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芝
信息化社會的到來,使昆曲作為傳統劇種之一愈發受到人們的關注,昆曲以其特有的魅力被學者作為研究的對象。關于新媒體背景下昆曲的傳播的研究,學者黎蕾表明,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播必須結合新媒體時代的傳播特點,改進傳播內容和渠道。新媒體下的戲劇文化傳播是一場新的革命,人們觀看戲劇變得更為自由與靈活。故在當前的新媒體大環境下,研究昆曲的傳播對于受眾、戲劇傳播者、劇院等均具有實踐意義。本文主要以新媒體的發展為研究背景,研究昆曲這一傳統劇種在新時期的傳播形態的改變和具體形態的運用,探討昆曲合理可持續發展的價值。
昆曲是集文化藝術,集文學、舞蹈、音樂、戲劇為一體的戲劇,是中國傳統戲曲中最珍貴的劇種之一。1949年之前,人們對戲曲傳播領域的研究是有所缺失的,昆曲當然也包含在內。1949年后,長期被忽視的昆曲又進入了群眾的視線,昆曲的傳播由此掀開了新的篇章。昆曲劇團和政府等傳統媒體一同擔起了傳播昆曲的責任,以政府為導向的傳統媒體在昆曲命運里起著領導的作用。1956年的《十五貫》上演后,傳統紙媒發布“人類口述遺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中國昆曲位列榜首”等新聞,使沉寂的昆曲又煥發出新的光彩。報紙、電視通過自身老牌的影響力訂制電視欄目《于丹講昆曲》《昆曲六百年》等,人民日報也撰寫社論,著重提高昆曲內容編輯的質量與報紙影響力,為和諧社會受眾對昆曲藝術的獲取提供了全方位的幫助。
誠然,數字化邁向智能化給昆曲的傳播帶來了沖擊。當前,昆曲傳播業態不斷進行創新,電子媒體、數字媒體、互聯網媒體等諸多新媒體層出不窮。微信、微博、短視頻的運用趨于全民化。這些傳播載體交互、即時、融合與延展的特征,正逐步改變著昆曲的發展面貌。
微信這一新媒體平臺運用精準化的傳播方式,為新媒體用戶打開了新的獲取昆曲信息的窗口。新媒體背景下的微信傳播模式不再從媒體本身出發,而是實現了以媒體為本位到以受眾為本位的轉變。昆曲受眾可以根據自己的需求來搜索訂閱相關公眾號,實現傳者和受者的共贏。在微信這一新媒體平臺精準傳播的過程中,傳者從受眾的角度去思考和分析傳播內容,在了解受眾的需求之上觀察大眾傳播給他們帶來的傳播效果,在受眾預期的頭腦里給內容定位,從而滿足受眾的需求,實現傳播最大化。
微信信息發送的即時性、內容匹配用戶的精準性和服務質量的長久穩定性都使得昆曲的傳播更具吸引力,這種特性反過來亦大大增加昆曲受眾對于微信的依賴。在新媒體信息超載時代,微信公眾號不得不提升內容質量而后精準推送給用戶。譬如俞玖林工作室的公眾號由于受到嚴格的信息量限制,故必須對所傳播內容做減法處理和嚴挑優選,才能提供優質的昆曲傳播內容。俞玖林工作室的公眾號由昆曲講堂、昆班教學、大美昆曲、雅集停云、昆曲對談等八個板塊組成,公眾號定位昆曲領域的傳播,專注于昆曲這一小的內容切口、生產原創性高質量內容,傳承發揚昆曲、實現了作為傳播者提高受眾用戶粘性的初衷。
當用戶在微信中接收到昆曲的精準推送,昆曲文化元素傳播也在這一過程中得到滲透。公眾號推送文章時采用圖文結合的模式使得受眾在新媒體碎片化的閱讀中快速地汲取到信息,激發其對服飾藝術或昆曲藝術的興趣。譬如在向用戶推送關于昆曲服飾的文章時采用附帶圖片的方式,為受眾介紹昆曲服飾。
此外,俞玖林工作室在傳播方面還巧妙地在演員分享會和小程序之間設置跳轉鏈接、直播鏈接、線下劇院信息等,使觀眾可以突破場地限制,在無法到達線下劇場時以直播的形式觀看昆曲演出。長此以往,線上的觀看將變為一種新的觀看形式,在保持對原有粉絲的精準推送的基礎之上,為線下劇院起到引流的效果,擴大傳播范圍。
昆曲的傳播主體的改變一定程度上也影響著昆曲的興衰滅亡。昆曲在其鼎盛時期被認作一種高雅的文化,這一時期人民的思想和藝術水平都空前繁榮,享樂主義成為這一時期上至皇宮、下至士大夫及民間的共同追求,各個年齡各個階層的全民觀劇學劇促使昆曲大放光彩。而在昆曲由盛轉衰之際,傳播效果面臨急劇減弱,傳播主體和受眾數量也急劇下降。隨著藝術熱潮的褪去,受眾更偏向于選擇符合大眾通俗審美的戲劇,蘇州“昆曲傳習所”“傳”字輩的演員成為昆曲衰弱時期的主要受眾和傳播者。到了新媒體時代,新媒體技術的高速發展為昆曲傳播提供了新的媒介,其中微博平臺昆曲專業意見領袖的正確價值觀引導和昆曲文化輸出,有效解決了戲劇線上傳播的碎片化問題。
拉扎斯菲爾德曾在調查中提出“意見領袖”的概念,意見領袖在信息傳播的過程中起著中介的運用。這個傳播的過程可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為從大眾傳媒到意見領袖,第二階段為從意見領袖到一般個人。昆曲意見領袖施成吉老師和江蘇省蘇州昆劇院國家二級演員徐超在深化昆曲化建設方面,產生了直接的“示范效應”,他們以經典昆曲為例,重現經典,示范唱腔,推敲表演,解讀劇本。為了讓受眾更直觀地感受南北曲牌的區別,施成吉老師親身示范南曲代表《牡丹亭·游園》【步步嬌】,為受眾解讀劇中情境,重點說明在演奏中如何處理伴奏的輕重和高低起伏,如何最能體現昆曲的婉轉細膩,如何最恰當地體現杜麗娘春睡初醒時的輕柔慵懶和看到鏡中自身美貌時的羞怯。作為對比,施成吉老師以《長生殿·絮閣》【北醉花陰】為例,展現北曲的高亢激昂,也更貼合劇中楊貴妃得知唐明皇暗召梅妃時的惱怒與醋意。雖然同樣表現春困初醒,但南北曲在音調、氣勢上的區別,觀眾一聽便能心領神會。
在聽覺藝術方面,為了更好地滿足劇情和人物的需要,伴奏除了技法、情緒和演員密切配合之外,也會借助特殊的伴奏樂器。施成吉老師以《牡丹亭·離魂》【集賢賓】為例,用蕭作為伴奏,施成吉老師解釋到簫的低沉清幽更符合杜麗娘離世前的內心情緒。受眾通過這樣專業系統的名人分享的知識講堂,在欣賞經典昆曲的視覺藝術的同時,也激發了受眾學習和了解昆曲背后的文化底蘊和歷史淵源。這些昆曲領域的意見領袖,是昆曲傳承和創新的先行者,他們的經驗和昆曲素養都將影響微博群體對昆曲的接受度、喜愛度和認同態度,這種影響甚至可能延及到其他珍貴戲曲種類的傳播,而由此產生的影響不僅僅得益于新媒體的傳播模式,更有受眾群體對昆曲文化的深深認同感。
在傳統媒體中,昆曲的傳播依靠電臺、報紙、電視等媒體的單向傳播,觀眾對于傳播內容是不可挑選的。而直播是雙向化的模式,進而增加互動,強化傳播。在傳播的過程中,昆曲直播的主播與觀眾共同參與了昆曲的傳播,觀看直播的觀眾通過彈幕或評論與主播進行語音互聊或表情互動,觀眾與主播之間的距離通過互動變得親近。這種傳播者和接收者的互動,不僅僅是即時的互動,它是彈幕引導下的情感層次的雙向互動,所營造的個人形象和情感既“接地氣”又匹配大眾的接受度。疫情期間,昆曲就搭上了技術的快車進行線上傳播,國內各大戲曲院團積極轉向線上演出,江蘇省昆劇院、上海昆劇團、北方昆曲劇院等藝術團體紛紛依托視頻網站、官方網站進行線上演出、普及昆曲知識、在線開設云課堂、展播經典劇目。
傳統劇院的昆曲舞臺的塑造離不開特定的表演程式,演員會通過桌圍椅披表示不同的場景,如軍營的布景中,桌椅不同位置的靈活擺放也表示不同的空間,擺在桌前的椅子表示客廳、外堂;放在桌后,或分放兩側的椅子表示內房;桌上擺放文房四寶表示書房。一桌二椅的虛擬陳設來源于生活,也是對生活提煉美化的一種規范,是昆曲舞臺程式化表演營造戲劇情境,推動故事情節發展必不可少的一環。而線上直播通過鏡頭、音響、拍攝角度所呈現出來的昆曲表演是一種無形的二次創作。昆曲渴望通過虛擬性的表演,以再現為基礎,傳達物質和精神世界本質的真實,而新媒體的鏡頭技術,再現了舞臺上的表演,重新建構了昆曲的觀演關系,消除了昆曲的虛擬性,戲劇情境也不再由劇本、布景、演員、調度等組成,鏡頭語言成為了新媒體語境下昆曲傳播的關鍵因素。
雖然昆曲表演在移動端所呈現的畫面與劇場是一致的,但演員唱腔的細膩度、聲調的高低和身韻體態,會在線上傳播中失真,最終以不同受眾對于表演的接受度呈現出不同的演出,這是傳播中的缺憾。
網絡直播依靠社交媒體的雙向化傳播,逐漸成為昆曲傳播的一股新勢力,但低門檻、娛樂化的特點也意味著昆曲線上直播的持續發展面臨著很大挑戰。將新媒體的“縮小版昆曲”作為傳播橋梁,促使觀眾走進線下劇院感受現實空間劇場的藝術氛圍,在大眾心靈中播種下昆曲的種子而后生根發芽是所有昆曲工作者共同致力的。
昆曲在新媒體語境下的傳播途徑愈來愈多,新媒體工具為昆曲快速傳播創造了良好的條件。與此同時,如何利用好新媒體這把雙刃劍,讓昆曲在現代技術下不失本色,繼續呈現良好的態勢是我們亟須關注的。隨著傳播媒介技術的不斷發展,昆曲的傳播空間被打破,由劇院空間轉變為網絡空間,這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昆曲的傳播速度,與受眾短暫的新鮮感相契合,但卻不是長久之計。
一場成功的昆曲演出是由最佳的“演員們”共同組成的。這里的演員不僅指登臺表演的昆曲演員們,也指全程坐在臺下“捧場”的觀眾們,他們目擊著整個演出的全過程,一直參與著劇情發展的過程。對于臺上的演員們來說,觀眾們在臺下的表現又何嘗不是一場“演出”?當然,這一切是建立在觀眾位于臺下現場觀看的條件之上。當直播的傳播模式運用到昆曲演出中,演員與觀眾不再存在現場身臨其境的互動,取而代之的是彈幕互動,觀眾借助字幕或彈幕理解演員的表演。直播的形式讓昆曲的闡述性大于觀賞性,大于演出本身,這無疑是對傳統戲曲歷史感的消解和沖擊,是對傳統戲曲文化的挑戰。從總體來看,這樣的昆曲傳播更像是一個描述劇本,將觀眾的評論拼貼傳送在在新媒體平臺上。
新媒體最大的即時性特點決定了受眾對當前信息的瀏覽時長和速度。在新媒體平臺上,時間軸不可逾期,由此衍生出了短語、短視頻和固定搭配的短促語言。所以,昆曲在這樣的傳播途徑中,不得已縮短時長,弱化戲劇元素,使得了人物、情節、沖突被進一步消解。新媒體技術將傳統昆曲解構之后進行重構,將其他藝術嫁接在昆曲片段之上,或是綜合表演、影像、音響、燈光、文本等多種手段。在新媒體的語境下,昆曲的藝術特征將得到重塑,昆曲演員的表演不再嚴格遵循昆曲藝術規范的當代劇場藝術。此外,昆曲最終呈現的形式不同,也會倒逼劇本的創作。為呈現在舞臺上所作的劇本,對每一個人物的塑造都是細膩的,講究格律、其中繼承著唐詩宋詞元曲的特點,有長短句,有曲牌。而當今使用新媒體推廣,將昆曲放在即時性、交互性極強的微博、微信、直播上,劇本的文學性難以傳達給新媒體的昆曲受眾,昆曲的細、小、軟、雅也難以呈現。新媒體終端所呈現的是演員表演、彈幕、評論、文本所拼湊而成的昆曲,呈現效果以及體驗是多重視角的結合,這將打破數百年來沉淀下來的昆曲創作傳統,或是將昆曲表演程式與唱腔解構之后完全迎合新媒體平臺的受眾,或是將傳統昆曲與新媒體技術技術手段進行拼貼。“慢文化”搭載上“快車”,若不找到二者都能適應的速度和方法,勢必會“暈車”。
由此可見,在這個媒體去中心化的時代,昆曲信息的來源、傳播的途徑都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新的傳播媒介通過算法科技精準推送受眾所需信息,解決信息冗余問題,用戶對于平臺的高互動率實現多次傳播和話題打造。昆曲在新媒體技術的更新下衍生出了新的傳播模式,昆曲借助新媒體統籌傳播內容、方式以及受眾群體,逐步強化昆曲新媒體語境下的傳播陣地,形成適應全媒體發展和新一代受眾審美的新興戲劇文化。在這樣的機遇與挑戰下,傳統昆曲的傳播應積極結合自身內涵適應新的傳播發展趨勢。未來昆曲的情景語境在新媒體時代下的傳播路徑將趨于多元和成熟,將借助新媒體這一自由、便捷的傳播載體,與傳統媒體傳播途徑相融合,釋放昆曲文化新的生命力,將昆曲這樣歷史悠久的“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變得觸手可及。