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圣克拉拉是我離開古巴前最后拜訪的一座城市,這里是切·格瓦拉的安葬地,也被稱為“切·格瓦拉之城”,距離首都哈瓦那不到300公里。
我年少時深受《摩托日記》影響,影片講述著學生時代的切·格瓦拉在1951年與好友騎摩托車環(huán)游南美的經(jīng)歷。這次旅行,讓切·格瓦拉最終放棄醫(yī)生職業(yè),踏上了革命道路。那時的自己就想著,哪天也能像切·格瓦拉一樣,駕駛著摩托車浪跡天涯一番。可隨著年齡的增長,曾經(jīng)的豪言壯語早已淡忘,而對切·格瓦拉的敬意反倒多了幾分。
切·格瓦拉的墓地位于圣克拉拉的市郊,當?shù)氐墓卉嚥⒉话l(fā)達,好在還有馬車。一輛馬車后有兩排座位,可以坐十個人左右,車票相當于人民幣幾角錢。坐在對面的當?shù)厝耍吹揭粋€鮮見的東亞面孔坐了上來,都主動向我問好,本就炎熱的加勒比海氣候,在對方熱情的招呼中,顯得更加炙熱。
1962年美國宣布對古巴實行經(jīng)濟、貿(mào)易和金融封鎖后,古巴無法進口汽車,本國也沒有制造汽車的能力,道路上的汽車大多是改裝過不知多少次的老爺車,馬車順理成章成為剛需。悠閑的當?shù)厝藢r間與速度并不在意,馬車的腳力剛好可以丈量這座不大的城市。
在馬夫的提醒下,我到達了埃內(nèi)斯托·格瓦拉司令廣場。站在開闊的廣場前,一眼就能望見矗立著的6米多高的切·格瓦拉銅像:戴著他標志性的貝雷帽,面向南美洲的方向,那里是他的故鄉(xiāng),也是他曾經(jīng)戰(zhàn)斗過的地方。只見他手握鋼槍,仿佛仍在繼續(xù)邁步前進,顯得孤獨而篤定。雕像的基座下用西班牙文刻著:直到永恒的勝利。
銅像相鄰的雕刻墻上描繪著他在歷史不同時期所扮演的角色,他的一生時光都被凝聚在了這里。旁邊的雕刻墻上,切·格瓦拉寫給菲德爾·卡斯特羅的告別信被完整刻寫在上面。
切·格瓦拉在玻利維亞被捕槍殺后,直到1997年他的遺骨才被運回古巴,并以國葬的規(guī)格安葬在他生前戰(zhàn)斗過的圣克拉拉。當時圣克拉拉數(shù)十萬百姓涌向靈車經(jīng)過的路旁,靈車經(jīng)過之處擺滿了鮮花,以迎接他們的英雄回家。

廣場四周幾乎沒有任何遮陽物,烈日當頭,人們瞻仰銅像很難堅持太久。一個留著長白胡子的老人坐在臺階上,似乎毫不在意太陽的直射,他拿著吉他時而發(fā)呆,時而哼唱幾段,幾句寒暄后,才知道他來自法國,年輕時就對切·格瓦拉充滿了敬仰,此刻只是希望自己的歌聲能被切·格瓦拉聽到。
雕像背后是紀念館,來之前聽說美國人曾被禁止參觀切·格瓦拉的紀念館,古巴人認為他的死和美國有關,可在美國卻有著大量熱愛切·格瓦拉的年輕人,美國和古巴的邦交已經(jīng)正常化,來這里的美國游客越來越多。
參觀排隊時,工作人員會問參觀者的國籍,并提醒不允許拍照,需要寄存包裹。排在我前面的幾個外國游客是美國人,但當被工作人員問到國籍時,他們一致回答自己是加拿大人。工作人員倒也并不較真,沒有檢查他們的護照,想必誰也不想將仇恨一直延續(xù)下去。
切·格瓦拉墓室就在紀念館內(nèi),面積不大,燈光昏暗。他的名字被刻在墻壁一顆紅星下面,正前方有一處長明火,旁邊有與他一起犧牲的革命戰(zhàn)友的名字,大概是一同被安葬在這里的。剛剛還有說有笑的游客,此刻都安靜下來,每個人都被室內(nèi)莊嚴肅穆的氣氛感染。年少時對切·格瓦拉充滿了各種想象,此刻真的站在他的面前卻不知該如何去表達,唯有靜靜地注視著,希望他也能感受到一個來自遙遠國度的東方人的敬意YItsPzEe/gK+Ub+ubhvrdA==。身旁的幾個“加拿大人”將帽子摘下,同樣靜靜地注視著,我想無論站在墓碑前的人背景如何,大概都是懷著敬意而來的。
對于切·格瓦拉的一生,有贊美的,也有批評甚至斥責的。平心而論,一個阿根廷人能放棄貴族生活,遠離故土跑到古巴的叢林里饑寒交迫地打游擊,革命成功后仍能放棄高官厚祿再次投入新的艱苦革命,這樣的人,哪怕他是偏執(zhí)的,有很多缺點,仍值得人們尊敬。之所以有那么多人熱愛他,是被他為了理想可以放棄現(xiàn)實誘惑,一往無前的精神所觸動。加之他那硬朗的外表,自帶時尚氣息的裝束,還有誰比他更適合作為年輕人的精神寄托呢!
走出墓室,旁邊是關于切·格瓦拉生平的展覽廳,里面收藏了不少切·格瓦拉的遺物和珍貴照片,有切·格瓦拉生前的衣物,使用過的相機,還有他寫給卡斯特羅告別信的原稿。
不但在紀念館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切·格瓦拉的存在,在這座英雄之城幾乎隨處都可以看到與他有關的東西。小酒館的墻壁上貼滿了他的照片,路邊的墻壁上有他的涂鴉畫像,汽車站的候車室里有他的油畫……
紀念碑不遠處的一座辦公樓前,有一尊不太一樣的切·格瓦拉雕像,這里的他不再手握鋼槍,也不再桀驁不馴,而是表情堅毅地將一個孩子抱在懷里,闊步向前,像是在告訴世人他將帶領人民走向他理想中的世界。
現(xiàn)實中的圣克拉拉早已看不到當年革命的激情,這座城市以維達爾公園為中心,公園四周的房子大多是西班牙殖民時期遺留下來的老建筑。在公園的長椅上,當?shù)氐木用窨梢杂崎e地坐上一個下午,慢節(jié)奏好像已經(jīng)成為這座城市的基調(diào)。
公園的不遠處是古巴著名的國營冰激凌店“Coppelia”,我盡管已經(jīng)做好了排隊的心理準備,但還是被眼前將近20米的隊伍震驚了。
排了將近兩小時,終于買到了屬于我的冰激凌,三份冰激凌和一塊小蛋糕僅需支付約合人民幣1元。這樣的價格無論味道怎樣,都不會讓人苛求了,何況確實好吃。
與鄰桌的小伙子閑聊時得知,這里的人收入并不高,一個月只有30美元左右,所以冰激凌才會如此低價。“雖然我們并不富有,但我們這里有免費醫(yī)療和教育,比很多國家都好。”小伙子自豪地說道。
確實,古巴人并不富足,但由于人們的生活水平基本相差無幾,這里的年輕人并沒有發(fā)達國家年輕人的焦慮。走在街頭,常常會碰到一家人坐在門前,有人打著鼓、有人彈著吉他,路過的行人圍著他們跳起歡快的舞蹈。不知道這樣的古巴,是不是當年切·格瓦拉為之奮斗、追求的那個古巴?
之淼//摘自《中國新聞周刊》2022年第6期,本刊有刪節(jié),ls/制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