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尾猴、扶貧與團結

河森堡

“教授，您在干嗎呢？”秦子走進辦公室，見荒白教授正坐在電腦前打字。

“寫一篇文章，關于扶貧的。”

秦子走到教授身后，彎下腰盯著屏幕看了看，撲哧一下笑了出來：“教授，您這是把扶貧吹到天上去了，至于嗎？”

教授被秦子的嘲諷打斷了思路：“扶貧是一件無論怎么稱贊都不為過的事情。因為這關乎公平和團結，關乎這個社會的存續。”

“公平和團結明明是兩個詞，怎么能是一回事？”

教授問：“你知道卷尾猴嗎？有一位專家名叫莎拉·布魯斯南，她對卷尾猴做過很多觀察實驗，結果發現這些小猴子特別在乎公平。專家把兩只卷尾猴關在兩個彼此獨立但是緊挨著的籠子里，讓它們做同樣的任務，并且給它們獎勵。一開始，其中一只卷尾猴做完任務接受了專家給它的小黃瓜片，但是，當它發現隔壁的同類做了同樣的事情后竟然能得到更美味的葡萄時，它立刻表現出了不滿。”

秦子笑道：“什么？猴子還在乎這個呢？”

教授說：“非常在乎。當這種不公平的情況再次出現時，被虧待的卷尾猴就發火了，它把黃瓜片從籠子里扔了出來。”

秦子哈哈大笑：“它好傻！它要是不扔黃瓜片，至少還能有些回報，現在把黃瓜片扔了，自己一無所有，而隔壁的猴子還是得到了葡萄呀。”

教授說：“被虧待的卷尾猴是在抗議，而抗議的目的在于強烈提醒占便宜的那方要注意自己的行為。專家發現，如果卷尾猴雙方都看到了彼此待遇上的不同，而得到葡萄的一方還能坦然處之，那拿著黃瓜片的一方就會非常憤怒，因為這體現的是一種冷漠，是一種對同類糟糕處境的無動于衷和毫不在乎。這個世界上有很多靈長類動物個體戰斗力并不強，面對危機四伏的大自然，團結是這些靈長類動物分擔風險、提升存活率的有效手段，這樣大家才能一起活下去。”

教授說到這兒，盯著秦子的眼睛，“現在你明白公平和團結之間的關系了？”

秦子臉紅了。

教授接著說：“這世界上還有一種靈長類動物，肉體非常軟弱，但是認知能力很強，這讓他們在險惡的大自然中更加依賴團結。而正是對團結的高度依賴，使得他們進化出了極度在乎公平的心理，任何不公平的事都會讓他們陷入憤怒。沒錯，就是人類，就當下來說，還是互聯網時代的人類。”

“為什么要強調互聯網？”

教授說：“因為卷尾猴在不知道隔壁同類得到什么回報時，本是可以接受黃瓜片的，但是互聯網的普及，讓傳統媒體時代沒有機會曝光的不公平廣為人知。一旦這樣的不公平被曝光，我們就不能再假裝沒看見。”

“因為拿黃瓜片的人們也知道他們被看到了。人們對他們的困境做出的回應會反映這個集體內部成員看待彼此的態度，而這個態度在根本上關乎這個社會的團結和存續，所以無數的扶貧工作者前赴后繼，獻出汗水、鮮血、青春，甚至生命，是為了向那些身處困境的同胞說四個字。”

“哪四個字？”

教授說：“我們在乎。”

秦子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教授走到秦子身邊，說：“扶貧工程恰恰就是在維系公平的一系列國家工作中最艱苦卓絕的一個。所以，我寫文章稱贊扶貧，有錯嗎？這兩年全世界的形勢急轉直下，很多國家的發展陷入停滯甚至倒退，大環境變得嚴酷。在這種全球危局下，這個社會要團結一心才能柳暗花明，所以請你記住，要多做有利于團結的事。”

秦子看著教授，問：“那您覺得什么是最有利于團結的事？”

教授回到電腦前，繼續寫起稱贊扶貧的文章：“消滅這片土地上的不公就是最有利于團結的事。”

棟梁//摘自《教授與年輕人》，中信出版社，本刊有刪節，與魚/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