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風是甜的

一

2022年國慶節，是我和妻子領結婚證一周年。

那天上哨前，我趁著有信號，和妻子用微信視頻說了幾句貼心話。她已懷有身孕，看到她的肚子更大了，模樣也有些憔悴，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往事歷歷在目。2019年5月，經同學介紹，在新疆喀什服役的我認識了在甘肅武威老家當教師的妻子。也許緣分使然，有諸多共同語言的我們很快就確定了戀愛關系。當年國慶假期，我要在單位值守。她說想趁休假來看看我，雖然我也很想見到她，但一想到武威離我服役的駐地有近3000公里，交通不便，她又是第一次出遠門，就有些舍不得。她是個行動派，買好車票了才告訴我到達的時間。那天，我一大早便請假去接她。當她走出車站的那一刻，我一眼就認出了她：穿一件碎花長裙，齊肩發烏黑透亮，發梢和裙角時不時地在風中微擺，雙手拖著一個碩大的行李箱。

“給你帶了你愛喝的草莓酸奶，還有你想吃的家鄉特產。”她低聲說，臉紅紅的。看著她滿頭大汗，拖著行李箱的狼狽模樣，我不禁有些心疼。

吃飯、看電影、逛街……真想讓時間凝固啊，可眨眼間就到了我的歸隊時間。我幫她在一家酒店安頓好后，抱著一大袋她帶給我的家鄉特產，匆匆趕回單位。第二天，她就踏上了歸程。那一次，是驚喜，亦是她奔波的開始……

二

經過兩年異地戀，2021年，我和她商量等我休假回去就登記結婚。可事與愿違，因任務需要，我隨單位轉戰阿里高原，休假計劃也因此推遲，原定的結婚計劃更是遙遙無期。

“今年怕是沒時間了，等我明年休假回去，咱們再領證吧。”我安慰她。

“既然你回不來，那我就國慶假期上高原嫁給你！”她斬釘截鐵地說。

“這怎么能行呢？不行不行。”

說實話，我何嘗不想早些和她結婚成家呢？可是，一來老家離我現在的駐地距離更遠，交通更不方便；二來我任務在身，很難外出。可她堅持己見……為此，我倆起了爭執。

就在這時，我接到外出執行任務的通知，因為沒有信號，一連很多天都沒法與她聯系。等完成任務回到單位，我才意識到已經是七夕節后第4天了。我第一時間給她打去了微信視頻，還沒等我開口，她就在視頻那端哭成了淚人，邊哭邊拿出我此前送她的那塊紅色的心形石頭。

“我就想去看看你，看看那里的山，那里的雪，那里的石頭。”她哭得更厲害了。

她委屈的樣子讓我的心軟了，同意她來高原。于是，我開始忙著寫申請、填報告表，得知她要來駐地，領導和戰友也都送來關心和祝福。

考慮到國慶假期民政局會放假，我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提前給駐地民政局打電話咨詢、溝通。沒想到，駐地民政局的工作人員在得知我的訴求后，決定在假期派專人為我們辦理登記手續。

三

9月29日，她從甘肅武威起程，火車轉飛機再轉大巴，她用了整整兩天到達西藏阿里，我也盼望、擔心了整整兩天。

單位按規定派車來接她，在汽車站剛一見面，她就抬手替我拍了拍帽檐上的雪，說“走吧，去民政局”，那樣子開心得像個孩子。

“要不明天吧？我怕你剛上高原，身體受不了……”我試圖勸說她先休息。

“今天可是國慶節啊，你不是說人家特意給咱倆開了‘綠燈’嗎？明天還得再麻煩人家。”說完，不等我反駁，她就拽著我坐上了車。

從汽車站到駐地附近的縣城，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盡管她按照建議提前做了充足的準備，可還是因為高原反應嘔吐了好幾次。也許是想到馬上要登記結婚了，她一句怨言都沒有，只是靜靜地靠在我的肩上。車窗外，駱駝刺在風雪中挺立著，使勁地搖晃著身軀，仿佛在向我們發出祝福。

到了縣城，天氣晴好。我和她先去縣城唯一的照相館拍證件照。擔心愛美的她會嫌棄照相館簡陋的環境和老舊的設備，“萬一把你拍得不好看怎么辦？”換衣服時，我悄悄問她。

“那就把你也拍丑一點唄。”她抿了抿嘴唇，對著鏡子捋了捋頭發，似乎忘記了剛才的不適。

鏡頭前，我們緊貼著彼此的肩膀，在攝影師的指導下調整著姿勢。那一刻，我感覺到和她的距離是如此的近，近得像心貼著心。

在民政局工作人員蓋章的那一刻，她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辦完手續出來，站在民政局的門口，她拉著我的手說，高原上的風是甜的。

領完證，我們回到營區。軍屬們來探親都有高原反應，因而戰友們沒有設計歡迎儀式，以免增添她們的勞累，但單位領導提前準備了制氧機和加濕器。那晚，她躺在床上，鼻子上架著鼻氧管，嘴唇沒有一絲血色。我摸著她的額頭，靜靜地坐在床邊，聽著制氧機的聲響，時不時幫她掖掖被角……

接下來的幾天，她的高原反應減輕了些。單位領導為了能給我們一個短暫且難忘的“蜜月”，特意給我放了兩天假，讓我帶她在駐地轉轉。

在班公湖，看著棕頭鷗盤旋在碧藍的湖面，她說：“來了高原，我才知道你們守護的地方真美！”

四

2022年5月，趁著休假，我們按老家風俗舉辦了婚禮。婚假結束返程前，她依依不舍地對我說，2022年的國慶假期，她還想到高原去看我。

7月的一天，在視頻通話時，她羞紅著臉告訴我：“國慶節沒辦法去高原啦，因為……你……要當爸爸了！”那一刻，我激動得紅了眼眶。

接下來的日子，她和我分享，她如何去醫院建檔、產檢，寶寶一切都好……當我說無法陪伴她、無法一起見證寶寶成長而內疚時，她反而會安慰我。她說盡管有時也會羨慕那些有丈夫陪同產檢的孕婦，但更多的是對我的理解和心疼……

上哨時間到了，我全副武裝走上哨位，看了一眼家的方向，然后握緊了手中的鋼槍。遠處，長年積雪的山峰像一位沉默的老者，默默訴說著高原的故事……

（作者單位：南疆軍區某部）

編輯/李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