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高考的那年,學校做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讓學生在離校那天的最后一小時,去見最想見的人,說最想說的話。
每年高考離校的前一天下午,學生都要把教室布置成考場的樣子然后才離校,徹底結束高中生涯。那一天是高三學生的“末日狂歡”,因為他們已經拿到了準考證,也不再是學校的人,他們可以為所欲為地享受在邊緣的權利。比如,占領球場,把高二、高一的學弟們清走,如果不走,就直接動手。也有的學生在學校里拉橫幅,被保安追。
但是在我高考的那一年,學校卻意外地做了一件事情。我們在教室里整理好書包,脫下校服,換上最輕松的衣服,準備享受狂歡的時候,校長卻在廣播里對所有學生說:“今天是高三學生的最后一天,確切地說是最后一小時。一小時后我們將封閉學校,進行考場最后的檢查和打掃。每一年的這個小時,我和所有老師一樣,都過得膽戰心驚,因為怕你們出事,怕你們發生意外而沒有辦法參加考試。就好像一年的收成被暴雨摧毀,沒有人比我們更心碎。我知道這三年大家非常辛苦,但哪怕是必須被推上一條路,那我v+zqljtycGEJvF1qYaJvU2wXub4OUxdF1/RWpwvXeVI=也希望盡量把它走好,因為畢竟這是我們自己的人生。這最后一小時,我希望你們好好利用,你可以再看一看母校,去和學弟學妹們分享一些經驗;也可以去和最喜歡的人表白,不用怕被老師知道。你們唯一要注意的就是盡量保護好自己,同樣保護好別人,這里的人都是你的同學,來年他日你們再被一群陌生人包圍的時候,會無比懷念身邊的這群人,希望你們保護好自己的同學,從現在這一刻開始。去吧,孩子們,去享受你們最后的一小時,再次祝你們高考順利。”
廣播到這兒就停了,我們所有人愣在座位上不知所措,班主任走來說:“不要去發泄,不要去攻擊,自由因為有限而珍貴,希望你們別留下太多的遺憾。”
就這樣靜了一會兒,老師就走出了教室,那是我最后一次見到班主任。
老師的腳步聲還沒走遠,忽然有個男生站起來平靜地走到另一個女生面前說:“我要和你考同一所大學,去同一個城市生活。”
忽然教室亂成一片,有尖叫聲,有噓聲,但里面飽含真誠。后來有人在教室里擁抱,失聲痛哭,我走出教室,每個班級都和我們班一樣,樓道里全是人群,學生們來來去去。
有高三的學姐在樓上對學弟說:“我在大學等你?!币灿袑W妹對高三學長說:“你可別回來了,我不想再見到你了?!边B拒絕都這么浪漫。總之那天好多人在老師面前堂而皇之地牽手,也有人在教學樓前面擁抱拍照,在那個年紀這是我見過最“瘋狂”的事。如今看來,真是如金子一般閃耀的回憶。
我想,我可能一生都無法忘記這一小時,這沒有人壓抑自己,在樓里奔跑、大聲哭、大聲笑的一小時,那一天我沒有看見有人打架,也沒有人在學校里鬧事,那是我學生生涯印象里最浪漫的一天,它簡直太珍貴了,以至于每每回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
張秋偉//摘自“ONE·一個”,本刊有刪節,
伊伊/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