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集名人簽名的環球旅行者

100年前的春天，約瑟夫·米庫萊克徒步2000英里，從美國俄亥俄州的代頓來到了加拿大的卡爾加里，3周后在密蘇里州的圣路易斯暫留，就他不尋常的環球之旅做了一次演講。在過去的14年里，這位克羅地亞的“超級步行者”徒步旅行約10萬英里，沿途訪問了26個國家，收集了5萬多位名人和富人的簽名。

在這次演講中，米庫萊克展示了一本重約60磅（約27公斤）的皮革面簽名冊，里面有來自遙遠國家的80位總統、君主、著名運動員、偉大藝術家等的簽名，當地報紙稱，“地球上大多數名人都在這本簽名冊里留下了他們的簽名”。

1922年，米庫萊克游遍世界六大洲，被稱為“環球旅行者”的他聲名鵲起。那一年，他的名字開始出現在新聞短片中，并以整整一分鐘的時間對他的簽名冊進行了詳細報道，而此前他已成為各家報紙爭相報道的對象，在他與各地政要會晤時，這些媒體跟蹤報道了他的每一個足跡。然而到了1929年，米庫萊克和他傳奇般的簽名收藏活動突然從公眾視野中銷聲匿跡。

直到90多年后的2021年，米庫萊克畢其一生心血的作品——名人簽名冊才重現于世，費城地區珍本書籍和手稿經銷商內森·拉布從當地一個家庭手中買下了這本簽名冊以及另一本稍薄的冊子。拉布說他當時并不太清楚冊子是什么，之前也未聽說過米庫萊克其人，只是被這本厚重的“書”所吸引，里面數量龐大的各種收藏資料令他吃驚，除了包括20多種語言的各種新聞剪報、官方印章、郵票、筆記、照片之外，還有許多名人的簽名。

“他能夠結識并獲得這么多名人的簽名令人震驚！”拉布一邊翻著簽名冊，一邊指著美國前總統伍德羅·威爾遜和英國前首相戴維·勞埃德·喬治等人的簽名說道，“米庫萊克的故事完全可以拍成電影，絕對引人入勝！”

對于米庫萊克的生平人們所知甚少，拉布將簽名冊中的部分手寫注釋翻譯出來，以填補這方面的空白。根據拉布的調查，這位收集名人簽名的旅行家于1878年1月出生在克羅地亞北部一個貧窮的農民家庭，1901年前后離家前往意大利和馬耳他游歷，之后赴南非，再從那里前往南美洲。米庫萊克后來曾在采訪中提及旅途中的種種艱辛，比如在阿根廷被蛇咬傷；在巴西雨林中迷失9天，靠叢林中不知名的野果維持生命。

據當時的報道稱，米庫萊克于1908年開始了首次橫穿美國的旅程。他被報紙描繪成一位天性快樂而行為古怪的徒步旅行者：他“身穿紫色和嫩黃色相間的毛衣、棕色緊身褲，一到鎮上就引起了人們的注意”，賓夕法尼亞州卡農斯堡當地一家日報報道說。而另一家媒體則稱，米庫萊克是一個禁酒主義者和素食主義者，他的背包里面裝著“一本剪貼簿，里面是一些新聞通報和名人簽名”——這可能是后來那本又厚又重的簽名冊的最初版本。另外根據拉布的推測，米庫萊克一開始用的可能是一些較薄的簽名冊子，后來才將它們裝訂在一起的。

只要有人愿意傾聽，這位環球旅行者就會滔滔不絕地講述他自己的故事。他說，克羅地亞一家出版公司曾經承諾，如果他能在5年內走完2.5萬英里并寫一本關于自己經歷的回憶錄，就會提供給他數千美元的獎金。但協議規定，旅行途中米庫萊克不能靠乞討或接受施舍維生，但可以通過銷售印有自己照片的明信片來支持他的全球旅行。

從1908年到1911年，當地報紙對米庫萊克的橫跨美國之旅進行了詳細報道，比如他會說多少種語言（大約4～9種），他穿壞了多少雙鞋，旅行使他的體重減輕了多少磅等等；當時波士頓地區一家鞋業公司甚至利用他的名字和肖像來促銷橡膠鞋底。

在米庫萊克的美國之旅中，媒體的關注點并不是他收集名人簽名這一特別愛好，而是他游遍全球的宏大志向。在1911年從加州出發前往澳大利亞之前，他設法獲得了時任美國總統塔夫脫、涉足政界不久的羅斯福以及48位州長的簽名。在接下來的3年里，米庫萊克走遍了新西蘭、菲律賓、日本、中國、新加坡、緬甸、印度、埃及、奧斯曼帝國、英國、法國、德國、丹麥、波希米亞、意大利、西班牙和葡萄牙等世界各國，收集了許許多多外交官和政要的簽名。

1914年1月，米庫萊克凱旋回到紐約，各家報紙爭相報道他的事跡，但人們并不清楚他是否真的贏得了出版公司承諾的獎金。在之后他的第二次環球旅行中，簽名活動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這次他沒有將銷售明信片作為主要收入來源，而是在所經之處舉辦了許多演講活動。“米庫萊克似乎很有宣傳天賦。”拉布說，“無論走到哪里，他都會高調彰顯自己的存在，贏得民眾的極大關注。”

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后，米庫萊克的旅行計劃被迫中斷，他以美國公民的身份留在了美國，大部分時間住在東海岸。1918年戰爭結束后，這位環球旅行者再次踏上旅途，先是在美國和加拿大，然后在歐洲短暫停留。他越來越熱衷于豐富自己的簽名冊，在唐寧街10號留下了柯松勛爵的簽名，在白金漢宮留下了英國王位的直接繼承人愛德華八世和喬治六世的簽名。

1921年，米庫萊克在法國被當局逮捕，起因很搞笑——在美國大使遭到暗殺的幾天前，他曾帶著一個可疑的包裹（里面裝著他的簽名冊）進入美國大使館……有報紙報道稱，當時這名全球旅行者看起來“衣衫不整、蓬頭垢面”，帶有“無政府主義分子的所有特征”。

此后，米庫萊克回到美國，新聞報道對他20年的全球旅行進行了回顧，稱他的環球之行全程達17.5萬英里以上。不過他的旅行簽名活動并未結束，在加州訪問期間，他的名人簽名收藏中又增添了一系列早期好萊塢明星的簽名。

“我累了。”1923年他在《紐約時報》的采訪中說道，“我背著這部像樹樁一樣厚重的簽名冊周游了世界，用手推車推著，坐人力車帶著，放在騾背上馱著，還帶著它坐火車、乘輪船，當然大多數時候我都是背著它步行。我覺得我已經快背不動它了，我想把它賣掉。”米庫萊克對珍本書冊和手稿大經銷商羅森巴赫說，他打算以100萬美元的價格賣掉他珍愛的簽名冊。羅森巴赫主動為他提供幫助，還在他的簽名冊上簽了名，并說：“這可能是世界上最大最全的簽名集了。”這位經銷商認為鐵路巨頭亨利·亨廷頓可能會買下它，但交易最終未能達成。

米庫萊克后來自己找到了買家——塞繆爾·羅賓遜，一個有錢的費城人，來自愛爾蘭的移民，是美國商店公司（American Stores Company）的創始人之一。米庫萊克與羅賓遜建立了友好的通信聯系，1924年5月，米庫萊克手寫了一張收據，上面寫著羅賓遜為他的簽名冊支付了2500美元（約合今天的4.15萬美元）。

米庫萊克隨后開始編纂第二本簽名冊，可能就是拉布擁有的兩本簽名冊中較薄的那本。他不斷地給羅賓遜寫信，無論在巴西還是在他的家鄉克拉耶沃塞洛，然而1929年羅賓遜還是拒絕購買第二本簽名冊。

拉布說，米庫萊克是一個很有個性的人，他所講述的旅途中一些荒誕故事以及他的簽名冊的命運，都充滿了撲朔迷離的懸念。比如，《紐約時報》刊登了他1927年在柏林的一張照片，他旁邊是一本超大超厚的簽名冊；1929年，他被拍到在白宮外抱著一本巨大的書冊，還有他的旅行小推車，在那里他得到了胡佛總統的私人秘書沃爾特·牛頓的簽名。這兩張照片都和拉布那本較薄的簽名冊對不上號，難道米庫萊克又從收藏者羅賓遜那里借用了原來那本簽名冊，在上面繼續增添內容？真相如何，已經成謎。

1929年，米庫萊克從大眾視野中消失了，拉布也無法確定，在這位世界旅行者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米庫萊克去世的訃告從未出現過，他一直承諾要寫的回憶錄也始終沒有出版，但他走遍世界并收集大量名人簽名的壯舉為世人留下了十分珍貴的精神財富。

“他一生所致力的是一項了不起的事業，”拉布贊嘆道，“是一次世界文化的巡禮，留下了逝去的那個時代的一張張快照，以及眾多名人簽名背后的一樁樁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