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文理學院商學院 胡奕軒
民政部最近一次數據顯示,全國有各類養老機構4.23萬個,床位429.1萬張,收住老年人214.6萬人。不難看出,養老機構的空置率接近一半。而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顯示:我國60歲及以上人口已達2.64億,約占總人口的18.7%,65歲以上人口比例已達13.5%,接近深度老齡化,已然演變成了一個較為嚴重的社會問題,如何妥善解決養老這一社會問題將成為我國接下來各項方針政策決定時需要著重考慮的問題。老無所養的境況不僅對老人而是一個悲劇,同時也增加了社會的不穩定性,在解決這個問題中,單靠傳統的家庭養老已經無法解決問題,必須依靠市場機制,引入社會力量。因此在現存的養老大缺口下,新的養老方式—“社會養老”正不可避免地發展成養老形式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養老,是血親之間的互動,是最體現人性的人類活動之一。社會意識作為一種常識,是整個社會運轉的基礎邏輯,因此養老事業的發展態勢也很大程度地受社會觀念的影響。但現代社會養老模式已經走出了家庭,并不只限于血親之間,固有的觀念就變成了阻礙社會養老發展的障礙。
中國從進入封建社會早期便是家天下的宗法制社會,將家看作整個社會的基礎,即社會基本細胞。在家庭內部的道德基礎上,百善孝為先。孝,在中國有著厚重的深意。因此,“孝”對于子女來說,不僅是對于父母,對于自己小家的負責,更是一種人品的體現,一種作為家國社會一分子的責任感。
當代年輕人雖然推崇更加獨立自由的生活理念,但生活在社會環境中的人仍需要承擔社會和家庭的責任。孝文化的根深蒂固使得年輕人在養老這個問題選擇上會將千百年來留下的傳統養老作為參照標準。出于對父母的感情和對傳統孝文化的印象,子女更愿意把父母留在家中親自照料,最常見的家庭養老。而對于“社會養老”,不能將養老這一行為布局成孝文化中理想的子女贍養老人,讓老人膝下子女成群享受天倫之樂的畫面。故當養老這一問題擺在面前時,年輕的晚輩們對于社會養老的選擇結果還是十分不樂觀的。傳統的孝道觀念和現代社會正在發展中的社會養老行業態勢重合度很低,將對老人的贍養托付給家庭之外,守孝道的晚輩們需要邁出變化的步伐遠不止一步。
與晚輩的孝道相對,存在于老年群體中“養兒防老”的觀念便是另一個影響社會養老生存發展的原因。“養兒防老”觀念的成形很早,也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延伸出了很多由此而發的其他中式特有觀念,如“多子多福”和“家族觀念”,孝道也是與其緊密相關的一條。在生產力較為低下的過去,子女一直是老人在失去收入后的經濟來源和生活不能自理時的支撐,人們尚未進入老年階段前,大多數中國人卻沒有為自己的老年生活做規劃投資,而是投入給了子女的養育。在他們年輕的時候亦是如此。因此,這樣一個代代相傳的“養兒防老”常識在老年人心中根深蒂固。
“養兒防老”的另一部分對社會養老觀念限制是關于具體的照料方面,生活上的點滴問題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落到子女肩上,老年群體的特殊性體現在更多涉及個人私密性的照料,在心理上很難接受子女以外的陌生人對自己進行深入的照料,在此情況下最能讓老人放心托付的還是自己的親骨肉。因此家庭養老對于當代老年人來說依舊是權衡后的最優選擇。相較之下對于社會力量的不穩定和不確定性,以及受新聞輿論和文化的影響,經歷了大半輩子累積下來的社會經驗的老人對于養老機構不免懷有復雜的抵觸情緒,使老人自身在接受贍養的時候還是堅持“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且更加激烈地抗拒與社會養老的接觸。
作為一個擁有幾千年歷史的大國,能支撐國家政治基礎長期以來穩固,依靠的是宗法家族和官僚政治這兩個體系,而它們背后使用的是同一套思想理念,即我們家庭中的等級秩序與上層建筑中的統治結構是緊密相連的。加之社會發展至今,養老行業作為一個“夕陽紅產業”,仍有巨大的上升潛力,需要大量的前期人力財力的投入,傳統觀念的影響和現如今的社會現實所導致的認知固化對社會力量在養老領域的介入是一個非常強力的阻礙。
傳統文化中的孝道在當今社會仍然具有足夠的分量去規范人們的行為,仍是一個有效的約束力,貫穿于中國古今、家庭內外,孝文化的根扎在社會基本邏輯當中—宗法家族和官僚政治,在使用同一套思想理念。因此孝的形式—養老也就不僅僅是一項家庭義務、日常瑣事,更是一項社會穩定的必要活動。千百年來,因為這個制度提供了以親情為紐帶的階級平衡,共同的價值觀具有流通包容性,其根深蒂固的程度遠超我們所想。
由于特殊的歷史原因,經歷了幾千年不間斷的傳承和改良后,我國的傳統文化不同于其他任何地區,與我國的社會條件休戚相關。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我們的文化已然演化為一套非常完整的體系,且根深蒂固。但凡事皆有兩面性,其牢固性對當代中國社會固然有積極影響,但消極影響也十分顯著—打破傳統觀念變得異常困難。加之傳統文化也有優劣之分,無論不管是任何一個方面的傳統文化,對人的影響都非常深,在我們討論的養老領域也是如此。
子女總是希望能給父母更好的照料,而現有的物質條件沒成熟到可以解決每家每戶的各項需求。相關的社會福利發展不夠完善,一直是導致人民群眾遇到家庭困難時只能自食其力的原因。
苦于沒有外部支持,人們局限在向家庭內部,形成了靠自己尋找解決辦法的思維方式,而非向外求助與政府或其他社會力量的合作。較為常見的一個中外區別:中國人喜歡存錢,正是我國的福利制度保障不夠完善所導致。在養老問題上,如果國家能通過設計符合國情的養老保障制度,規劃普及性的養老金和相關領域的支持,當人們走向老齡化時,能夠自然地得到社會提供的對應服務。當老年人形成了這樣的觀念,知道在將來有需要的時候就能得到支持時,就不會頑固地想要留在家里,與自己的子女捆綁在一起。在理想的社會現實出現并運轉后,逐漸會轉變老年人的觀念,貼和新時代的養老觀念。
我國在養老方面的福利制度設計一直以來都很少站在全社會的聚光燈下進行公開評價,缺乏全面性,存在許多問題。比較關鍵的問題有三:
第一,由于老年群體的特性,相關福利的普及度比其他社會福利更低,覆蓋能力長期令人擔憂。
第二,公共福利力度未必能保障老人在日新月異的現代化社會中生活,相關福利水平標準要時常經調查更新。
第三,福利制度的更新未必符合受眾群體的需求,且流程煩瑣,供需是否對等,公共支出有沒有花在刀刃上,能不能真正將服務落實到老年人身上,這些問題得到有效反饋才有助于福利的優化。在形成認知的過程中讓人們都看到完整的社會福利保障,年輕人才會形成新的養老觀念,想要扭轉人們觀念就暢通無阻了。
走出家庭養老對于老人是一個觀念上的突破,必然要借助一定的推力。現行的社會養老沒有給足老人足夠的底氣讓他們跨出這一步,使得他們至今仍然困在“養兒防老”的觀念中。
1.親情表達的疏離是現代養老事業的死穴
在孝文化中,“敬親”是一個很重要的部分。呵護老人的身心,陪伴老人聊天打趣,對于子女也是一項必要的家庭活動。長輩心中理想的養老也更多的是在與子女共同生活,在家庭中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和成就感,收獲長期以來作為“父母”這一角色的回報。
而當養老的主體從家庭轉向社會后,未能妥善將親情的溝通納入養老的服務范圍內,社會服務體系極容易形成標準化、數據化、工業化的管理體系制度。
2.養老機構良莠不齊使得人們對社會養老頗有偏見。
作為一項有盈利的產業,社會養老機構的商業性使得養老市場上的欺瞞詐騙等問題層出不窮,對老人的服務質量被價格化,市場化。根據中國的社會現狀來看,大部分家庭對老人的撫養開支還是以子女為主,因此機構的服務會將重點放在付款方的滿意度上,而顧客滿意度并不代表養老服務的妥善程度。這種利益關系遠不如血緣的紐帶穩固,一旦機構的運轉出現問題,最直接也是受影響最嚴重的群體便是生存能力較弱的老人。尤其在疫情期間,社會機構的不穩定性使得老人的問題更加復雜,也更多地暴露在大眾視線之中。在疫情來臨后,獨居老人有得到社區幫助是好事,但更多的是養老院在疫情防控方面焦頭爛額,沒有任何應急方案,以至于出現集中在養老機構中疫情暴發。
人們對養老的認知會直接影響到其接受程度,觀念的改變雖然需要利用各種宣傳渠道,有針對性地推廣,但最重點的在于實踐。實踐不僅是促使整個社會轉向適老化的關鍵,也是驅動人們觀念革新的力量。人們看到更好的選擇后,養老方式上會自然地去擇優,由此引導觀念的變化。
將社會養老辦好,有利于引導老年人自發主動地轉變觀念,主動接受社會機構養老。當人們看到社會養老給出的“滿分答卷”,自然會接納新的模式。而要想辦好就要活用市場機制,由供給方給予養老一個更加科學、合理、有效地選擇。從基層“入門”,讓社會養老的觀念在整個社會中運轉起來。
對老年群體最大的威脅其實就在日常生活之中—買菜的路上摔了腿、上樓的時候折了腰、出行的時候不便利等。現如今部分地區在這方面已經走出了第一步,將社會養老力量通過快遞站等外入的方式融合到每家每戶觸手可及的地方—在快遞站設立了既方便老人拿快遞,同時也能滿足老人日常生活的其他需求的專業服務人員。他們既可以達到熟人社會對每戶老人的具體照料,也能熟練使用互聯網,為老人代辦處理各項需求。快遞站等區域同時成為社區老年群體的活動據點,在這里,老人不僅能享受到生活服務,還能進行信息交流和社交活動。以這樣一種易于老人接受,又專業對口的模式,既能在老人困難的方面給予幫助,也能提高老人的認可和使用程度。
通過社會機構的幫助或家庭內部的調理,幫助老年人介入子女的生活實踐當中,讓他們認識到在現代社會運轉環境下,完全依靠孩子們的家庭養老已然不現實—(1)老人與贍養者的時空距離逐漸拉大。科技發展打破了地理空間的限制,使得跨地域的人際流通更加便捷,家庭成員之間的空間差異越來越大,使得傳統養老出現了新問題;(2)面對工作壓力和強度的增加,子女被迫縮減對家庭的精力付出;越來越低齡化的社會競爭壓力下“養小”所需的成本占比各方面高出“養老”,也擠壓了原本家庭養老的資源,家庭養老的資金不足,導致家庭養老的可行度降低。通過這一實踐得知且接受家庭養老實現的困難、落后的地方,老人們便會自然地開放對社會力量介入的認可。
養老的宗旨就是服務老年群體的生活,讓老人生活更加豐富,幫助老人融入時代,過上屬于自己的“美好生活”。利用數字技術,幫助老年人發現新的生活方式;利用信息技術進行再教育,輔助他們適應新的生活方式當中。在這點上社會機構要充分發揮自身優勢,尋找最能讓老人接受的教育方式進行推廣。
第一,“看到”—向老人剖析他們自己。與過去不同,現代的老人有更多的見聞和更小的生活壓力,更健康的體魄和可預見性的身體狀態,這些都給新時代老人創造了機會。新的老年生活有了可行的基礎,照護人員的溝通和護理規范應該與時俱進,通過日常的零散交流和偶爾集中的講座教育向老人重新定義“老年生活”。
第二,“嘗到”—幫助老人踏出嘗試的第一步。當今社會的生產力已經能讓老年生活不再“孤苦伶仃”,而是變成一個令人期待的階段。在經過適當的教育培訓后,幫助老人“去邊緣化”,引導他們更多地去接觸新的實踐生活方式,嘗試更多可能性,激發他們追求的勇氣和動力。
當老年人找到了生活的樂趣,有了自己的社交和追求的時候,便能夠獨立地融入社會,并形成了養老向社會過渡的最終轉變。觀念的轉變為老人幸福感的獲得拓寬了渠道,且通過此方法,使得過渡的變化過程中因銜接不當而產生的悲劇和負面影響最小化。現代養老不僅惠及了老年群體,對整個社會的發展也有正向影響。
國際社會因為歷史背景的不同,社會的基本結構和穩定基礎有著天然的區別。但發展至今,國家之間的社會融合度也越來越高。且基于部分國家的經濟發展和公共領域研究的起點早于我們,使得他們在養老方面形成了很多現行的社會化養老服務的成果范例,雖然具體國情不同,但也有值得我們參考的實踐經驗:
第一,我國的老齡人口情況復雜,且有其他領域的遺留問題,跨部門之間的溝通協調是一大問題。要注重養老政策制定的合法性,落實的可行性。在提高養老福利水平的同時,收緊申請的標準,明確福利覆蓋的邊界,提高福利制度的效能。這樣有利于讓老人意識到其中的針對性,從而放下顧慮,增加他們接受新養老觀念的勇氣。
第二,要實現的老年社會態勢,充分利用第三次分配,國家可以通過政策或宣傳的方式,引導資源向養老福利傾斜,引導社會機構有意識地增加在養老領域的募捐。宣傳的過程對于受益者,不僅會對新的養老觀念有更徹底地了解,同時也能確認自己的利益受到保護,更能接受配套觀念。
第三,應著眼于適老性就業,可以在解決老人情感社交等方面需求的同時提高社會生產力,使得就業結構更加靈活化。完善保障制度,并借助權威的公信力,開展老年群體的再就業活動,讓有積極參與意愿的老人重新進入社會參與生產工作。
在養老這樣特性鮮明的領域中,西方的“積極養老”模式與我們現在所提倡的新型養老觀念不謀而合。適當的借鑒對于我國目前的養老困境,或許是一條行之有效的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