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2年7月19日下午5點,羽生結弦在東京召開了“表明決心”的新聞發布會。
在發布會上,羽生結弦宣布了退役的決定——他將不再參加所有競技比賽,不再以競技者的身份與其他選手比試,但他還會作為職業運動員繼續從事花樣滑冰表演,繼續和自己的弱點、與過去的自己戰斗。
他說,這是他人生的一個“新的起點”,去追求“我理想的花樣滑冰”的起點。
北京冬奧會花樣滑冰男單自由滑的比賽結束之后,在混合區,將話筒遞向羽生結弦時,日本前花滑選手荒川靜香說的第一句話是“辛苦了”。前一分鐘還在鎮定回答其他記者提問的羽生結弦突然打斷采訪,轉身面對墻角,整整10秒鐘沒有說出一句話。
再次轉過身來時,鏡頭拍到了他含淚的眼睛,面對剛剛結束的比賽,以及未完成的4A,羽生結弦很坦誠地表達了那個時刻的感受:“說實話,還是覺得很不甘心。這三天我一直在想為什么努力沒有得到回報呢?”
從這一刻開始,很多人看到了羽生結弦的另一面,他不僅是王者,一個打破19次世界紀錄、66年來唯一蟬聯花滑男子單人滑奧運冠軍的選手,也是一個有脆弱、痛苦和不甘情緒的人。
在宣布退役的當晚,羽生結弦接受了松岡修造的采訪,他們都談到了幾個月前那個罕見的“脆弱時刻”。
對于那一刻,羽生結弦的定義是“拯救”,“我參加了冬奧會,挑戰了、失敗了、沒拿到冠軍、有了認為付出沒有回報的自己,但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人支持我,從中有所感觸,這些事情直到現在也能拯救我。”
北京冬奧會后,羽生結弦因傷退出了花滑世錦賽,再次出現在冰面上,是參加2022年Fantasy on Ice(簡稱FaOI)的冰演活動。從5月27日開始,羽生結弦走過幕張、名古屋、神戶和靜岡四地,一個月內參加了12場花滑表演。
他的表演滑節目是《Real Face》,這是日本著名男子偶像團體K A T-T U N的出道單曲,也是羽生結弦第一次在冰演中嘗試一個從開頭到結尾都是A跳的節目。這首歌開頭是這樣唱的:“為了讓生命,不斷奔向極致之巔。就這樣,狠狠地沖破牢籠,真實已握在我們手中。”羽生結弦說,這首曲子傾注了他當下所有的心情,迄今為止的經歷,面對北京冬奧會的心情,包括仍然當作目標在追逐的4A。
在12場F a O I冰演中,最經典的一幕是靜岡站的返場節目——羽生結弦再次選擇了《巴黎圣母院》——17歲那年他離開日本遠赴加拿大受訓時,這是編舞師D W為他編排的第一支自由滑作品。羽生結弦在《巴黎圣母院》“為你而死,雖死猶生”的歌詞中結束了這次冰演。在靜岡場最后的謝幕中,羽生結弦對觀眾說:“我真的非常幸福。”
一位在現場觀看了名古屋場冰演的觀眾說,那場冰演,她看到了一個平時很難看到的羽生結弦,他會拿起杯子往頭上澆水,掀起衣服露出腹肌,在現場哈哈大笑,做出繞場和跪滑,那是一種“真實的放松和快樂”。
在“表明決心”的新聞發布會上,羽生結弦說,平昌奧運會后他就有了退役的打算,“該拿的成績也都拿到了”。那時候還繼續參加比賽,就是因為有4A想要挑戰,最終,他出現在了北京冬奧會的賽場,并貢獻出了他個人最接近4A的一次努力。
他提到了這些年作為“羽生結弦”的沉重的壓力。
“對我來說,羽生結弦這個存在,是一種日常的負擔,我也一直背負這種沉重活著。在目前為止的賽場上,我時常感覺內心被掏空了,無緣無故流眼淚,吃不下飯……所以,在接下來的人生和生活中,我希望可以更珍視自己的內心。希望今天的決定,也成為我更加重視自己的契機之一。”
他反復強調,自己不會離開花樣滑冰,比起過去“面對裁判滑冰”,今后反而是更純粹地“面對觀眾滑冰”,“新的開始,現在,我也站在新的起點上。”
對于花樣滑冰這項運動而言,這個“新的起點”的確是一個“更高處”。
在花滑領域,羽生結弦擁有無可比擬的影響力。僅以2022FaOI為例,開票之后,神戶、名古屋等熱門城市很快就一票難求。不僅門票難搶,冰演的周邊也很快銷售一空。
如此火爆的背后,是越來越多的人可能因為羽生結弦而關注花樣滑冰,“有羽生結弦參加的高質量冰演,對于花樣滑冰這項運動來說,沒有比這更有效的推廣了。”一位冰迷在社交網絡上如此感嘆。
今年6月,國際滑聯再次修改了花滑比賽的打分規則,刪除了“銜接”和“音樂詮釋”兩項。這兩項都被認為是花樣滑冰藝術性的重要體現,也是羽生結弦極其看重的表演細節,因此,外界普遍認為,國際滑聯此次修改對羽生結弦“影響重大”。
沒有人知道這是否直接促成了羽生結弦的退役決定,但他也的確對此抱有自己的看法:“我覺得藝術性是非常重要的。我非常喜歡配合音樂去滑冰,我追逐著只有我才能做到的步法、旋轉,在跳躍上也是不斷地去練習,我希望以此為目標繼續付出努力。”
在發布會上,羽生結弦也回憶了自己所經歷的花滑時代。“我喜歡的花滑,我向往的、憧憬的那個時代的花滑,不是跳很多很多個3A就可以勝利的時代。而是看了這個人的表演后,是否能夠從心底獲得觸動。我有沒有做到這樣的表演,我自己無法評價,但是我希望未來可以更多地表演這樣的節目。”
整場發布會的最后一個問題,有記者請27歲的羽生結弦講述一下未來人生中最重要、最優先的三件事。
羽生結弦最先提到的,正是4A——他說,自己還會更加專心地投入4A的訓練,只不過不再為了比賽。而另外兩件事,則分別是——“不要放棄學習,無論是表演、舞蹈,還是運動學、力學、人體工學,我都想繼續學習下去,成為更有深度的人和花滑運動員,做一個不斷更新自己的人;作為人類,我想要美,想要一生都能以挺起胸膛的方式生活。”
在這個告別賽場的時刻,日本的社交網絡上,在#羽生君#的話題下,你可以看到很多類似這樣的留言——“羽生君,你終于可以自由自在地滑冰了,為你感到高興。”
三花//摘自人物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