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方一盤珠》學術特色舉隅

陳 穎

金華市婦幼保健院，浙江 金華 321000

《醫方一盤珠》為清代儒醫洪金鼎所著的一部方書，初刊于雍正十三年(1735)，本僅一卷，后經洪氏增補完善，歷經十余載，匯為十卷，終于乾隆十四年(1749)刊刻成書。書名“一盤珠”，取圓通無滯之意。洪金鼎，字玉友，居臨江府新淦縣(現江西省新干縣)，歷經康熙、雍正、乾隆三朝，本為儒士，間讀方書，兼治醫理。感于醫籍浩瀚幽隱，令有志于斯道者，莫衷一是。遂以濟世之心，沉潛醫道，不辭寒暑辛勞，參稽前賢，檢校古方，取其所證之方效而理確者，擇善而從，撰成此書，冀能開卷了然，使身處窮鄉僻壤而難于猝應者有所憑借。

該書遠溯靈素，尊崇仲景，取法東垣、丹溪、景岳等名家，融歷代諸賢之精粹及洪氏數十年臨證經驗于一爐，主張辨證論治，重視整體觀念、臟腑氣血關系及正邪虛實變化，尤重固護腎。洪氏論病議藥，有理有據，隨證加減，深合病機，博采眾長的同時，又不囿于門戶之見，廣泛搜集效方、驗方，務必貼合臨床實用，使學者開卷有益。

全書共分十卷：卷一主要論及五運六氣、臟腑經絡、脈法捷要等；卷二主要論及五官疾病證治；卷三、四論及內科雜病證治；卷五論及外科疾病證治；卷六、卷七論及女科疾病證治；卷八、卷九論及小兒科疾病證治；卷十則論及眼科疾病證治。本書有方有論，理法詳備，與某方主治某病者迥然不同，是一部較為實用的臨床著作。現試就本書的學術特色分析如下，不當之處，敬請高明指正。

1 內涵豐富，理法詳備

本書分門別類，條目清晰，編排有序，雖名方書，卻涵蓋了臨床各科常見疾病。內科如中風、中濕、泄瀉、嘔吐、吐血等；女科如調經、崩癥、保胎、妊娠、產育等；兒科如發熱、驚風、麻疹、下蟲、腹痛、口氣等；五官科如眼疾、鼻病、齒痛、舌癥、耳癥、口病等。洪氏博采諸家，擇其善者而從之，每癥陳列諸方，采編歌訣，并附以醫論、治驗等，甚至還囊括診法、治法，綱舉目張，理法詳備，令人開卷了然。本書行文樸質，雖難免有粗疏之處，但言淺理明，務求實在，無浮泛之論，決不故作高深。

2 崇尚辨證，圓通如珠

洪氏書中時刻貫穿著辨證思想，每門先立證，后立方，因證選方，靈活變通，且能切中肯綮，無冗雜之嫌，旨在示人以圓機活法，毋使因循、墨守。正如《鄭序》中釋書名“一盤珠”意：“若珠之走盤，靈通瑩徹，流動不拘，恐醫之為方，不如珠之用圓也。”試舉數例證之。

《吐血門》曰：“吐血之脈宜微弱，最忌弦長與洪數。若還初起兼外因，加減參蘇飲的確。醫人皆知先降火，不知發散為斟酌。誤求速止敗血留，變生寒熱難捉摸……我曾隨癥有驗方，依方取用無差錯。誤聽庸工雜藥投，不如不藥猶可樂……”治療原則，取法繆希雍，提出吐血“三宜”“三禁”及吐血“次第方”等，反對胡亂投藥。“三宜”即“宜行血，不宜止血，行則不止自止，止則血凝，不歸經絡，變生寒熱，病日危矣；宜養肝，不宜伐肝，養肝則血有所歸，伐肝則肝虛不能藏血，血愈不能止矣；降氣，不宜降火，氣降則火降，降火則傷脾，不能統血矣”。“三禁”即“禁驟用京墨、童便、阿膠等止血藥以防敗血殘留；禁多用芩連知柏等傷脾滑泄；禁專用人參、黃芪以防肺熱咳逆”。隨后提出“吐血次第方”，示人以規矩：初服宜加減參蘇飲，治吐血初起兼外感；次用加減地黃湯；又次用加減清肺湯；又次用加減養榮湯。謂“以上數方，治吐血之總司，不誤用止血之藥，可收全功”。

《腫癥門》看腫癥法：上腫下消，皮膚麻閉，當發汗，宜服越婢湯；以手指陷，起遲者，水腫也，當服五皮飲；體虛，二便皆清，宜服金匱腎氣湯；以手指陷，隨起者，氣腫也，宜服木香流氣飲；下腫上消，乃元氣下陷，當升提，宜服補中益氣湯；因食積，腫癥腹痛，宜消導，當服香平散。

《脫肛癥》中脫肛病機：產育及久痢，用力過多，小兒氣血未壯，老人氣血已衰，故多患此癥，是血氣虛，不能約束禁固也，大劑補中益氣湯為主，升麻須用醋煮。扼而言之：不紅不痛，是氣血兩虛，本方加粟殼、伏龍肝；赤腫有痛，宜涼血祛風，本方加羌活、防風、芍藥；里急后重，有膿血，本方加木香、烏梅；脫肛，大腸熱甚，肛門紅甚痛甚，宜用升麻湯加羌活、防風、黃芩、黃連；老人虛人，用力過多，因而脫肛，用十全大補湯加升麻。

諸如此類，言簡而法要、方藥皆備，遍于醫者檢閱。正如其言“古之醫書，汗牛充棟，非自少至老，不能詳閱，予故就其癥之切要者，去其繁文縟節，因病以立方，病在是，方亦在是，取攜不甚便耶”。

3 師古不泥，治驗宏豐

洪氏勤學善思，臨證數十年，取法先賢，卻能師古不泥，獨出機杼。其學術思想主張辨證論治，重視整體觀念、臟腑氣血關系及正邪虛實變化，尤重固護脾腎；臨證善用先賢古方，如補中益氣湯、歸脾湯、六味地黃湯等，但亦不拘泥。

書中治驗，不乏精彩絕倫者，閱之或可啟迪后學。試舉數案，以概其余“一男子常患呃逆，聲低懶言，洪氏診之，朝用補中益氣湯加沉香為引，升清降濁，暮用六味地黃湯加北五味，納氣歸元，數日而愈；一人病后，自汗如浴，每日更衣數次，但能言，兩目不見人，以大劑歸脾湯，舊蒲扇燒灰為引，二劑汗止目明，但飽脹，小便不通，人皆謂驟補之過，洪曰非是，復以八味地黃湯加牛膝、車前子服之，溲便如泉而安；一人頭痛如雞子常動，洪氏思此癥古書無考，以腦髓如雞子，髓海之水，不足以養，遂令服雞子，補其元陽，取以象比類之義，不一月而安；一婦人反胃，夜食朝吐，他醫以暖胃藥罔效，洪往視之，以脈沉而遲，暮食朝吐，小便利，大便秘，遵東垣“下焦吐者，從于寒”意，為下焦吐，法當通其秘，溫其寒，復以中焦藥和之，遂以吳萸、小茴、丁香、肉桂、半夏，遂愈；一人患腫癥，脾腎兩虛，下腫上消，腎囊如碗大，小便短少，諸醫朝用補中益氣湯，暮用金匱腎氣湯，皆不應，請洪治之。洪曰：當服補中益氣湯，兼進腎氣丸。對曰：前已服過。洪曰：陽分當陰受，陰分當陽受。遂令朝服金匱腎氣湯，加蚯蚓為引，暮用補中益氣湯，加花椒、木瓜、木通、木香，各四劑而愈”。

4 兼收并蓄，重視單方、驗方

洪氏選方不拘一格，兼收并蓄，博采眾長，而無門戶之見，不僅善用先賢成方、成法，也重視民間單方、驗方。單方如蒜水罐鼻以治療夏日中暑卒倒，昏不知人，死在須臾之急癥；食米炒熱布包，撲頭以治頭痛；淡醋炆梨樹葉敷貼以治趾背紅腫；生田螺搗爛炆水酒服用以治黃疸、黃腫；生鵝血內服以治瘀血停胃之吐血；刀豆殼燒灰，加冰片外擦以治牙根臭爛；豬膽汁兌熱酒治療小便不通；蒜泥敷貼足心治療老人鼻涕不干等。驗方如治痢疾之東風散、治肺脹之瀉肺通竅湯、治產后死胎及敗血為害諸疾之回生丹等。以回生丹為例，洪氏用此丸治療產后敗血諸疾，效驗非常，謂其“產后一切奇癥，醫人所不識，但服此丸，無不立安”。如產后敗血沖心，言語顛狂癥；產后敗血，走注四肢，化為浮腫癥；產后誤食生冷滯物，流入大腸，不得克化，傳成痢疾癥；產后余血流入小腸，閉塞水道，小便溺血癥以及產后余血流入大腸，閉澀肛門癥等。

此外，洪氏還重視怪病方的收集整理，專篇《怪病方備覽》即涉及多種怪病的治法、方藥。如一人兩目忽然流出在外，用九味羌活湯一服，令仰臥片時，目珠即收；腹脹經久，忽瀉數升，晝夜不止，服藥不驗，乃為氣脫，用益智仁濃煎服用，立效；眼前常見諸般禽蟲飛走，以手捉之則無，乃肝膽經為疾，用棗仁、川羌活、玄明粉、青葙子各一兩，為末，每服二錢效等。

《醫方一盤珠》是一部結構清晰、內涵豐富、理法完備、切合臨床實用的醫書，雖不免有文理粗疏、迷信怪誕處，但瑕不掩瑜，當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正確繼承與發展，方能造福于民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