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藝 李學軍 楊 琦 魏思媛 劉 云
1.安徽中醫藥大學研究生院,安徽 合肥 230031;2. 安徽中醫藥大學第二附屬醫院,安徽 合肥 230061
腸易激綜合征(Irritable bowel syndrome,IBS)臨床癥狀多表現為腹痛,腹脹、排便習慣及大便性狀改變。根據其臨床癥狀可分為腹瀉型、便秘型、混合型和不定型[1]。近期關于IBS全球患病率的meta分析顯示,羅馬Ⅲ標準下的IBS患病率約為9.2%,羅馬Ⅳ標準下的IBS合并患病率為3.8%,而腹瀉型(Diarrhea predominant irritable bowel syndrome,IBS-D)是羅馬Ⅳ標準中最常見的亞型[2]。西醫治療IBS-D主要通過解痙止痛、緩解腹瀉,消炎、調節腸道菌群等方法為主。但疾病易反復,也有一定風險,療效待觀[3]。李學軍教授是安徽省名中醫,從事消化內科臨床工作二十余年,治療IBS經驗豐富,筆者有幸師從李學軍主任,受益良多。現總結其治療腹瀉型腸易激綜合征的臨床經驗,以供讀者參考。
IBS-D為西醫病名,祖國醫學雖未有明確病名,但依據其臨床特點,可將其歸屬于“泄瀉”“腹痛”等范疇。李學軍教授認為腹IBS-D多以濕邪為主,病位在腸,與肝、脾、腎有關。
1.1 濕邪 李學軍教授認為引起IBS-D諸多病理因素中以濕盛為主,脾陽虛弱,或外感濕熱、寒濕。《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濕盛則濡瀉”,指出濕氣盛而發此病。徐陸周[4]認為因外感、飲食等原因,致濕邪侵入機體,故濕邪為患。
1.2 脾虛 脾虛是發病基礎。《素問·五常政大論》曰:“其病饗泄,邪傷脾也。”指出邪氣犯脾,脾失健運。常因感受風、寒、暑、濕,或飲食不節,以致脾土運化失調而發生泄瀉。
1.3 肝失疏泄 《素問·舉痛論》指出:“怒則氣逆,甚則嘔血及飧泄。”肝失疏泄致中焦氣機升降失常,木郁乘土,以致脾氣虛弱,則水谷不運,故而發生泄瀉。
1.4 腎陽不足 腎陽溫煦,能激發各臟腑的生理功能,若腎陽不足,失于溫煦,則火不暖土,脾失健運,水谷不化。腎主水,腎虛則水液不行,水液偏走于腸間,發為泄瀉。
李學軍教授治療IBS-D,以祛濕邪為要,健脾為核心,兼顧臟腑生理、病理特點。可將其分為濕熱證、寒濕證、脾虛濕盛證、肝郁脾虛濕盛證、腎陽虧虛水泛證。靈活運用祛濕止瀉法。
2.1 濕熱證 《素問·刺熱》提出:“脾熱病者……腹滿泄。”濕熱積滯下迫于腸道而發生濕熱泄瀉,故應選用清濕熱之劑。主癥:大便瀉下急迫,色黃,口渴欲飲,小便短赤,肛門灼熱。脈滑數,舌紅苔黃膩。治法:清熱利濕生津,方用葛根芩連湯加減。方藥:黃連、葛根、黃芩、厚樸、麥冬、扁豆、車前子、茵陳、白頭翁、炒萊菔子、白豆蔻。加減:口干津虧加用石斛,脾虛者加用黨參、白術。葛根芩連湯為表里雙解方,可治療太陽陽明邪熱下利表邪內陷所致的腸腑熱盛,失于傳導的泄瀉。葛根有緩解腸道痙攣、消炎、促進病理產物排泄的作用;黃連、黃芩配伍,清熱利濕。小檗堿是黃連中所提取藥物,可有殺菌、止瀉、消炎之用,是現代西醫常用的治療腹瀉的藥物。黃連、黃芩配合使用能起到體內外抑菌作用[5]。
2.2 寒濕證 《素問·金匱真言論》云:“長夏善病洞泄寒中”,指出寒濕之邪侵襲,易發為泄瀉。故應選用溫化之劑。主癥:泄下清晰,如水樣,腸鳴時作,兼有惡寒,肢體酸痛。舌淡苔薄白,脈濡緩。治法:散寒化濕。方用藿香正氣散加減:藿香,白術,茯苓,薏苡仁,陳皮,厚樸,大腹皮,紫蘇,白芷。加減:若表邪重可加荊芥、防風。有研究[6]表明,藿香中某些成分具有殺菌、抗炎,促血管作用。白術能夠修護胃腸粘膜、調節腸道微生態,促進腸道蠕動。
2.3 脾虛濕盛證 《素問·至真要大論》云:“諸濕腫滿皆屬于脾。”指出濕邪傷脾。脾氣虛,則水濕泛溢。故應選用健脾利濕之法。主癥:腹瀉,身重乏力,精神不振,納谷不香,面色萎黃,形體消瘦。脈弦細,舌淡苔薄。治法:健脾祛濕。方用參苓白術散加減:黨參,白術,山藥,薏苡仁,炒扁豆,陳皮,山藥,蓮子,砂仁,茯苓,桔梗。加減:腹痛濕盛加用干姜、肉桂。脾虛、乏力明顯加用黃芪、人參。有研究[7]表明,此方能夠調節腸道功能,促進分泌吸收,有效保護腸道粘膜,提高機體免疫。鐘熊等[8]研究發現腸道為白術多糖在腸道中代謝尤為活躍,白術多糖在代謝同時能影響腸益生菌。
2.4 肝郁脾虛濕盛證 《景岳全書泄瀉》云:“凡遇怒氣便做泄瀉者,必先以怒時挾食,致傷脾胃……”。主癥:腹瀉,脅脹,情緒不寧,腸鳴時作,郁悶時加重。脈沉弦,舌淡紅苔薄。治法:補脾柔肝。方用痛瀉要方合四君子湯加減。方藥:黨參,炒白術,茯苓,炮姜,陳皮,防風,炒白芍,砂蔻仁,木香,川連,吳茱萸,炒薏仁米,山藥,焦楂曲,炙甘草。加減:久泄者可加用柴胡、升麻,四肢欠溫者加用肉蔻、干姜。痛瀉要方中防風合白術可升散脾之清陽,降臟腑之濁氣,現代藥理研究[9]表明,此方能多靶點調結胃腸道,同時緩解患者緊張情緒,調節情志。
2.5 腎陽虧虛水泛證 腎主水,腎虛則水液不行,水液偏走于腸間,發為泄瀉,李學軍教授認為此證應溫固腎陽、脾腎同治。自擬健脾培元方加減。主癥:大便稀溏腸鳴,納差乏力,形寒肢冷,腰膝酸軟,肛門墜脹,舌質淡紅,苔白,脈沉細弦。治法:健脾化濕,溫腎固澀。方藥:黨參,炒白術,茯神,懷山藥,薏苡仁,蓮子肉,芡實,桂枝,炒白芍,炒防風,陳皮,炮姜,補骨脂,肉豆蔻,吳茱萸,炙甘草。加減:陽氣明顯虧虛加用附子、肉桂。精神不振、納食不運,加用黃芪、白術。《內科摘要》中四神丸用以穩補腎陽,固澀止瀉;《太平惠民和劑局方》中參苓白術散平補脾胃之氣,健脾化濕;《丹溪心法》中痛瀉要方疏肝止泄。李學軍教授所擬之方,即在此三方基礎之上加減而成[10]。
3.1 用藥心得 李學軍教授認為此病因人而異,處方用藥應辯證加減。治在脾虛,白術、茯苓、黃芪、黨參、山藥可健脾化濕,同時加用木香、陳皮以防健脾藥物致使氣機滯結。肝旺者,肝氣乘脾,與肝經實火不同,故不能使用龍膽草、山梔等苦寒藥物。而應加用白芍、陳皮等理氣柔肝之品。對于腸腑濕熱癥,可加用車前子、六一散利水滲濕,清濕熱。厚樸、扁豆化濕醒脾,防止脾胃寒涼過重。
3.2 善用風藥 風藥善行數變,與IBS-D病情反復類似。風藥清揚升散,脾氣上升,同氣相召,同時肝之五行屬木,風之于五行也亦屬木,肝與風相通。風藥可助肝陽氣升發疏泄。風具有升、散、燥之特性,濕邪見風可清散。風藥有促進肝之陽氣升發的作用。李學軍教授在臨床診治時善用風藥。如柴胡走肝經,舒肝氣,性味苦可除濕邪。藥理學研究[11]表明,柴胡可解熱、止驚、保肝、提高免疫的作用。升麻,升舉陽氣。羌活,祛風勝濕。李學軍教授在診治時,若遇有患者腹瀉不能自制,考慮中氣下陷,故應配伍升麻、羌活,以祛風,升陽止瀉。風藥性味溫燥,久用,易損耗津液,易致陰虛。臨床若遇津液虧虛,陰虛明顯患者,應多以滋陰固澀藥為主。同時使用時注意用量,風祛則可藥止。
3.3 善用通法 IBS-D其病纏綿,病程長。因外邪、飲食、內邪,可致腸腑內生積滯,積聚可產生痰濁、瘀毒。張從正對待攻邪已病倡導以攻為補。因此臨床常見虛實夾雜之癥,可攻腸腑痰濁瘀毒,以攻為主,攻補兼施。臨床可加用川芎、紅花、黃連、黃芩等藥物。
患者陳某,男,47歲,2020年7月8日。因“腹痛腹瀉1年余,加重5天”就診。患者1年前無明顯誘因下出現晨起腹痛腹瀉,日1-3次不等,平素情緒不寧,時腸鳴,大便呈泡沫狀,遇冷加重,無粘液膿血,無里急后重。5天前因瑣事與家中爭吵,大便次數增多,日3~4次,大便稀溏,腹痛時發,無粘液膿血。刻下患者腹痛腸鳴,口不干苦,不多飲,納可,小便正常,脈沉弦,舌質紅,苔薄。2020年7月6日外院纖維結腸鏡示:未見明顯異常。西醫診斷:腸易激綜合征(腹瀉型);中醫診斷:泄瀉,肝氣乘脾,脾胃虛弱證。治宜補脾柔肝。擬方痛瀉要方合四君子湯加減治療,方藥組成:黨參10 g,炒白術10 g,茯苓20 g,炮姜3 g,陳皮10 g,防風6 g,炒白芍10 g,砂蔻仁各6 g,木香8 g,炒川連6 g,炒吳茱萸4 g,炒薏仁米30 g,山藥30 g,焦楂曲各15 g,炙甘草6 g。水煎服,每日1劑,早晚分服,共7付。
2020年7月15日二診。服藥后患者腹痛腹瀉明顯改善,胃脘部時有反酸,打嗝,舌脈同前,上方加青皮10 g,麩炒蒼術15 g繼服,增行氣護胃之力,水煎服,每日1劑,早晚分服,共7付。
2020年7月22日三診。患者諸癥明顯緩解,大便每日1~2次,基本成形,守7月15日方,續服14劑后諸癥悉除。
按語:患者情緒不寧,5日前又與家中發生爭吵。李學軍教授認為患者素體肝強脾弱,脾胃不建,中陽不振。情志不舒或精神緊張,致肝氣郁滯,肝失疏泄,橫乘脾土,脾主運化水濕功能失常,而發為泄瀉。痛瀉要方出自丹溪心法,有疏肝健脾之功。方中炒白芍屬手足太陰經引經藥,能順血脈,與陳皮、木香配伍疏肝理氣,緩急止痛;配合炒川連、吳茱萸用以清肝降逆。加薏苡仁、砂蔻仁、焦楂曲以和中化濕;防風具有疏散之性,可止瀉。患者大便呈泡沫狀,加以炮姜溫中散寒,合四君子湯,黨參、白術、茯苓、炙甘草用以益氣健脾。二診患者胃脘時有反酸、打嗝,故加用行氣護胃之藥,青皮與蒼術合用共湊理氣健脾之功。三診諸癥改善,守原方繼進。
近年來IBS-D的發病率不斷增加,纏綿反復,影響患者生存質量,其臨床病因病機繁雜,西醫治療存在其局限性,中醫藥治療具有優勢。李學軍教授認為濕邪為其主要病理因素,將病理因素與病機病位相結合,從疏肝、健脾、溫腎方向入手。在遣方用藥仔細推敲,辯證論治,益氣防使氣滯,清濕熱同時注意藥物勿過于寒涼。善用風藥,使用時酌情用量,疾病虛實夾雜,善用通法。既用經方隨診,也靈活合用自擬方。值得臨床推廣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