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中榮
陽玠《談藪》輯校研究綜述
許中榮
(信陽師范學院 文學院,河南 信陽 464000)
《談藪》是隋人陽玠所撰的一部志人小說集,此書久佚,在《太平廣記》《太平御覽》等類書中今存佚文107條,在《金石錄》中有1條間接引文。《談藪》輯本發軔于南宋的《類說》《紺珠集》,明清時期著錄并出現了一卷本、清鈔本和《南北朝雜記》3個輯本,近代以來有魯輯本、程校本、校箋本、何輯本等多個輯本,其中黃大宏的《八代談藪校箋》最為完備。
《談藪》;佚文;《南北朝雜記》;程校本;校箋本
《談藪》是隋人陽玠所撰的一部志人小說集。《談藪》作為現存少有的幾部隋朝志人小說之一,在古代小說史研究中具有重要文獻價值,故為學界推重。由于此書在南宋時即已散佚,佚文又經輾轉傳抄,因此異文頗多,且有的零碎不全,早已失卻本來面貌;甚至連作者、書名、成書年代、體例等最基本的信息也異說紛紜。經黃大宏《隋〈談藪〉及其作者陽玠考》詳細考證,《談藪》成書于隋開皇十二年后,作者為陽玠;歷代著錄的《談藪》“二卷”“八卷”之別“與條目遺佚”無關,而是“以‘二卷’對應南北朝,以‘八卷’對應‘八代’”的“源自對記事范圍的不同概括”[1]。至此,《談藪》的作者、成書時間、體例等方逐漸清晰起來。
雖然《談藪》久佚,但在《太平廣記》《太平御覽》《類說》《紺珠集》《事類賦注》等類書中保存了不少佚文,這為《談藪》的輯校研究提供了可能。近百年來,經過魯迅、程毅中、黃大宏等學者的輯校整理,《談藪》佚文得到了較為充分的發掘,為相關研究的深入展開奠定了堅實的文獻基礎。
此書的書名,程毅中、程有慶的整理本(以下簡稱“程校本”)題作《談藪》;黃大宏的整理本(以下簡稱“校箋本”),題作《八代談藪》。子曰:“必也正名乎!”兩者孰是孰非,值得辨析。縷述歷代有關陽玠《談藪》的著錄和引用情況可見,唐代劉知幾《史通》卷一〇《雜述》篇、蕭穎士《贈韋司業書》;北宋《太平御覽經史圖書綱目》《崇文總目》卷三小說類;南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七傳記類、尤袤《遂初堂書目》小說類、《通志》卷八六小說類、葉廷圭《海錄碎事》卷六“嵬峩我”條注、吳曾《能改齋漫錄》卷二“以物質錢為解庫”條注與卷七“鳴蛙鼓吹”條注,以及蔡夢弼《杜工部草堂詩箋》卷二一《絕句二首》箋、郭知達注《九家集注杜詩》卷七《病柏》注、王洙《分門集注杜工部詩》卷二《絕句二首》注;元代馬端臨《文獻通考》卷一九八《經籍考·史部傳記》類中所記載的作者雖有陽玠松、陽玠、楊松玠等差異,但書名均作《談藪》。
《八代談藪》一名始見于南宋。章如愚《群書考索》卷一四、潘自牧《記纂淵海》卷七五均有一處引文注引“陽松玠《八代談藪》”,然其他引文均作引自“《談藪》”,可見當時一書二名的現象已經出現,只是相對而言,《談藪》之說更為普遍。尤袤《遂初堂書目》“小說”類著錄“顏之推《八代談藪》”后,又著錄“楊松玢《談藪》”,無論顏之推《八代談藪》是否誤錄,楊松玢(“玢”應是“玠”之誤)所著書的題名為《談藪》則絕無問題。
另可佐證宋人所見書名為《談藪》的,是北宋著名文人宋庠《〈談苑〉序》中的一段記載:“然按本錄,但雜抄旁記,交錯無次序,好事者相與名曰‘談藪’……昔隋有楊松玠紀南北朝事,已著此號行于世,今襲之將為后生所惑,輒改題為《楊公談苑》。”[2]371據此可見,宋庠之所以把楊億的著作改題《談苑》,正是為了避免“談藪”與《談藪》撞名;如果北宋文人所見楊松玠“紀南北朝事”的是《八代談藪》,就不會有“已著此號行于世”而“為后生所惑”的顧慮了。
因此,筆者認為,雖《八代談藪》與“事綜南北,時更八代”的體例以及二卷、八卷的卷帙似乎更為契合,但從兩者被著錄與引用的情況看,陽玠此書原題為《談藪》,應比《八代談藪》更接近原貌。
《談藪》的佚文,最早見于唐段成式《酉陽雜俎》續集卷四:
北齊高祖常宴群臣,酒酣,各令歌。武衛斛律豐樂歌曰:“朝亦飲酒醉,暮亦飲酒醉。日日飲酒醉,國計無取次。”帝曰:“豐樂不諂,是好人也。”[3]1656
此條即《太平廣記》卷一六四所引“斛斯豐樂”條。
據今所見《談藪》佚文主要保存在《太平廣記》《太平御覽》《類說》《紺珠集》《事類賦注》等幾部類書中,具體如下:

(1) 卷七六“方士”篇,引“庾詵”,計1條;
(2) 卷一一一“報應”篇,引“張暢”“王玄謨”,計2條;
(3) 卷一三五“征應”篇,引“齊太祖”“陳高祖”,計2條;
(4) 卷一四一“征應”篇,引“沈慶之”,計1條;
(5) 卷一六一“感應”篇,引“蕭叡明”“解叔謙”“宗元卿”“匡昕”“曾康祖”,計5條;
(6) 卷一六四“名賢”篇,引“斛斯豐樂”,計1條;
(7) 卷一六五“廉儉”篇,引“齊明帝”“甄彬”“高允”“長孫道生”,計4條;
(8) 卷一七一“精察”篇,引“李崇”,計1條;
(9) 卷一七三“俊辯”篇,引“范百年”“張融”“庾杲之”“王儉”“周颙”“王融”“李膺”“商鏗”“蕭琛”“朱淹”“崔光”“陳元康”“李諧”“盧愷”“盧思道”“王元景”,計16條;
(10) 卷一七四“俊辯”篇,引“陽玠”“薛道衡”“陸琇”“王絢”“蕭遙欣”,計5條;
(11) 卷一八五“銓選”篇,引“謝莊”,計1條;
(12) 卷一九一“驍勇”篇,引“楊大眼”,計1條;
(13) 卷一九八“文章”篇,引“謝朓”“沈約”“王勃”,計3條;
(14) 卷二〇〇“文章”篇,引“高昂”,計1條;
(15) 卷二〇二“儒行、憐才、高逸”篇,引“劉獻之”“盧景裕”“沈約”“孔稚珪”“李元誠”“陶弘景”,計6條;
(16) 卷二〇七“書”篇,引“王僧虔”“蕭特”,計2條;
(17) 卷二一八“醫”篇,引“徐文伯”“徐文伯”,計2條;
(18) 卷二二八“博戲”篇,引“羊玄保”,計1條;
(19) 卷二三五“交友”篇,引“孫伯翳”“湘東王繹”,計2條;
(20) 卷二四六“詼諧”篇,引“張融”“何承天”“劉繪”“徐孝嗣”“沈文季”“沈昭略”“胡諧之”“梁武”“徐摛”“徐陵”“李諧”“周捨”,計12條;
(21) 卷二四七“詼諧”篇,引“穆子客”“僧重公”“北海王晞”,計3條;
(22) 卷二五三“嘲誚”篇,引“高爽”“司馬消難”,計2條;
(23) 卷二六五“輕薄”篇,引“劉祥”,計1條;
(24) 卷二六七“酷暴”篇,引“宋幼帝”“高洋”“羅織人”,計3條;
(25) 卷二七七“夢”篇,引“徐孝嗣”,計1條;
(26) 卷四四〇“畜獸”篇,引“蕭悉達”,計1條;
(27) 卷四四七“狐”篇,引“北齊后主”,計1條。
《太平廣記》所引以上佚文,除“羅織人”條外,每條均以人名立題。除了“王勃”“羅織人”2條為唐人事,顯系誤引外,《太平廣記》實引《談藪》佚文87條。
2.《太平御覽》。《太平御覽》注明引自《談藪》的有27條,其中卷九二二所引“劉景素”條誤作《談數》;注明引自《譚藪》的有2條,合計29條。《御覽》所引佚文,均無題名,現依《太平廣記》例擬補題名,依卷次先后,臚列如下表:
(1)《太平御覽·卷四·天部·日下》引“魏文帝”,計1條;
(2)《太平御覽·卷三〇·時序部·人日》引“魏收”,計1條;
(3)《太平御覽·卷五四·地部·嶺》引“崔挺”,計1條;
(4)《太平御覽·卷三六六·人事部·目》引“楊大眼”“后魏昭成帝”,計2條;
(5)《太平御覽·卷三六七·人事部·鼻、口、舌》引“宋廢帝”“齊世宗”“謝朓”“王偉”,計4條;
(6)《太平御覽·卷三六八·人事部·頤頷》引“李庶”,計1條;
(7)《太平御覽·卷三七一·人事部·腹》引“陽玠”,計1條;
(8)《太平御覽·卷三七三·人事部·發》引“盧景裕”(注出《譚藪》),計1條;
(9)《太平御覽·卷三七六·人事部·肝》引“徐摛”,計1條;
(10)《太平御覽·卷三八〇·人事部·美丈夫下》引“張緒”,計1條;
(11)《太平御覽·卷四〇七·人事部·交友四》引“孫伯翳”,計1條;
(12)《太平御覽·卷五二一·宗親部·乳母》引“何承天”,計1條;
(13)《太平御覽·卷六〇〇·文部·思遲》引“盧思道”,計1條;
(14)《太平御覽·卷六〇四·文部·史傳下》引“崔光”,計1條;
(15)《太平御覽·卷六五四·釋部·奉佛》引“王玄謨”“梁高祖”“崔光”,計3條;
(16)《太平御覽·卷六五五·釋部·僧》引“稠禪師”“周捨”“僧重公”,計3條;
(17)《太平御覽·卷七一〇·服用部·杖》引“邢巒”,計1條;
(18)《太平御覽·卷七四〇·疾病部·聾》引“邢子才”,計1條;
(19)《太平御覽·卷七五五·工藝部·彈》引“蕭遙欣”“惠子”,計2條;
(20)《太平御覽·卷九二二·羽族部·燕》引“劉景素”,計1條。
如卷七五五所引“惠子”條,文前綴“又曰”,似漏引出處,故而魯輯本、程校本均誤以為是《談藪》正文,實非。校箋本詳辨此條出自《說苑·善說》,《御覽》引文為節文,可信從。故《太平御覽》實引《談藪》佚文28條。
3.《事類賦注》。北宋吳淑《事類賦注》注明引自《談藪》的有3條,即卷一的“魏文帝”條、卷一四的“邢巒”條、卷一九的“劉景素”條。
4.《類說》。南宋曾慥《類說》注明引自《談藪》的有5條,均在卷五三,題名“庾詵算術”“樓鼓”“弈賭宣城太守”“丁公藤酒”“別后闌干”。
5.《紺珠集》。《紺珠集》注明引自《談藪》的有5條。其中卷三收錄4條,題名“詩賦常有生氣”“一株桃李”“丁公藤”“別后闌干”;卷一三收錄1條,題名“種眉藝須”。其中卷三所引“一株桃李”實出《唐摭言》,校箋本有詳細考證,可信從。故《紺珠集》實引《談藪》佚文4條。
6.《群書考索》。南宋章如愚《群書考索》卷一四注引《談藪》1條:
沈約修《宋史》,書裴子野父、祖殊無令譽,云:“自松之下無聞焉。”子野乃撰《宋略》,書沈約家世備有丑聲,又云:“盱眙太守沈璞斬于建鄴市。”璞,約之父也。約見之,乃削《宋書》;子野見之,亦削《宋略》。[4]202
潘自牧《記纂淵海》卷七五亦征引此條,文字略異。
元代以降諸多文獻雖仍注引《談藪》,但幾乎都是輾轉抄錄上述幾部類書。此外,明清時期的《正楊》《廣博物志》《(崇禎)吳興備志》《淵鑒類函》等書也均有注引《談藪》的佚文,但經考察均系誤引,難以憑信。
1. 南宋曾慥《類說》卷五三輯錄《談藪》5條,題名“庾詵算術”“樓鼓”“弈賭宣城太守”“丁公藤酒”“別后闌干”。
2.《紺珠集》卷三輯錄陽松玠《談藪》4條,題名“詩賦常有生氣”“一株桃李”“丁公藤”“別后闌干”;卷一三輯錄1條,題名“種眉藝須”。其中卷三所引“一株桃李”條,程校本認為此條中“裴耀卿為唐玄宗時人,顯非陽氏原書”[5]53;校箋本考證此條出自《唐摭言》卷六[6]286–289。
上述兩者,可視作今見《談藪》最早的輯本。
明代高儒《百川書志》卷八著錄了題作“宋楊玠撰”“凡三十四則”的一卷本《談藪》,已佚。程校本懷疑其是一個“節本”[5]2;黃大宏在《隋〈談藪〉及其作者陽玠考》一文中認為,“這個本子當是宋人所輯,至明代被誤系于‘宋’”[1],然并無確鑿證據,可備一說。
程校本“輯校說明”中透露,“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有一個鈔本《談藪》,就是根據《太平廣記》輯錄的,疏漏很多”[5]5–6。此書為一卷本,據北京大學圖書館官網顯示,典藏號為LSB/7976。程校本“除《沈約》一條外,都沒有采用鈔本作校”[5]6。校箋本“整理說明”轉述程校本此則信息時,把“北京大學圖書館”誤題為“國家圖書館”[6]41,讀者應予注意。
曹溶《學海類編》收錄的托名宋劉敞所著《南北朝雜記》一書,所輯條目的內容、順序與《太平廣記》所引《談藪》相同,也應視作是《談藪》的一個清代輯本。據《太平廣記》輯錄80條,其中事關“徐文伯”的兩條合輯為1條,所以實輯錄81條。《南北朝雜記》漏輯卷一一一“王玄謨”條、卷一三五“齊太祖”條、卷一三五“陳高祖”條、卷一四一“沈慶之”條、卷一七三“朱淹”條、卷一七四“王絢”條、卷二四七“魏彥淵”條、卷二五三“司馬消難”條,凡8條。孫齊《〈八代談藪校箋〉校勘拾遺》一文認為《太平廣記》有而失輯者7條,實乃漏掉卷一三五“陳高祖”條所致。此文認為“從文字來看,《南北朝雜記》所依據的《太平廣記》版本,與《八代談藪校箋》所利用到的汪紹楹校本、四庫本等并不相同,當別有所本”[7],是符合實際的。孫齊認為《南北朝雜記》在不少地方有獨勝之處,具有一定的校勘價值,并以《南北朝雜記》校勘校箋本20處,頗有參考價值[7]。
魯迅從《太平廣記》(88條)、《事類賦注》(1條)、《紺珠集》(5條)、《太平御覽》(28條)、《酉陽雜俎》(1條),輯錄《談藪》凡123條,惜輯本未加整理,手稿編入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出版的《魯迅輯校古籍手稿》第四函第五冊,共28頁。據學者研究,手稿中分別留有魯迅與周作人的筆跡,故推測應該不會晚于1912年2月,即“魯迅離開紹興到教育部任職之前,此書蓋已竣工”[8]。魯輯本每條前均無題名,所輯佚文均據原書引用順序編排,故佚文有重出者。
魯迅從《太平廣記》輯錄《談藪》的佚文88條,其中漏輯卷一一一“王玄謨”1條,誤輯卷二四六出自《渚宮舊事》的“柳信言”1條,把卷二四六未注出處的“王琳”1條輯入正文。從《太平御覽》輯錄《談藪》的佚文28條,其中漏收卷三八〇“張緒”1條;卷七五五“惠子”條注出《談藪》,實非,魯迅未加詳考,誤輯入《談藪》正文。
1996年中華書局“古小說叢刊”出版程毅中、程有慶輯校的《談藪》(與范寧校點的《異苑》合訂一冊),撰者題作北齊陽松玠。程校本從《太平廣記》《太平御覽》《事類賦注》《紺珠集》《類說》《五色線》等書輯錄《談藪》佚文106條,每條各注出處,間有校記;另有注明引自《談藪》,而實非《談藪》佚文的5條,列入附錄,各有詳考。
本書輯校的特色是,鑒于“各書所引文字詳略不同,今以各條所注的第一個出處為底本,加以必要的校勘”[5]5,且“《太平廣記》引文都以人名立題,《太平御覽》引文無題,亦依《廣記》例擬補”[5]6。本書的“輯校說明”對《談藪》的著錄情況、作者姓名、成書年代、小說史意義等均有較為細致的梳理與辨析,具有很高學術價值。
然程校本在佚文輯錄、校點上也存在一些問題。
一是未加深考,誤把出自《太平御覽》卷七五五的“惠子”條、《施顧注蘇詩》卷五《孫莘老求墨妙亭詩》注的“王諶”條輯入《談藪》正文。
二是漏輯了出自《太平廣記》卷一三五的“齊太祖”條、出自《太平御覽》卷三八〇的“張緒”條、出自《群書考索》卷一四的“沈約”條,以及《金石錄》卷二一《大代華岳碑》跋尾的《談藪》間接引文,共4條。
三是囿于參校文獻,不少校點也有待商榷,主要體現在以下兩方面:(1) 一仍原書,未加詳考而誤引,如“成淹”條,程校本據《廣記》作“朱淹”,校箋本據《魏書·成淹傳》改作“成淹”;“斛律豐樂”條,程校本據《廣記》誤作“斛斯豐樂”,而《酉陽雜俎》續集卷四正作“斛律豐樂”等。(2) 原書無誤,程校本誤錄,如“崔挺”條,《太平御覽》卷五四作“雷風”,程校本誤錄作“風雨”;“高昂”條,《太平廣記》卷二〇〇作“敖曹酷好為詩”,程校本漏引“酷”字,等。
2010年中華書局“古體小說叢刊”出版黃大宏的《八代談藪校箋》,撰者題作隋陽玠。校箋本輯得佚文108條,被沈伯俊先生譽為“《八代談藪》的最佳輯校箋釋本”[6]6。校箋本剔除程校本誤輯入正文的“惠子”條、“王諶”條,計2條;實比程校本新增4條,即“崔浩駁祁纖改國號”條、“蕭道成得九錫之征”條(“齊太祖”)、“張緒少年風流似柳”條(“張緒”)、“沈約子野互刪史傳”條(“沈約”)。其中,“崔浩駁祁纖改國號”條注為“文闕”,乃按《金石錄》卷二一《大代華岳碑》跋尾:“右大代華岳碑,歐陽公《集古錄》云:‘魏自道武天興元年議定國號,群臣欲稱代,而道武不許,乃仍稱魏。自是之后,無改國稱代之事。今魏碑數數有之,碑石當時所刻,不應妄,但史失其事爾。’余按《崔浩傳》云:‘方士初纖奏改代為萬年,浩曰:“昔太祖道武皇帝應期受命,開拓洪業,諸所制宜,無不循古。以始封代土,后稱為魏,故代、魏兼用,猶彼殷商。”’蓋當時國號雖稱為魏,然猶不廢始封,故兼稱代爾。此事亦見陽松玢《談藪》云。”[9]485–486是意引,而非原文引用,故作為佚文似有不當。筆者認為,此條劃入“存疑”或許更為合適。因此,《談藪》佚文實在可考者共107條。
與此前輯校本相比,校箋本的輯校特點有二:
一是“本書各條原無題目,今逐一代擬,并注明輯錄出處。對事件系年、本事背景、所涉人物事跡及流傳情況等皆為詳箋”[6]42,是首次對《談藪》的系統校箋。校箋本未采用程校本“以人名立題”之舊例,而是代擬題目,如程校本“后魏昭成帝”條,校箋本擬題“昭成帝不罪射目人”,等等。校箋本所擬題目,雖較以人立題在內容概括上更加詳細具體,“起到了提綱挈領的作用”[6]5,然“七字或八字題目。題目文字較多,自不便于稱引記憶;而為了將就字數的整齊,難免有削足適履之嫌,所擬題目或有不確切處”[10],也是其主要問題之一。
二是與此前輯校本僅據佚文出處的先后輯校不同,《八代談藪校箋》在體例上,根據宋庠《談苑序》中“紀南北朝事”與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中“事綜南北,時更八代”等說,以及目錄所載《談藪》有“八卷”“二卷”之異,認為“著錄中的卷帙出入與條目遺失的事實無關”“這種差異當源自對記事范圍的不同概括,即以‘二卷’對應南北朝,以‘八卷’對應‘八代’”[6]19。因此,校箋本按所考年代編為兩卷八門,列為正編;注出《談藪》,實與《談藪》無關的15條,列為外編。這一編排是《八代談藪校箋》的重要創舉與亮點所在,“如此編排,與《八代談藪》的書名正好合轍,使得全書綱目清晰,邏輯關系井然”[6]4。筆者認為,雖這一編次體例乃《八代談藪校箋》的一家之言,是否與原書體例相同另可商榷,但這也是目前《談藪》佚文編排次序最為清晰、最便于讀者利用的方式了。
2010年日本不二出版社出版何旭的《〈談藪〉研究》,系其博士學位論文(日本大東文化大學,2005年)修改而成。據王曉輝透露,何輯本認為此書作者為陽松玠,成書年代在隋開皇年間(581―600),散佚年代應在南宋景定二年(1262)以后[11]。由于筆者迄今尚未目驗原書,其他詳細情況暫付闕如。
綜合而言,近百年來《談藪》輯校工作雖然推進相對緩慢,但在魯迅、程毅中、黃大宏等學者的不斷努力下,佚文的搜集、校點、編次不斷趨于準確、精細、完備。佚文輯校是《談藪》研究的基礎,迄今所見有關《談藪》的重要研究成果也都是建立在扎實的文獻輯校、考辨基礎上的。程校本的“輯校說明”、校箋本的“代前言”——《隋人陽玠與〈八代談藪〉》是目前最具代表性的《談藪》研究成果;特別是黃大宏在充分吸收程校本輯校研究的基礎上,以“校箋”形式首次完成了對《談藪》佚文的輯校、箋注,使《談藪》研究真正走向深入。《八代談藪校箋》至今出版已10年有余,學界針對此書的輯校也提出了不少有益的修訂意見,在充分吸收最新研究成果的基礎上,一部更加完善的《談藪》整理本也為目前學界所亟須。寧稼雨教授主持的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全漢魏晉南北朝小說輯校箋證”即以此為目標展開《談藪》的輯校整理工作,我們也期待該項目的研究成果之一“《談藪》輯校箋證”能夠成為一個新的《談藪》權威整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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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206
A
1006–5261(2022)06–0068–07
2022-07-29
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17DA251);河南省社科規劃項目(2022CWX046)
許中榮(1988―),男,山東聊城人,講師,博士。
〔責任編輯 劉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