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陽

冰璇

也許，我不應該放棄晚上寶貴的時間去回憶那些重復的日子，至少可以用來做一張數學卷子，那些空間線面的證明題想得我頭昏腦漲，兩眼發黑，我是越來越討厭數學了！

盯著“a⊥b，b⊥c，a和b卻不∥”的奇怪答案，我忍不住去想些別的……我想到木南了，她是我唯一交心的朋友。

很多時候，我喜歡一個人躲在別人找不到的地方安安靜靜地學習。我不去食堂吃飯，排成長龍的隊太浪費時間。可我的成績，卻是比以前差了，很多時候我都不明白， 為什么一天1 8 個小時我都在學習，卻越學越差了呢？大概是因為數學不好吧……還好木南不嫌棄我，她還是總念著要我和她一起吃飯，可我得啃著面包學習，不然我不安心。

很多時候我都覺得不安心，我總想著成堆的作業、看不完的語文詞語、背不完的英語句子，離開它們時，它們像詛咒一樣纏著我，像擎天柱一樣壓著我，讓我喘不上氣。

所以我很羨慕木南，她總能輕而易舉地放下學習，在難得放假的日子里用二倍速看完一部韓劇，在不回家的星期天下午和室友出去享受微風和溫暖的陽光，在每天中午都小睡10分鐘保持精神飽滿。她是我想成為卻不能也不敢成為的人。

也許，終日沉浸在學習里就像浸泡在藍得發亮的海水里一樣令我著迷。深夜躺在床上，我總想象自己睡在海里， 海波里的陽光溫柔得像來自靈魂深處繾綣的撫慰，明亮且靜靜地流淌，這才應該是來自幾億光年外的能量投射到地球上的樣子，溫柔地蕩漾，擊碎滿目荒唐。

木南有時很像照進海里的陽光， 她耐心給我講數學題的時候，我偶爾看著她小小的眼睛，覺得真像我昨天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間在海里看到的那條小魚。

木南一直陽光滿懷，她的三觀正得像學校食堂后直直的竹子，她鮮少流露出負面情緒，總歡喜得像冒泡的肥宅快樂水。她說自己是小太陽，可以把我的焦慮煩惱都融化。

她知道我只會在她面前變成這樣的自己——完整的自己：不必把有些話狠狠地嚼爛，然后吞進肚子里；不必假裝天真善良，純潔得如同不諳世事的公主；不必強裝歡樂，把苦笑掛在臉上。

從前我覺得痛苦是不能被感同身受的，但現在我知道訴說的意義本就不在轉移而在于釋放，那些負面情緒產生的有害垃圾不能被腸胃吸收，所以要找一個出口排泄出去。

我想木南在改變我，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開始變得像她。我也會在周一灑落的橙光里虔誠地望著迎風飄揚的五星紅旗，大聲唱著國歌；我不會再悄悄地把手里的餐巾紙假裝無意地扔到地上，然后故作輕松地跨步而去；我也會背起重重的書包，把公交車座位讓給某位老人，聽到他說“謝謝”時心里暗自高興；我也會反省自己有沒有讓別人受傷；我變得更愛爸爸媽媽、爺爺奶奶，愛每一個愛我的人。木南讓我明白寬容與祝福遠比忌恨和嫉妒更容易讓人幸福，也許有一天我會鉆出我的殼，面向空氣里的陽光。

我總對遙遙無期的高中時光感到厭倦， 特別是想到之后會更難的數學！ 但也許， 偶爾我也會有所期盼：比如，初秋學校暗紅的塑膠跑道上折射出的橙紅霞光，會不會從愛麗絲的夢境躍到灰姑娘遺落水晶鞋的殿堂；比如， 學校沒有電的夜空， 冬天的時候，獵戶座會不會明亮地閃光；比如，春天學校食堂后面的秘密花園里，翠綠的竹子會不會長出竹筍，泛著晶瑩的露水……

也許我最期盼的，是和木南一同走向遙遠的還沒有形狀的未來時光。

蘭之幽//摘自《中學生博覽·心理課》2021年第11期，本刊有刪節，四季青/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