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蜂少年（8）

謝長華│文

5

不知不覺間，太陽已越過頭頂，偏向西邊——午后，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

氣溫太高的話，蜜蜂們也變得格外狂燥——可能會對一切靠近者發動攻擊。但志根在清掃蜂箱的過程中，蜜蜂們依然沒有叮咬他。這實在是奇跡了。

丁火石卻不一樣了，盡管他穿戴得嚴嚴實實，還是有兩只蜜蜂拼命鉆過了防蜂帽的松緊帶，在他脖子上連續叮了兩下，痛得他立即跳了起來。

“哎喲，哎喲……不搖了，不搖了，天氣太熱啦，明天繼續吧！”丁火石連忙跑到一旁，取下防蜂帽，一邊揮去身上的蜜蜂，一邊用衣袖擦著頭臉上的汗水。裝束嚴實的丁火石，早已悶得大汗淋漓，背部都浸透了。

志根連忙跑過來，遞給爹爹一瓶早已準備好的山泉水，然后用扇子使勁給爹爹扇風。丁火石一口氣把一整瓶水喝完了，連說“舒服”。在搖蜜過程中，由于戴著直至肩膀下方的防蜂帽，帽帶也系得比較緊，再怎么口渴，也不方便喝水。

在這大半天里，總共搖了十多個蜂箱，卻已收獲了六十多斤金黃透亮的上好蜜蜂，正好將一個方形塑料桶裝得滿滿當當的。

丁火石提著那桶蜂蜜開心地走在前面，志根提著搖蜜機走在后面。豐紅蓮一邊脫下防蜂服，一邊喝著山泉水，慢慢跟著。盡管她只是打下手，但還是熱得滿頭滿臉都是汗珠。

豐紅蓮說：“唉，大白天太熱了，我們干脆晚上搖蜜吧。這里山高，夜風一吹，涼快得很。”

“是啊，是啊！姆媽說得對，爹爹，我們干脆夜晚搖蜜吧。”志根連忙接話。

丁火石說：“不行。夜晚蜂群容易受驚擾。再說了，夜晚光線不好，難免會損傷更多成蜂和幼蜂。”

志根說：“我們家有三只手電筒，如果還嫌不夠亮，可以多點幾支竹篙火把。這滿山的竹子又不花錢，多點幾只火把就行啦。”

“夜晚搖蜜怎么可以點火把呢？昆蟲都有撲火的習性，那會燒死多少成蜂啊！”丁火石激動地說，“只要有蜜搖，熱一點算什么？明天繼續就是！”

通過幾天的連續操勞，可以搖蜜的蜂箱都搖了一遍，居然收獲了兩百多斤上好山花蜜。

臨近夏末，這收獲實在太令人驚喜了。

丁火石開心地說：“如果天氣持續晴好下去，半個月后還可以再搖一次。志根馬上就要開學了，你可以放心去學校啦。這里環境優美，山域寬闊，今年秋冬我也不打算遠距離轉場了——要轉也就在這附近移動，沒有太多麻煩。志根，這些天你就安心做好上學的準備吧。”

6

志根就讀的學校就在十公里外的山下——渣坪中學，這是個初級中學，每個年級兩個班，全校總共才兩百多名學生。

渣坪中學的多數學生和志根一樣，來自遠遠近近、零零散散的各個山村，往返路程都比較遠，因此基本上都在學校寄宿，只有周末才能回家。

志根現在是初中二年級學生了，他再次競選上了班上的學習委員。

由于家里一直養蜂，志根對生物學特別感興趣，尤其對各種昆蟲的生活習性、各種花草的生長和花期等方面格外上心。在志根的提議下，渣坪中學成立了生物興趣小組，志根擔任組長。

在志根興致昂然的帶領下，生物興趣小組利用一切課余時間進行生物拓展學習：查閱各種書籍、從網上搜集各種生物知識、在山野間進行實踐考察……不知不覺間，他們的生物知識遠遠超出了課本范疇。

接下來，在志根的率領下，渣坪中學的生物興趣小組在縣里的生物競賽中獲得了特等獎；接著，又在市里面的生物競賽中獲得一等獎。

頓時，渣坪中學聲名大振。

志根為這所山旮旯里的小學校爭了光，校領導特別高興，盡快讓他入了團，還要他擔任團支部書記助理，協助團部的各項工作。志根卻婉言謝絕了，因為他實在分不出太多的時間，因為他一直牽掛著爹媽的辛勞和高山上那百把個蜂箱。

每到周末或其他節假日，志根就心急火燎地往蜂場趕。學校到銀坪水庫很少有汽車，志根往往只能坐五公里的車，剩下的五公里山路，就只能靠雙腳奔跑如飛了。因此，志根每次回到父母身邊，都是汗流浹背的。這時，天往往沒黑，他還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由于轉到銀坪水庫附近后山場寬闊，花源穩定，又碰上持續晴好的秋季，丁火石后來又搖過兩次蜜，收獲都比較理想，他不僅還清了買貨車的借債，還存了一些錢，見志根每次往返都很辛苦，就為兒子買了一輛幾百塊錢的山地自行車。

從此，志根就像長上了翅膀，就算每次返校前為各種雜事忙到較晚，自行車一蹬，十多公里的下山路就如同騰云駕霧，總能準時趕上學校的晚自習。

每次回家時，由于基本上是上坡路，就有些吃力了，但志根一心想著盡快趕到爹媽身邊，盡量為他們分擔點勞累，總有使不完的勁，就算再陡的坡路也不愿下車，咬緊牙關猛蹬猛踩，一個多小時就回到了銀坪水庫。這時，太陽還沒有下山呢。

每當志根回來的第二天，爹爹或姆媽就會抽出一個人來，帶些蜂蜜或新采的蘑菇等，回一趟丁家村，看望一下年邁的父母，然后再從山下買些日常用品回來。

沒辦法，銀坪水庫附近山高林靜，人煙稀少，總得有兩個人留守——遇到意外情況時，相互之間也有個照應。

當蜂場不太需要志根幫忙、也不必從山下買什么東西回來時，丁火石就會讓放假回來的兒子趕早下山，讓他帶些錢或別的東西，去看望一下丁家村的爺爺、奶奶。于是，志根飛一般地騎車下山，經過渣坪中學，再彎彎曲曲地騎行十多公里路，回到丁家寨，幫爺爺奶奶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后，又匆匆趕回學校……

不知不覺間，志根的雙腿上凸顯出一股股梭形肌肉，結結實實、鼓鼓脹脹的，每塊肌肉、每根肌腱都滾動著青春的活力。

下洞村的兩位扶貧干部，也經常騎著自行車往返于銀坪水庫附近的山道上，一來二往，他們和志根也熟悉了。那位張校長一看到志根，不管是在路上還是在家里，總會熱情地和這個活力十足的少年打招呼，甚至關切地問他一些生活和學習方面的瑣事。

他們偶爾經過丁火石家的蜂箱時，盡管依然和丁火石夫婦打招呼，也經常在蜂箱附近邊走邊看，但很少談到請他們傳授養蜂經驗、帶動大家脫貧致富之類的事情了。

因此，志根反而有些內疚：爹爹那么干脆地拒絕這些扶貧干部的請求，是不是有些不通情理？他們畢竟是為眾多貧困人口的生活和發展著想嘛。

但他不敢向爹爹表露自己的心跡。

順便提一句，由于丁家村的地理位置更加偏遠，村里的貧困人口更多，早在一年前，丁家村已進駐了省城來的三位扶貧干部。但是，在丁家村，丁火石家的經濟條件相對比較寬裕——家里還買了一輛大貨車就是硬指標，根本評不上貧困戶，丁火石一家子也就不太關心本村的各種扶貧事務了。

丁火石一直信心滿滿地表示：“靠天靠地靠政府，不如靠自己勤勞致富！”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