸,現在的老年人結婚都不領證的……”兒子在電話里支支吾吾地說。

“不領證也行,孩子的顧慮我能理解。”女人寬慰他說。女人的話令他有種自責與感激。后來,他為女人置辦了幾樣金銀首飾、幾身像樣的衣裳。

“把我們的孩子都叫來,兩家人一起吃個飯。認認親,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夜里,他躺在床上對身邊的女人說。

“孩子們都忙,各有各的日子,不用管他們。等以后有機會再見。”女人轉而嘆息道,“自從跟你一起過日子,孩子們多少有些情緒,人家結婚又是房子又是彩禮啥的,看著像那么回事,我啥也沒有。”女人說完慍怒地轉過身去。

“你想要什么就說嘛,不要不高興。”他一邊說一邊用手輕輕拍了拍女人的肩。

女人快速轉過身面向他,“你看人家老張跟那個老太太結婚,光彩禮就給了十萬嘞。”頓了頓又說,“不過,我可不是跟你要錢,我就是有點兒怕,萬一你哪天趕我出門,我不還得讓孩子們看笑話?”

他聽后笑了笑說:“不要怕,我不是那樣的人。”

第二天,他便帶著女人去銀行取出兩萬元交給她,“錢不多,給你的孩子們一個交代。”這天兩個人一起去逛超市,買回肉跟菜,又一起回家包了他最愛吃的茴香餡餃子。

轉眼到了臘月二十九,天還沒亮,他聽見躺在自己身邊的女人在黑暗中開始窸窸窣窣穿衣裳,他躺著沒動,他聽見她小心翼翼拉開抽屜翻找著什么,很快又合上。又聽見她拉開衣柜,找什么呢?也許只是找找衣服吧,他這樣告訴自己。當他聽見女人拉開衣柜,像是拎出某樣東西躡手躡腳走出臥室,很快又聽到外面的大門被咯吱一聲拉開,吧嗒一聲關上時,他繃緊的神經和身體一下子散了架。

“唉。”他濁重而絕望地嘆了口氣,心里像墜了鉛似的轟然落地。家里又恢復了寂靜,連一絲響動也沒了,良久才幽幽地對著空氣沉吟了一句,“哪怕等過完了年再走也好啊。”

幾天前,他無意中看見女人在小區門外的旮旯里將一包東西塞給一個看上去瘦骨嶙峋、面容憔悴的男人,男人個頭不高,穿著樸素,看上去五十多歲,女人跟他說了幾句話便推搡著男人快速離開。

有人看到女人慌慌張張出了小區大門,有熟識的鄰居問女人,這么早上哪兒去,她敷衍了事地笑了笑便快速離開。那是人們最后一次看到那個跟老喬一同進出小區的女人。幾天之后關于老喬被騙的傳聞在小區里傳開了。

“聽說那女的是個騙子。她騙了老喬好幾萬,人跑了。”

“那公園里什么人都有,不全是正經找對象的。”

7

熱鬧了一整天的公園隨著暮色降臨逐漸歸于寧靜。他坐在公園湖邊的長椅上望向湖面,一對老人一路說笑著從他身后的小徑經過,又有零零散散的自行車夾雜著行人的腳步聲匆匆走過。太陽已經落山,暮色籠罩大地,公園里星星點點的路燈裝飾即將到來的夜。小徑空空蕩蕩的,似乎只剩下那些離去的腳步帶起的寂寥空曠的風。他依然注視著湖面一動不動,眼神空蕩蕩的。公園里只剩下極個別的老年情侶還散坐在公園某一處的長椅或石凳上,他們淹沒在氤氳夜色里叫人難以辨認。

他坐在湖邊的長椅上,被一大片樹影遮擋在黑色陰影里,瘦削的身體令他佝僂的背越發明晰,他被一團濃烈的失意與絕望籠罩。頭頂的樹葉像是為他撐起了避免路人好奇地打探他的失落與不堪的保護傘似的,為他遮擋住白熾燈在黑暗刺眼的光。

“你怎么還不回去?天都黑了。”

他聽到身旁突然有人問他話,當他扭頭去看才發現老陳竟坐在身旁。

“回去也只有自己。”他沮喪而又充滿一絲感激地說,沒想到在這樣的夜里會碰到他。

“你怎么也不回家?”他回問他。他看到老陳依然衣著齊整,但卻面容憔悴,著在身上的深灰色羊毛大衣在被樹葉遮擋的暗影里散發著慘淡的光。他感覺似乎他也像是在同命運抗爭的失敗中掙扎。

“跟你一樣。回去也是一個人。”老陳笑了笑,停了會兒又說,“想開點兒。”

“沒事兒,都到了這個歲數。”頓了頓他想起了什么便又問他。

“你又單身了?”

老陳在黑暗中苦笑道:“我不敢相信任何人,我這輩子注定是個孤家寡人。”

“實在不行咱就去養老院,那兒人多,還熱鬧。咱倆一塊兒去,還能有個伴兒。”他由衷地說。

“我看行!”此刻兩個失意的老人像是突然為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程找到了歸宿而歡樂地放聲大笑。那笑聲就如同他們這一生的命運一樣彎彎曲曲、坎坎坷坷。

回到小區的院子里時,他抬頭看了看樓里那些亮起的窗戶,像是從那亮起的燈光里他看到了窗戶后面熱熱鬧鬧的生活。

他回到家把每個房間的燈都打開,屋子里一下子亮堂了。他走到電視機旁把電視也打開,又把音量往大調了調,便轉身嵌進了沙發里。他猛然抬頭像是看到了什么,突然間兩行渾濁的淚涌出眼眶,沿著他枯黃深陷的面頰緩緩滑落。沙發對面的墻上掛著一副相框,相框里鑲嵌著他與妻子的一張合影。照片里他穿著黑色西裝打著紅色領結,妻子穿著一件白色紗裙,他站在妻子身后,雙臂向前環繞,妻子插著珠花的頭輕輕靠在他肩上,他們笑容可掬,真是一對幸福夫妻。他瘦削的身子從沙發里站起,步履蹣跚著走到相框前,仔仔細細端詳著鏡框里的妻子,眼淚像雨點兒落在自己捧在妻子腰前的手指上。

他打包好行李,等著兒子為自己辦理入住養老院的手續,在入住養老院前,他想起了自己在公園那晚同老陳的約定,于是便決定去找他。

走到老陳家樓下時,一輛警車停在樓下,樓梯口拉起了警戒線,警戒線外圍了一大圈人,人們擁擠著不時伸長脖子朝樓里張望并竊竊私語。

“不知道里頭怎么樣了?”

“聽說人倒在廁所里了。”

“前幾天還看到他女兒來過,敲了半天門沒敲開,還以為又上公園了。”

“這是咋了?”他站在最外面問身旁的人。

“一樓的,死在家里好幾天了,人都臭了。”

“誰,一樓的誰?”他顫巍巍地問道。

“老陳,那個陳老板。”那人說。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臉色蒼白,面容憔悴,他拼命往人群里擠去,老陳的尸體被抬出來時路人紛紛避讓,有人趕忙扭頭捂住口鼻,眼睛卻不離開抬尸體的擔架。擔架后面跟著老陳的女兒,他佝僂著身子加快腳步走過去,一把抓住老陳女兒的胳膊,嘴里卻說不出話來。

“叔,我爸走了,您多保重。”老陳女兒說完便紅著眼跟著車離開了。

人們又在那站了好一會兒,議論了一番才各自散開,他遠遠地站在人群外,看上去瘦弱得像是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他聽著他們的談論,他只聽到一些或生或死一類的詞。

老陳是心臟病突發時摔倒在家中的衛生間里,人走幾天后周圍的鄰居聞到了異味才報了警。

他回到家里翻箱倒柜,總算在一個放著舊物的紙箱里找到他與老陳多年前的合影,老陳穿一身灰色西裝,白色襯衣上打著深藍色領帶,咧開嘴笑著并將手搭在他的肩上。那天老陳開著自己的新車來機場接他時兩人拍的照片。他記得那年老陳三十歲,他買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輛小轎車。

“我承認我已經是個老態龍鐘的人,我不該為我的衰老導致的任何窘迫感到丟臉,每當我想起你曾竭盡全力,奮不顧身地對每一個心儀的異性展開追求時,我曾感到一陣莫名的心酸與不解。我曾不能忍受,人因為感知到自己快要被送進墳墓,而肆意對自己人生的最后一點時間無畏地瘋狂揮霍與放縱。可現在,我懂了。”他手里捧著合影心里哀傷地說。“你找了一輩子幸福,還沒找到你怎么就走了?”他說完把他們的合影放進了收拾好的包里。

夜深了,樓下突然傳來一陣悠揚的薩克斯旋律,他突然想起老陳曾對那位追求者表白時說過的電影臺詞,他抹了抹眼淚,突然想在這一刻翩翩起舞,像他的老朋友那樣不為自己的衰老而感到羞恥,像他那樣勇敢、肆意、奔放。他隨著音樂的節奏,用老態龍鐘的身體挪動著小碎步,他像是突然一下子擺脫了所有沉重的包袱,感覺自己這一刻身心愉悅,體態輕盈,不再懼怕,不再感到孤獨,他覺得自己已經走過了生命所有的象限并到達了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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