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眼鏡

◎ 張 正

老同志，生活有經驗，科長老梁的辦公桌里總不忘備一包衛生紙，這樣方便的時候就方便了。

幾個毛頭小伙子則不一樣，有一次小王內急，居然向老梁“借”衛生紙。小王向老梁伸手悄聲說：

“梁科長，借幾張衛生紙用一下！”

老梁笑，也開了個玩笑：“借你一頓，你要還我一整包！”

“借”和“頓”，都是玩笑話。

看著小王臉憋得通紅，急不可耐的樣子，老梁趕緊拉開抽屜，抽出夠一“頓”的幾張衛生紙給小王。小王謝天謝地夾著腿小跑離去。

小王又來“借”過第二回、第三回。

還有小張、小趙、小李來“借”。

每次老梁都笑容可掬地抽出幾張衛生紙打發他們。誰叫自己是老同志，是科長呢。老同志做領導的就應該講風格，為下屬解憂。這也沒什么，一包衛生紙，還不及兩支香煙值錢，誰會沒出息計較呢。

小王他們來伸手的次數少了。老梁抽屜里的衛生紙卻在急劇減少。這個情況老梁是心里有數的。并不是老梁做人有多精明，而是他自己用那包衛生紙事實上不多，一個月難得一兩次，只是有備無患，防不時之需，所以以往一年一包衛生紙都用不完。可現在，不到一個月，一包衛生紙就變薄、用完了。

老梁知道，是小王他們幾個用習慣了，把他的衛生紙當成他們自己的用順手了，常常不當面打招呼、不通過他也來“借”。

這沒什么，真的沒什么，衛生紙才值幾個錢，用完了從家里再帶一包來就是了。能方便辦公室里的年輕人，老梁還是十分樂意的。

換季，夜里被子蓋也不是，不蓋也不是，結果老梁受了涼氣，輪著他肚子有點不舒服了。拉開平常放衛生紙的抽屜，里面竟空空如也，老梁一下子窘了：明明上個月剛帶來的一包！摸摸身上口袋，有鈔票，卻沒有衛生紙。打開公文包，里面有筆記本，有紅頭文件，就是沒有衛生紙。衛生紙好像跟老梁捉起了迷藏。

肚里咕嚕了一聲，老梁臉上揪緊了一下。這可怎么辦！老梁第一次在心里對小王他們幾個有了怨言：怎么把我的老底給端了，總該留幾張！

自有自順便，沒有不方便。老梁有了刻不容緩的緊迫感。他必須想辦法解決問題了。

辦公室里報紙、光滑滑的打印紙有的是，可那怎么用啊，總不能把生活檔次一下子降到那種地步！再說自己還有痔……

老梁把目光投向辦公室里唯一的女性、年輕的小楊。他知道女人的包里通常少不了有一兩包面巾紙。

老梁故意把眼鏡摘下看了看，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踟躕到小楊面前：

“有沒有面巾紙？我要擦……擦一下眼鏡。”

“有。”

科長有求，小楊飛快地在叮當作響的包中摸出一小包帶有淡淡薰衣草香味的面巾紙。

“要幾張？”

“給我兩三張吧。”

小楊抽給老梁兩三張。

老梁回到座位磨蹭著假裝擦了一下眼鏡，然后把面巾紙塞進褲袋，夾著腿，繞過小楊的視線，一路快走奔向單位衛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