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流經寧蒙河套平原,繞過黃土高原,穿越晉陜峽谷,沖出禹門口之后以一瀉千里的磅礴之勢浩蕩南下,由于西岳華山阻擋,轉頭向東,在陜西、山西、河南三省交界處的崤函峽谷緩緩東去,不久就到了三門峽。
黃河穿三門峽而過,淤積的黃土地上,誕生了仰韶文化、虢國文化及由老子《道德經》衍化而來的道家、道教文化。古代中原通往關中的咽喉——崤函古道,現已成為世界物質文化遺產絲綢之路上唯一的一條道路遺存;“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大禹曾在此地治理黃河,新中國在此修建了黃河上的第一座大壩……
史跡三門
遠古時代,我們的祖先逐水而居,衍生出一套適用的生存法則。黃河也為三門峽帶來了最早的文明曙光。
1921年4月,瑞典地質學家安特生在三門峽澠池縣城北韶山腳下的仰韶村,發現了大量繪有寬帶紋、網紋、花瓣紋、魚紋、弦紋等精美圖案的彩陶片和石器。自此,這里后來成為中國第一個被發現的史前文化遺址。這一距今7000年至5000年的新石器中晚期文化,被命名為“仰韶文化”。它上承中原地區裴李崗(賈湖)文化和甘肅大地灣(陜西老官臺)文化,為中國創造了一個美麗的彩陶時代,并在廟底溝文化期向四周強勢擴大自己的影響,促進形成了覆蓋如今大半個中國的早期中國文化圈,成為中華文明的重要源頭。由安特生先生主持的在仰韶村的發掘活動,也被考古學界尊為中國現代田野考古的發端。
在這里,三門峽先民們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為我們點燃了文明的篝火,開辟了神奇又夢幻的彩陶時代。從仰韶村、廟底溝、北陽平到黃帝鑄鼎原,再到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的發掘和研究,三門峽還在不斷地為世人帶來新的驚喜。
三門峽的得名相傳甚久。黃河流經崤函谷地,由于受中條山所阻,形成浩瀚大湖,常年四處泛濫成災。4000多年前,大禹奉命治水路過此地,揮斧劈山,打開三道泄水之門,稱之為“人門”“神門”“鬼門”,黃河三門峽即由此得名。后人刻在懸崖峭壁上的“峭壁雄流 鬼斧神工”8個大字就是表達對先人治水的崇敬之情。峽谷激流中有一塊巨石,任憑狂風惡浪,傲然屹立,這就是中流砥柱,它是中華民族不屈不撓精神的象征。歷代文人墨客將他們目睹三門天險的感慨與敬畏之情刻留在這塊巨石之上。638年,唐太宗李世民來到黃河砥柱,寫下了詩句:“仰臨砥柱,北望龍門;茫茫禹跡,浩浩長春。”命大臣魏征勒石于砥柱之陰。身為帝王的他看到、想到的是“緬維列圣,降望大河;砥柱之峰桀立,大禹之廟斯在”“禹無閑然”等“茫茫禹跡”,想到的是“大哉伯禹!水土是職;掛冠莫顧,過門不息;讓德夔龍,推功益稷;櫛風沐雨,卑宮菲食;湯湯方割,襄陵伊始;事極名正,圖窮地里;興利除害,為綱為紀;寢廟為新,盛德必祀”(魏征《砥柱銘》)。他希望自己開創的帝業能夠“浩浩長春”,因而要魏征作銘,“茫茫舊跡,浩浩長源;勒斯銘以紀績,與山河而永存!”他要傳承、光大大禹之精神。
西周時期,周武王姬發去世后,其子成王年幼,武王的弟弟周公旦和召公奭輔政。當時天下很不穩定,周公、召公二人決定分陜而治,“陜”即陜塬,也就是今三門峽陜州地坑院景區所在的張汴塬。周公治理陜之東,召公治理陜之西,陜西之名,即淵源于此。周公和召公在各自的轄區勤政愛民,為周王朝走向安定繁榮奠定了重要基礎。周召分陜成就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太平盛世“成康之治”,“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畫地為牢”等典故均由此而來。
如今,召公分陜石、秦趙會盟臺的遺跡仍在傾聽著黃河的千年濤聲。“紫氣東來”“假虞滅虢”“唇亡齒寒”“起死回生”“雞鳴狗盜”“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成語故事仍飄浮在歷史的煙雨中。
三門峽歷史的悠久和厚重,部分來自于它的山川形勝。它地處豫、陜、晉金三角的核心區域,黃河沖出晉陜峽谷后遇秦嶺阻擋,在三省交界處拐了個小于九十度的大彎,而后又劈開中條山和小秦嶺、崤山山脈的封堵,東流而去。于是,在黃河天塹之南,在秦嶺和黃土高原的夾峙下,在關中平原和河洛平原之間,形成了一條連接長安、洛陽的險要通道——崤函古道,在這一古道之上,建起了一座“丸泥可封”的雄偉關隘——函谷關。在這座被譽為中華第一關的要塞下,誕生了我國哲學思想史的開山之作《道德經》。賈誼的《過秦論》、張衡的《兩京論》都極言函谷關險固,李世民也發出過“崤函稱地險,襟帶壯兩京”的慨嘆。也正是在這條咽喉要道上,金戈鐵馬、秋風鳴鏑,演出了一幕幕雄渾蒼涼的千年歷史話劇,留下了杜甫沉郁頓挫的不朽詩篇“三吏三別”。如今,作為古絲綢之路唯一的道路遺產,崤函古道已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
古道三門
從先秦到盛唐,黃河三門天險是中國西出東進的重要航運要道,當年纖夫拉纖過三門的棧道和拴纖繩的“牛鼻孔”至今還在。黃河漕運是中國古代封建社會經濟發展和政治穩定的基礎,也是古代絲綢之路上重要的水上通道,對溝通中原與關中乃至整個中國的物質文化交流均有重要的推動作用。
如果說黃河漕運是秦漢至唐宋時期封建王朝的經濟生命線,而三門峽則是這條生命線上的咽喉之地。三門峽黃河漕運暢通與否,與封建王朝政權能否穩固息息相關。因此,歷代封建統治階級不惜一切代價保證三門峽黃河漕運的暢通,陜州由此成為古代黃河漕運的樞紐地帶,城市經濟得到空前繁榮,獨具地域特色的漕運文化也應運而生。
作為黃河漕運的必經之路,三門天險給漕運帶來了極大的危險。漕運的船只經過這個地方,稍有不慎,便會導致船毀人亡的慘劇。金代周昂《砥柱圖》云:“鬼門幽幽深百篙,人門逼窄愈兩牢。舟人叫渡口流血,性命咫尺輕鴻毛。”就是這種情況的真實寫照。這樣艱難的水運環境,嚴重影響了黃河中游的漕運運輸。正因如此,三門天險成為黃河漕運的咽喉之地。
秦漢隋唐均定都于長安,關中八百里秦川雖號稱沃野,但畢竟所產有限不足以供給,京師糧餉仍需江淮供給。由于陸路運輸受運輸工具及崤函古道艱險難行的制約,黃河漕運就成了當時唯一有效的運輸渠道。在江淮之糧由黃河漕運運到京師的過程中,因三門天險的阻礙,不知有多少人送命于三門天險,葬身河底;也不知有多少舟船觸撞砥柱,沉于水中。因此,歷朝歷代都注重對三門天險的疏通與治理。
隋朝定都長安,為了滿足政府的用度和軍隊的開支,必須將東南地區的物資源源不斷地轉運輸送到關中。政治統治的需求促使黃河漕運的規模空前繁盛,三門天險的整治也達到了頂峰,疏治方式也一改前朝單一修筑棧道或開鑿三門的方式,開始采用修棧道、疏河道、開新河、建倉儲和水陸聯運的綜合治理方式。
唐朝初年,京城所需漕糧數量有限,因此黃河漕運相對較少,關東的漕糧主要通過陸運的方法到達陜州,通過三門天險后再水運抵達關中。但是,到了唐高宗以后,京師的供給需求大量增加,陸運的方式已無法滿足需求。在這種情況下,自唐高宗顯慶元年(656年)起,又開始大力修鑿三門棧道的工程,開啟了唐朝政府大規模修鑿棧道的歷史。唐玄宗開元二十九年(741年),陜郡太守李齊物于三門之北開鑿一條長300多米,深、寬各6米多的運渠,使水流平緩以通運船,后被稱為“開元新河”,又名“娘娘河”。然而,由于運渠河床較淺,不久便淤塞不可用。
到了北宋,隨著都城遷徙和陸路交通條件的改善,黃河漕運逐漸減少,三門峽黃河漕運的使用和修整也相應減少。其間,漕運治理工程也僅是就原來的棧道等設施稍加修鑿。隨著國家力量的淡出,地方官吏及民間力量開始介入黃河漕運設施特別是棧道的維修,商業氣息越來越濃,由此成為三門峽黃河漕運的主導力量。
三門峽黃河漕運也是我國歷史上利用自然河流通航最古老的漕運路線,自秦漢時期黃河漕運業形成以來,三門峽便開始與漕運結下不解之緣,成為黃河漕運的樞紐和維系漕運興衰的核心,由此帶來經濟的繁榮和文化的發展。黃河漕運為陜州帶來了大量的商品,促進了人口的流動,為陜州的發展繁榮奠定了重要的物質基礎,促使這里在唐宋時期的商業發展水平達到了極高的位置。
黃河漕運的發展,不僅促進了陜州商業的繁榮,還為陜州旅游業的發展提供了條件,帝王將相、文人墨客、普通民眾絡繹不絕,極大地豐富了陜州的社會生活。此外,漕運的繁榮、商業的發展還促進了文學作品的大量產生,古人贊美黃河景觀、謳歌治黃人物和事跡的文學作品層出不窮,它們是三門峽黃河漕運歷史變遷的重要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